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令妃發怒

皇後身邊有了蘭馨,日子總算又變得有滋有味了起來。皇後這些年是一直想要個女兒的,她的五公主死了之後,她就一直心裏有了這麽個疙瘩。何況,兒子從來不如女兒貼心,而且……女兒在身邊,她也能知道自己并不孤單……不若兒子,長到六歲就必須被帶走了……這也是多虧了她是皇後,還能養着兒子兩年,若是她位份低些,連見個面都是不能的。

現如今,她能養着兒子到六歲,平日裏也能見着兒子的,也算是她的偏得了。

蘭馨伸手接過容嬷嬷手裏的帕子交到皇後手上,皇後沖她笑了笑,拿着帕子給小十三擦了擦嘴角。這樣子,瞧着就像是一家人一般……蘭馨一直抿着唇,露出似笑非笑的腼腆表情來,她清楚得很,自己必須在皇宮裏成為皇後跟皇帝的好女兒,她必須做到這一點——從今往後,她不是齊王府的格格,而是皇帝與皇後的公主。

吃過了晚飯,子微又跟十二帶着十三玩了會兒,蘭馨在一旁拿了花繃子把一塊綢子繃在了上面,眼睛卻瞧着兄弟幾個玩鬧,嘴角也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

“在王府裏的時候,是不是還沒這麽熱鬧過?”皇後拿着一張花樣遞給她,“天晚了,當心眼睛。”

“王府裏……阿瑪常年征戰,額娘也就我一個人承歡膝下,确實冷清了些。”蘭馨端詳着花樣,那是一團淡雅的秀菊,嫩黃中透着些許的青色,“宮裏的花樣都這麽新鮮的麽?”

“這是今年內務府新描出來的花樣,說是江南那邊兒還挺多人喜歡的,宮裏人做這個不過就是圖着別手生了罷了,何況……就算是老佛爺,也是要做萬民表率的不是?每年開春兒的時候,本宮不也得跟皇帝一同出門去耕那‘一畝三分地’麽。”皇後說着,到底是自己先笑了出來,蘭馨也拿着花繃子檔住了嘴。

說是那“一畝三分地”,每年春耕時分,皇帝都要帶着皇後一同去耕種這塊田地算作是祭祀的重頭戲了,而每年的這個時候,也曾經是皇後最為開心的時候。雖然她也知道,這出去展示一番,瞧着倒是像那麽回事兒,實際上,莫說是皇帝,就連她,也是不清楚那些什麽農活的。可是,能擡頭瞧着宮外的太陽,能聽着百姓的聲音,能離開宮牆,便是最為難得的了。

當年聖祖爺為了耕好田,親自在宮裏辟了幾處園子來練習,不過這些園子,現如今也俱都荒廢了。

“皇額娘,趕明兒,十二給您種果子吃!”小十二擡起頭,笑呵呵地說道,“還有皇阿瑪,還有哥哥、姐姐跟小十三!”

“哈哈哈,那皇阿瑪就等着十二給朕種果子吃!”就在小十二說完這話的時候,乾隆的聲音又從門外傳來了。乾隆又被感動了。

乾隆怎麽會不被感動!?

聽聽他的小十二在說什麽——他要親手種果子給他這個當阿瑪的吃!這是多麽大的孝心啊!而且還有他的額娘、阿珲、阿允……他都要給……這是多麽有兄弟情義的兒子啊!乾隆被感動得嗓子發澀,他相信自己的大笑能驅散一切陰霾,但現在,他忽然覺得,這小小的屋子裏,陰霾什麽的全然不見蹤影了。

曾經的坤寧宮,乾隆連走近都覺得壓抑難耐,而現在,忽然有種柳暗花明的感覺。

衆人給乾隆見了禮,又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着皇帝訓話了。

“蘭馨啊,你就在這坤寧宮裏,皇後會照顧你的。”乾隆很高興,他的威嚴在這個地方被顯示得淋漓盡致不說,還能獲得兒子的孺慕之情跟妻子的崇拜,現如今又多了個閨女,哪兒這麽多好事兒去——今年顯然是他的幸運年,而他的私生子夏子微,也誠然是個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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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都知道這個世界的乾隆是抽風的,抽風的乾隆就與常人他不一樣了,更何況這抽風的時候還是傍晚呢。

其實原本乾隆只是打算過來瞧瞧蘭馨這個新認的女兒,可又被坤寧宮這邊兒的家庭氣氛徹底吸引住了,這才是他想要的家庭氛圍啊——老婆在炕上教着女兒繡花,兒子一旁耍鬧着,孩子們俱都孝順,卻不是做戲給他瞧的發自本心的至孝……這全都是他向往過的,而現如今就擺在他眼前……雖然今日翻了令妃的牌子,可乾隆還是打算在坤寧宮裏多留一會兒……再多留一會兒。

只是多留一會兒便好了……乾隆這般想着,又開口對蘭馨道:“之前……齊王府的事兒也都不用你個孩子擔心,以後朕就是你阿瑪,皇後就是你額娘,你只安心做個公主便好……瞧着你兄弟們在這兒,有什麽事兒,交給你兄弟們幫你才對。”

“皇阿瑪……”

蘭馨馬上紅了眼眶,而皇後急忙過去把她牽在手裏,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數落皇帝:“皇上,蘭馨才好,你又來招她眼淚了……”說着,皇後也眼淚汪汪的,“蘭馨是個有福的,只瞧着面相就能看出來了,将來……皇上,臣妾想多留蘭馨兩年,您瞧着怎麽樣?”

即便是公主,十四五歲也要出嫁了的,何況蘭馨現如今也九歲了,過了十二歲就該給她找額驸人選了不是?但皇後卻沒那麽想,她琢磨着要是蘭馨多留上兩年,就不必遠嫁蒙古之類的地方了,何況……她也不是親生的,遠嫁蒙古什麽的未必還夠得上人家的要求,若是在京城裏找個好的,就算不是什麽太有本事的家族,她也是個公主不是?将來還能幫襯着她十二。

乾隆這一多留,就留了一晚上。而幾個孩子該回阿哥所的早就回去了,蘭馨又因着是初來,心裏對皇帝跟皇後自然是無限感激,甚至聽着十三咳嗽而半夜跑去照顧起了小家夥,這一下子,第二天一大清早起來準備上朝的乾隆又被感動了,對于十三的關注便也多了起來。

“來人啊!”乾隆瞧着咳嗽得臉色發紅的十三,心裏忽然覺得太心疼了,這孩子還未滿周歲呢,只比十四大了一個月而已!

想到永璐,乾隆居然心生不滿了起來。這孩子生下來身子骨兒就不怎麽好,令妃懷孩子的時候喝了太多的湯藥,太醫說是虛不受補結果連累了孩子就算了,可那孩子每天都有太醫診治,天天就差讓太醫住在那延禧宮裏了,卻仍不見半點兒起色——瞧着永璟,上次他還聽着皇後說太醫先去看了永璐再來瞧永璟呢不是,可是永璟生下來身子骨兒可健碩着呢,要不是令妃把永璐抱過來給他過了病氣,又哪兒能遭這份兒罪呢?

這般一想,乾隆就又抽風了。

抽風了的乾隆等着高德庸:“讓吳謙帶着太醫院的那些小兒科的太醫都給朕滾過來——永璟的身子骨兒再不好起來,他們就都回家吃自己去吧!”

罵完了太醫,乾隆心情舒暢,換上了朝服就往養心殿而去。

但是誰能知道,這時候的延禧宮裏,令妃狠狠絞着她的手帕,把那一根根素白的手指都絞得發紅了。

昨夜皇帝翻了她的牌子,可是她一晚上都沒等到皇帝……而有人報信說皇帝留宿了坤寧宮,這便讓她心裏發恨了。

令妃恨皇後,恨得牙根癢癢,恨得心肝發疼。

實際上令妃長得并不算是後宮之中最為出奇的那個,她眉目寡淡,面色蒼白,臉蛋兒長得也不是标準的鵝蛋臉兒,但是她卻過于柔順了,順得皇帝瞧見了她骨頭便也酥了一般。而女人多的地方,免不得的就是攀比——皇後長得極美,即便是死去的孝賢皇後也不如現如今的這個皇後長得好,很多年前,令妃還是那個孝賢皇後的洗腳婢魏小玉的時候就知道這一點,而那時候,她便恨上了這個烏拉那拉氏。

但誰都知道,美貌什麽的,後宮之中從來不缺。皇後雖然美,卻不夠柔順,皇帝愛的是溫婉的女子可不是鐵娘子,因此,令妃這副寡淡的相貌就生生把皇後比了下去。

可現在,誰知道皇後發了什麽癫,居然還知道勾引皇帝了!

令妃憤怒地把手邊的茶盞掃到了地上。

“太醫呢?”她問。

“娘娘……皇上今早命太醫全去了皇後宮裏……給十三阿哥瞧病……”春草連忙跪下回話。

“蠢貨!”令妃一巴掌掃過去,長長的護甲掃在春早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滾!”

春草連忙退了下去,不敢再多說一句話,甚至連跑下去的時候連半點兒聲音也不敢發出來,令妃憤怒的樣子比起平日裏的那些溫言婉語要恐怖得多。

然而此刻的坤寧宮裏,皇後卻端端正正地拿起了針線開始準備做幾雙鞋了——這天了要冷了,她到底還是要給小兒子準備些東西的,至于內務府送來的東西……若不是檢查得清楚,她現在真的不敢用了。

方才有人送了張字條給她,說了延禧宮中發生的事情,她剛瞧完便把字條扔進了炭火盆裏。

想來,是有人幫她的。

想來……子微确實是她的福星——她、十二、十三,他們的福星。

皇後又不是傻的。

夏子微一大清早進了上書房,今日的課程還算輕松——不過實際上對他來說也都沒多大差別,只是把那些書籍點擊閱讀然後塞進他的游戲系統裏,現在有了插件還能做成宏命令,真是“哪裏不會點哪裏”——“‘瑪瑪’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學習”!

因着夏子微有了個超級外挂,他的功課也做得快些,而這個,對于五阿哥永琪來說,就是夏子微他顯得自大又煩人了。

“紀師父說是五言之中,平仄講究,理當是‘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才對!”五阿哥仗着自己年紀最長,對着剛才讀詩的夏子微就道,“這‘鴻雁幾時到’的‘幾時到’的‘幾’,可不讀作平聲的‘幾’了?”

子微沒搭理他。

也不知這貨十四歲了,怎麽就把詩詞都學到爪哇國去了?

“五阿哥,這處明明是前幾日講的拗救,想來五阿哥當時不在。”紀曉岚嘆了口氣,“打板子。”他這一說,就立刻有人過來把五阿哥身邊的哈哈珠子——也就是福爾康——按住了肩膀,拽出手來,噼裏啪啦打了十下。

實則,到底還是紀曉岚瞧着五阿哥總是不在上書房,故意刁難了他。

“五阿哥,這格律之中的拗救,你還是該好好學學,萬歲可把拗救一說吃得很是通透,即便是臣也不得不佩服啊!”紀曉岚當然知道自己這一聲令下打了福爾康,沒多久就會傳到皇帝跟後宮的耳朵裏去,他還不如先給皇帝的馬屁拍好點兒。

因着拗救這事兒一點兒并不簡單,所以紀曉岚也沒講什麽新鮮玩意兒,除了讓這些皇子們背了些四書之類的,就仍在講格律。

而這玩意兒說到底子微還是不行,他也就只能照本宣科罷了,真要讓他自己去寫點兒什麽可比登天還難。但是小十二卻機靈着呢,年紀小小便懂得用典拆字的,倒讓紀曉岚有些意外。

出了上書房,五阿哥一臉愧疚地抓着福爾康的胳膊,說道:“今天算是我欠你的了,爾康,真是對不起!”

“永琪,這不是你的錯!”福爾康咬了咬牙,手掌上的疼痛讓他連筆都握不住,“是那個夏子微,是他的錯——他做的一切我們都看在眼裏,永琪,是他先挑釁你的!”

“是啊,永琪,你別自責了!”福爾泰也說,“我們很清楚這不是你的錯,永琪,跟着你的哈哈珠子跟伴讀也不只是我們兩個,可是……他們卻是明顯沖着我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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