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

鬧鐘響了三遍後才被人摸索着關掉，隔壁床鋪的室友翻了個身，又開始打起鼾來。

林木潤睜開眼睛，長而密的睫毛下，一雙淺茶色的眸子裏盛着淺淡的生理淚水。頭天淋了雨，加上輕微的水土不服，迷迷糊糊醒過來後，他就覺得渾身酸疼無力。

空調運作的聲音在安靜的寝室裏也被放大，林木潤伸出手探了探額頭的溫度，卻也察覺不出是否發熱。

天已經放晴了，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地面上，林木潤半阖着眼眸，盯着那束光暈看了片刻後起身換衣。

剛洗漱完，就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吵鬧聲，室友程松頂着鳥窩頭從床上蹦了下來。

“完了完了！今天我值日！”

說完他三兩下換了衣服，邊扣紐扣邊沖進了衛生間。

林木潤從行李箱裏找出一包潤喉糖，喝了一口溫水後便含着糖收拾書包。

“林木潤你是不是發燒了？”三分鐘內洗漱完畢的程松帶着一臉水珠從衛生間裏走出來：“臉都紅了，要不要去校醫室一趟？”

林木潤嗓子緊得難受，他戴上眼鏡啞聲道：“先不用。”

“你要是堅持不住的話一定記得請假。”程松背起書包打開寝室門：“我得先走了，今天我值日，晚上見。”

“回見。”林木潤拉上了書包拉鏈。

在林木潤轉校前，309寝室只剩下了程松一位常駐人員，原來的室友是理一班的學生，高一下學期相約去了景山花園合租，現在林木潤來了，一人寝便成了兩人寝。

這個年紀的小男生大多有很強的領地意識，但文四班的程松怕黑怕阿飄，熬了一個學期後終于盼來了室友，自然沒有排外一說。

江南的夏天總是伴随着臺風、雨水，還有高溫。

今日是晴天，剛離開寝室樓，林木潤就被轟轟烈烈的暑氣熏得眯起了眼睛。

一中的學習氛圍濃厚，哪怕是走在路上也有許多戴着耳機聽英語的學生。

高二雖不如畢業班學業緊張，但實驗班卻意味着更多的競賽、保送機會。為了保證學習質量，學校将文、理共四個實驗班設在了新教學樓頂層，這可苦了每日來回爬樓梯的學生們，用程松的話說，這教室在頂樓，确實風景好又沒人打擾，但下課鈴一響，高一的崽們近水樓臺先得月，學長學姐們搶飯都搶不到熱乎的。

走到三樓時，林木潤就因為高熱而感到呼吸困難，他停下腳步，擡手摸了摸額頭，發現整個臉頰都燙得厲害。

“同學麻煩讓一讓！”

樓道裏人多，林木潤側身讓抱着一沓新練習冊的男生先走。

“謝了啊哥們。”男生三步并作兩步跑上樓梯。

林木潤身形微晃，架在臉上的鏡框已被汗水打濕了，他頭暈得厲害，站在原地調整片刻後，才扶着牆慢吞吞向五樓走去。

“你看前面那個人。”他身後不遠處，帶着黑色鏡框的男生拍了拍身旁的大馬尾女生。

“誰？”女生問。

“就是他，那個沒穿校服的。”男生擡手指了指林木潤的背影，低聲吐槽道：“這體力也太糟糕了，才爬幾層樓啊，就累成這樣。”

女生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片刻，反駁道：“你管別人這麽多幹嘛？也許他是病了呢，你看他耳根和脖頸都是紅的。”

“這天氣這麽熱，皮膚發紅不是很正常嗎？離這麽遠你怎麽看出來人家病沒病，要我說啊，就是體力太差，對吧彬哥？”男生轉頭問身旁的司彬。

“我看你是作業太少了，整天管別人閑事。”女生撇撇嘴：“彬哥我先去教室啦。”說完她朝司彬揮揮手，向高二平行班教室走去。

司彬擡頭看了一眼擠在人群裏的林木潤，沒有出聲。

周一早晨要舉行升旗儀式，林木潤走進教室時，大半個班的人都已經到齊了。這些學生或是高一同班，或是高二分科後經過一次暑期補習的時間，彼此也都熟悉了，乍一看到陌生面孔，便小聲議論起來。

“他走錯班級了嗎？”坐在門邊的女生悄悄問隔壁組的班長。

“人家是轉校生。” 班長黃皓的消息要比其他人更靈通。

“都高二了還轉校啊？”女生看了一眼林木潤，用筆頭戳了戳低頭背書的黃皓：“他長得可真好看，你認識他嗎？”

班長一推眼鏡，正色道：“餘倩怡，聽我一句勸，高中生還是以學習為主。”

“說什麽呢？”餘倩怡瞪了他一眼，倒也乖乖拿出了新發下來的文綜卷。

在最初的好奇和議論過後，教室裏又安靜了下來。

林木潤走到空位上坐下，拿出文具和書本開始自習。

二十分鐘後預備鈴打響，二班的學生這才放下手中的筆，三三兩兩邀約着去操場參加升旗儀式。

“林木潤，你過來一下。”班主任站在教室門口道。

林木潤放下筆，跟着班主任走進教師辦公室。

“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班主任從抽屜裏拿出入學測試卷遞給他。

“可能是發燒了。”林木潤接過試卷說：“我下午就把錯題本交上來。”

“改錯的事先不急，我聽你嗓音都是啞的。”班主任從抽屜裏拿出一顆潤喉糖遞給他：“你的數學試卷是我改的，140分，非常漂亮的成績，各科老師都說你的成績很好，特別是語文老師，她對你的作文贊不絕口。”

“但也要注意身體，你剛到H市來，水土不服也是正常的，高二剛分科，戰線還長，身體健康才能打贏高考這場持久戰，你說對嗎？”

林木潤點頭：“謝謝老師，我會注意的。”

“等會升旗儀式你就先別去了，到校醫室看看吧，如果需要挂水可以讓校醫打我的電話請假。”班主任指了指操場對面的寝室樓，說道：“校醫室就在一幢寝室樓下，你現在就去吧。”

“好，謝謝老師。”林木潤拿着試卷離開了辦公室。

“李老師，這就是你昨天一直在誇的學生吧？”林木潤離開後，三班語文老師擡頭問道。

“就是他，真沒想到他能解出提高題，我帶的兩個班裏，就只有他和司彬是能把這題完全做對的。”李老師笑着回答。

“那可不得了！司彬能做出來不奇怪，轉校生這麽好的底子，他原來的學校肯放他走？”三班老師接着誇贊道：“我看過他的作文了，立意就比很多學生高了一截，還注意引經據典，絕對可以當做優秀範文。”

“就是他原來的學校不放也沒辦法。”李老師嘆了口氣：“他爺爺今年暑假走了，他又是未成年，到咱們這兒來投親戚的。”

“投親戚？”三班語文老師驚訝道：“那他父母呢？”

“他母親剛生下他就沒了，父親在十歲那年出了車禍……”李老師低聲感嘆：“這孩子命苦，從小只能和爺爺相依為命。”

操場另一邊的林木潤找到校醫室時，鬓發都被汗水浸濕了。他是個不易流汗的體質，卻實在承受不住秋老虎和高燒帶來的雙重折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一直往下滑，他索性取下眼鏡，裝進衣服口袋裏。

校醫剛打開電腦，看到他推門進來忙遞去幾張紙巾：“快擦擦汗，這裏開了空調。”

“哪裏不舒服啊？”校醫是個五官柔和的中年女人，她一邊戴上口罩一邊問道。

“發燒了。”林木潤回答。

校醫找出登記表遞給他：“你先填一下日期、班級和姓名，我給你拿耳溫槍。”

林木潤接過碳素筆寫上了個人信息。

“高二學生啊？還是重點班的。”校醫看了一眼他的班級，開始在電腦上進行登記：“等會看看體溫，要是燒得高恐怕得輸液，高中課業緊，生病拖不得。”

“好。”林木潤點頭。

經過基礎檢查後，醫生給他開了藥。

“三十九度，你這燒得有點高。”醫生填上病歷信息，讓他去找護士開藥，“先挂退燒藥吧，明天後天還得抽空來挂水鞏固。”

林木潤應了一聲，拿着單子上樓繳費拿藥。

輸液室牆上的挂鐘已經指向了七點半，在等護士配藥的過程中，林木潤找到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護士推門進來時，看到他正用左手在試卷上勾勾畫畫。

“這麽認真啊同學？”護士笑着放下拖盤，“打哪只手？”

“右手吧。”林木潤伸出右手。

“聽好多人說左撇子聰明，你這麽努力成績一定很好吧，想好将來要考哪個學校了嗎？”打完針後護士收拾着塑料包裝問道。

“考着看吧。”他含糊道。

升旗過後，照例是領導和學生代表講話。

“尊敬的領導，親愛的同學們，上午好。”

被麥克風放大的聲音有些失真，但字正腔圓，帶着低磁的播音腔。

“我是高二文科一班的司彬。”

林木潤擡頭，透過輸液室的玻璃，遙遙向操場望去。

“高二文科一班？”還沒離開輸液室的小護士擡頭嘀咕一句：“這司彬怎麽到文科班去了？”

隔着一個操場的距離，林木潤只能看到主席臺上穿着校服的模糊人影，他手指一動，碳素筆繞着修長的手指轉了幾圈。

“同學，你是高二的，應該認識司彬吧？”小護士問。

“不認識。”林木潤收回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 護士姐姐：同學，你應該認識司彬吧？

林木潤：不認識

司彬：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