80 争吵

炙熱的烈焰、無盡的雷擊、猶如萬蟻啃噬的鎖神鏈,還有漫無邊際的寂寞，無盡的歲月裏,荊斬忍受着這一切。他忘記了時光的流逝，忘記了上古的榮光，忘記了族群的傳承,但是記憶的深處,他永遠忘不了那個人的氣息。

荊斬死死的盯着那道縫隙,熟悉的氣息從那裏傳來，心跳逐漸加劇。荊斬下意識的上前一步,下一瞬卻被身上的鎖神鏈狠狠的拉了回去。背部撞到了岩石,傳來一陣劇痛。荊斬沒有顧及身體疼痛的喧嚣，而是又一次堅定的上前，他知道青冥就在那裏。

眼前的縫隙逐漸加大,終是被強力的拉開，一道身影從中緩步走出。荊斬只覺全身的感覺都在叫嚣，他不錯眼的盯着那張熟悉的面孔，臉上緩緩的露出一個微笑。下一瞬，卻在看到緊跟着出現的那道身影而将笑容凝固在了臉上，随即臉上透出了一絲厭惡。

青冥沒有注意荊斬臉上細微的表情，他只是定定的看着荊斬，聲音有着些微的顫抖，“荊斬。”

眼前的荊斬處境看起來頗為狼狽，青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盡管知道荊斬被囚在這裏，盡管知道人族修士不會手下留情，但真看到荊斬的處境，青冥還是覺得自己小看了人族修士的狠辣程度。

青冥站在那裏，只覺體內怒火高漲，無數的黑氣從體內蔓延而出，在空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虛影，沖着荊斬撲了過去。

“小心。”老鬼頭急急的提醒，他感應到了九霄雷霆劍陣的氣息。而荊斬只是疏離的望着青冥的動作，沉默的不發一言。

虛影很快就能撲到了荊斬的面前，震耳欲聾的雷鳴聲卻突然響起。荊斬的背後，無數的電光雷霆挾帶着毀天滅地的威勢閃爍而出，七把巨劍的氣勢淩然沖天而起。巨雷在瞬間瘋狂的落下，虛影急急向前撲在了荊斬的身上，蘀他抗住了全部的巨雷。

老鬼頭悄悄的瞥了一眼身邊神色凝重的青冥，心裏頗有點不是滋味。看到虛影将荊斬護在身下，老鬼頭明知那只是一個虛影，心裏還是有點說不出的感覺。

青冥此時顧不得老鬼頭的想法，他正努力的同空中的雷霆劍陣相抗衡。盡管只是一個虛影而不是他的本體，但虛影承載了他七層的法力，卻還是在同劍陣的抗衡裏處于了下風。青冥身上的黑氣再一次冒出，源源不斷的補充到了巨大的虛影身上。青冥卻是打定主意要護的荊斬安全。

荊斬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的看着面前的虛影。他們一同長大，他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他們曾經一起由魔族底層一步步的站在了高端，他們曾經彼此托付後背，他們互相信任有加。直到楚青衣的出現，看着青冥一次次的為着楚青衣放棄了自己的堅持，荊斬憤怒過，争吵過，痛斥過，心疼過，終究兩人之間慢慢有了裂痕，直到最後的大戰兩人關于魔族的生死有了分歧，最終徹底的對立，彼此分道揚镳。

荊斬的唇角慢慢的上挑，過往的回憶一幕幕閃過。這些年他也曾無數次的自問，如果當年大破滅前夕他聽從了青冥的建議選擇了同人族聯手，魔族還會不會滅亡？可是，荊斬垂下眼簾，連天機盤都敢竊取的人族，怎麽值得他們托付信任？若非人族的貪婪，上古怎麽會被天道懲罰，而他又怎麽會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族人一個個凄慘的死去？

他的族人寧可戰死，也絕不會同人族聯手去争取那所謂的一線生機！

巨雷還在不斷的落下，虛影沒有絲毫的躲閃只是擋在了他的面前。荊斬的唇邊溢出了一抹冷笑，一點身後的火焰，烈焰中一條巨大的蟒蛇幻化出來沖着老鬼頭直撲而去。

“荊斬！”青冥低呼一聲，身上冒出的黑氣不再源源不斷的供往虛影，而是擋在了老鬼頭的身前幻化為一張巨口，沖着撲來的蟒蛇一口吞下。一時黑氣同火焰交相纏繞，半響火焰慢慢的黯淡了下去，最終熄滅。

“嗯！”

攔在荊斬面前的巨大黑影因着分神而發出一陣悶哼，随即在又一輪的雷擊下虛影逐漸透明慢慢至消散。荊斬唇邊的冷笑越發的明顯，直直的看着青冥，挺起了身體扛住了所有鋪天蓋地的雷擊。

隔着漫天的火焰，青冥望着荊斬冷漠的眼神，心下黯然。“你還是不肯放下？”

荊斬冷笑，“放下什麽？因着人族的愚蠢和貪婪導致我族的滅亡，這就是你想讓我放下的？”

青冥沉聲，“人族已經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了代價，上古大破滅，人族和我們魔族一樣全族滅亡了。”

荊斬臉上閃過一絲嘲諷，“楚青衣難道不是上古人族？”

老鬼頭真心覺得自己躺着也中槍。他就知道荊斬看自己各種不順眼，一定會扯到自己身上。默默的後退一步，蹭在了青冥的身後，老鬼頭只希望荊斬能假裝看不到自己。

青冥沉默，“青衣對人族竊取天機盤的計劃完全不知情，他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荊斬定定的看着青冥突然大笑了起來，半響荊斬停止了笑容，沖着青冥嘶吼，“他不知道？他怎麽會不知道？他不是九虛真人最寵愛的弟子嗎？他不是華堯最疼愛的師弟嗎？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青冥深深的嘆息一聲，“青衣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你覺得九虛真人會把這般重大的事情告訴他？”

荊斬看着青冥突然冷笑起來，“是呀，人族對你忌憚頗深，生怕有什麽消息通過楚青衣那個蠢貨傳到你的耳朵裏，連他最敬愛的師傅都事事瞞着他。你倒好，魔族事務對他全無避諱，帶着他一會去聖地，一會見聖物，卻是生怕人族不清楚我們族內的隐秘。”

青冥沉默半響，擡起頭神色堅定，“青衣從未跟九虛真人說過我魔族內部隐秘。”

荊斬冷笑，眼神越過青冥，嘲諷的看着老鬼頭不發一言。

老鬼頭被荊斬的眼神看得火大，當即想要上前一步為自己駁辯一番，可随即又心虛的想着自己是從未主動說過，但不論師父還是師兄都心思缜密，未必不能從自己的言語中推敲出什麽來，這算是自己洩露嗎？

老鬼頭心中想來想去，糾結不已。青冥深深的看了老鬼頭一眼，“青衣，我信你。”

老鬼頭心虛萬分的擡起頭，想要解釋自己真是從未主動說過什麽，但自己真不敢保證師父會不會從自己的言行中推敲中什麽。但沒等到老鬼頭開口，荊斬已然大笑出聲，“好，好，你信他，你還真是信他。連他處處留情，紅顏知己遍地，你還信他，連他同女修結成道侶，你還是信他，他算什麽？他不過是一個卑賤的人族，你們相識不過短短百年。我呢？我同你從小一同長大，數度生死相交，這樣在你眼中還是比不上他。”

青冥定定的望着荊斬，深吸一口氣，“青衣是我的愛人，你是我的兄弟，你們在我心中同樣重要。”

荊斬隔着漫天火焰，望着青冥臉上堅定的神色，突然不想在說話，還能說什麽？

自從有了楚青衣，他就不再是自己認識的青冥了。為着楚青衣，他幾次違背族規，為着楚青衣，他對卑賤的人族心慈手軟，為着楚青衣，他甚至放棄了族長的位置。直至于楚青衣要和女修結為道侶的消息傳遍天下，頂着族人衆人異樣的眼神，青冥都沒有放棄過楚青衣，這樣還讓他說什麽？

眼見青冥還要說話，荊斬冷淡的開口，“你走吧，我雖是被困在這裏，卻也不需要你帶着楚青衣來施舍憐憫。”

青冥堅毅的臉上閃過一絲痛楚，“荊斬，我想要救你出來。”

荊斬神色冷凝，“不需要，我自會設法脫困。”

青冥沒有說話，神情卻是固執。

荊斬嘴角習慣性的露出了嘲諷，“你覺得你能破解九霄雷霆劍陣？這可是華堯橫行上古的最強依仗，當年連你我、蒼夜三人聯手都沒有破解了此陣，你又憑着什麽來說救我？”

青冥神色微變，凝眉苦思，老鬼頭心虛的開口，“九霄雷霆劍陣是師父直接傳給師兄的，具體如何操縱我着實不知。”

青冥沒有說什麽，只是沖着老鬼頭點了點頭，表示相信他。老鬼頭心下異常苦悶，下意識的看向了荊斬，只覺荊斬眼中的嘲弄說不出的礙眼。他不就是看不上自己嗎？他不就是覺得自己對不起青冥嗎？他不就是覺得自己沒用嗎？自己還真是拼了這口氣，一定要想法救出他，看他還怎麽在自己面前擺出這種高高在上，看着蝼蟻般的眼神。

這樣想着老鬼頭難得的正經起來，卻是靈光一閃，“九夷鼎！”

青冥一愣随即面露驚喜，“不錯，九夷鼎號稱可煉化天下萬物，九霄雷霆劍陣再厲害也絕對無法同我魔族聖物相抗衡。”

老鬼頭表現興奮，“我們立刻去找小玉子，九夷鼎在朱玉潤身上。”

青冥當即撕開了一道空間縫隙，跨入的瞬間卻是看向了荊斬，“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在他們身後，荊斬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對兩人的言行不置一詞。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兩人氣息，荊斬再一次睜開眼睛，擡起了右手，突然沖着心口狠狠的紮了下去。很快，荊斬拔出了右手，鮮血淋淋的中指和食指間夾着一枚潔白的圓形碎片。詭異的是碎片上面沒有一絲血跡，在空中散發出淡淡的熒光。

碎片出現的瞬間，九霄雷霆劍陣突然躁動了起來，一時空中“刺啦”聲響，無數的電光刺目耀眼，轟隆的雷聲不斷，卻沒有一道雷劈了下來。

荊斬捏着碎片，無視了胸口不斷滴落的血水，過了半響終是嘆息一聲，又一次将手插進了心口，将碎片放入了身體。待得他的手離開，胸口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半響已光滑平展看不出一點傷痕。

荊斬凝眉，還是不行。即使有着天機盤碎片，九霄雷霆劍陣也只是暫時忌憚不能發動而已，還是無法擺脫劍陣對自己的殺機。到底該如何才能徹底的解決掉劍陣？難道正要靠着九夷鼎？

荊斬想到了被冷秦舀走的造化珠，他一直以為天機盤無法發揮功效是因着造化珠在自己體內的原因，所以上次才借故将造化珠讓給了冷秦。卻不料即使離了造化珠，天機盤依然無法為自己所用。這樣看來，當年人族除了竊取天機盤這件事做的太蠢以外，對于如何發揮天機盤的功效還是有點想法。可惜，上古人族除了楚青衣那個蠢貨其餘的都死了。

荊斬再一次閉上了眼睛，積蓄着體力，看來想要脫困只能靠九夷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