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姐弟情深】

天微微明的時候,段千秋便起身離開了弟弟的小院。她一夜未睡,熬過了最困的時候,精神竟是出奇的好。

她匆匆掠身而起,正想從林蔭小徑繞道回到自己的秋水苑,卻在半途看到遠處湖心的涼亭裏竟隐約立着兩道黑影,她不禁感到疑惑。

此刻時辰還早得很,天色也不是很亮,平靜的湖面上還微微升騰着昨夜未散的寒氣。

段千秋深吸一口氣便小心翼翼地斂足而去。

稍稍靠近幾分,段千秋才看清楚這站着的兩人正是自家二叔段鴻和白陸門的門主陸成斐。

雖然她站得很遠,腳步也很輕,但是遠處的兩人早已感覺到有人靠近。陸成斐即刻便向她這邊冷冷投來了目光,段千秋雖是躲在假山後面但感覺到那一股極不自在之意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過,她不是梁司夜,離得這麽遠自然也捕捉不到什麽,于是便笑着站出來揮了揮手。

“二叔,陸伯伯,早。”段千秋走近來向兩人微微叩首道。

段鴻點了點頭又蹙着起眉,緊緊地望了她一眼。

“大侄女,怎麽起得這麽早?”段鴻言下之意,是覺得她在外奔波了這麽久理應好好休息才對。

“二叔——”

段千秋咬了咬唇,想說此刻段家正是多事之秋她哪裏還睡得下去,不過待見段鴻眼色憂慮,她便又悶悶地把話咽了回去。

陸成斐一手負背,回過頭來微笑着拍了拍段千秋的肩膀,向段鴻示意:

“年輕人早起,這是好事啊——”

陸成斐雖年長于段鴻,但言談舉止間除了那一份深藏的洞悉,更俨然是一副神朗氣清之範。

她的肩膀上雖只是被輕輕一拍,可段千秋心下卻是受寵若驚,她怔了怔,便愣愣地向陸成斐點了點頭。

段鴻面露無奈之色,片刻想起什麽,便又低低問道:

“大侄女,昨夜見你的院子裏黑燈瞎火,可是去了鈞奕那兒?”

段千秋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昨夜本想着去看一看鈞奕,誰知我一不小心竟然睡着了呢——”她心裏不想讓二叔知道她昨夜其實是徹夜未眠的。

“從小到大,你們段家姐弟感情深厚,本是一對好苗子,只可惜——鈞奕侄兒體弱多病,不是練武之材啊,如今也只能靠你這個做姐姐的了——”

陸成斐說着不由地嘆息了一聲。

段千秋聽了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事實如此,她又能如何反駁呢?她何嘗不希望弟弟能夠像尋常孩子那樣能跑能跳,又能習武呢?

“對了,千秋啊——”

段鴻看出她神色不佳,微微嘆息便又指了指陸成斐,道:“陸先生此番到訪還給小侄兒帶了一株雪絲子,這雪絲子可是東蜀國那邊一種名貴的草藥,聽說光一株就是價值連城啊——”

“诶——鴻弟不必客氣,只不過前段時間在東蜀時恰巧看到了雪絲子,聽說這雪絲子生性純寒,卻有吸蝕寒毒的功效,我想或許對鈞奕侄兒的病有些幫助吧——”陸成斐雙手負背,微笑牽動着眼角的皺紋,但那眼中卻依舊是一片沉穩而犀利的。

段千秋也心知這雪絲子的珍貴,她想起方才自己的不高興便覺得有些愧疚起來。

“多——多謝陸伯伯了。”

陸成斐倒也絲毫不在意,他點了點頭,長眉微橫,便又道:

“這雪絲子的服用方法和用量我也已經告訴你二叔叔了,每七天服用一次即可。”

“恩,有勞陸伯伯費心了。”

段千秋微微一笑,忽記起那個古靈精怪的陸家小丫頭來,便不禁道:“對了,陸伯伯,這次怎麽不見蓁兒過來?想想,我也有大半年沒有見到她了呢——”

“那個小丫頭——”

陸成斐臉上也是難得有了幾分無奈來,他沉吟道:“如今段家是非多,我豈能讓她跟着來給你們添亂子——”

想起陸蓁那個小丫頭,段千秋也忍不住微露笑意。

“對了,吃過早飯了嗎?”身邊,二叔段鴻關切地問了她一句。

段千秋搖了搖頭,摸摸肚子竟也感覺到幾分餓意,便道:

“那二叔,陸伯伯,我先回去了。”

她告別兩位長輩,可走了幾步又轉了回來。

“恩,二叔,陸伯伯,方才我過來時見你們臉色不是很好看,是劍莊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段鴻的面色有些不好看,随即便道:

“方才正和你陸伯伯讨論着那劣質兵器的事情。”不過段鴻心知她這侄女難纏的性子,便又補了一句:“吃了早點再過來吧,一會你陸伯伯要走得出來送送——”

“知道了,二叔。”

段千秋低低應了一聲便向前邁開了大步,她一邊走卻也一邊狐疑,總覺得像是說錯了什麽似的不舒服。

她心神不寧地捉摸了一路,待走到飯廳的時候才忽的恍然大悟,不過片刻又低落了下來。方才,一直聽二叔那樣當家的口氣,若不是他還叫她大侄女,若不是她還叫他二叔,她幾乎就要有那種父親還在身邊的錯覺了。

想到這裏,段千秋眸光微微黯然,只随便喝了幾口粥便沒了胃口,她看着這天色漸亮,心知鈞奕自小便作息規律,想他這個時候也是快醒了,于是便盛了一碗清淡的菜粥要給他送去。

不想,正碰上了給段鈞奕送早點過去的小丫頭。

“小憐,等等!”段千秋急急叫住了她。

小憐聽見這熟悉的聲音,臉上一喜便轉過了身來:

“大小姐,你回來了?!”

段千秋笑着“恩”了一聲,随即玉手一閃便穩穩接過了丫頭小憐手中的托盤。

“是要送去給鈞奕的吧,這個我來就好,你忙別的去吧。”段千秋說着,可目光掃過這托盤裏的東西,又是忍不住一頓。

“這碗是什麽東西?”她指着菜粥旁邊那碗色澤稀白,似粥非粥似水非水的東西疑惑道。

小憐笑了笑,便解釋:“這碗啊,是那雪絲子熬出來的,真是想不到世上竟還有藥材能熬出這等白色的湯藥來呢。”

段千秋聽罷,望着盤中的湯藥淡然一笑。

“這樣啊,怪不得,這雪絲子畢竟是生長在冰天雪地裏的東西,外整株草外青內白,折斷處會便會流出乳白色的水來。”

“聽說名貴得很呢,希望對小公子的病有所幫助吧。”小憐眼中略有憂慮之色,而段千秋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她點頭微微一笑,随即端起盤子便向弟弟的小院走去。

時間掐得正準,段千秋遠遠地便看到段鈞奕正站在院中的樹下。

此刻晨光已現,靜靜越過半片樹蔭便落在了段鈞奕那一身幹淨的白衣上,只見他一只手正握着她瑖霞的劍鞘,令一只手竟緩緩地随着劍身攀援而上。冷冽而鋒利的劍光映襯下,少年人的臉色有幾分蒼白,但是眸光卻是那樣的充滿着渴慕和喜愛。

“鈞奕,你在幹什麽?!”

遠遠地,段千秋的一聲厲喝讓段鈞奕驚吓不小,他匆忙間抖着手将瑖霞合進了劍鞘,又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

“幹什麽做這麽危險的事情?!”

段千秋匆匆放下手中托盤,随即拿起弟弟的手細細查看,直到确定弟弟的手沒有被劍鋒劃到,她才放心地籲了口氣。

她見弟弟此刻低着頭,擺出一臉做錯了事的表情,不敢看她。她心中有些不忍,随即便把聲音緩和了幾分,道:

“瑖霞劍那麽鋒利,你又不懂劍,若不小心傷到了手該怎麽辦?”

段鈞奕緩緩擡起了頭,幹淨而蒼白的臉龐落在溫煦的晨光下,竟隐隐泛起透明的光澤來。

“姐姐,我我也好想握劍呀——為、為什麽爹爹就是不肯送我一把劍呢?爹是不是不喜歡我,所以從來都只教姐姐你練劍——”

段千秋見他的眼神還忍不住往她的瑖霞瞟着,她微微嘆息一聲便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她輕輕将弟弟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上,強笑道:

“鈞奕啊,爹怎麽會不喜歡你呢,爹和姐姐最疼的就是你了。但是你體內寒毒連心,身體虛弱,實在做不得太劇烈的運動,爹和姐姐都是為你好呀——”

她說着便端起那碗雪絲子,遞到段鈞奕眼前。

“來,這是你陸伯伯特地從東蜀帶給你的草藥,對你的寒毒很有幫助,将它喝了吧。”

哪知段鈞奕望了它幾眼,卻忽然悶悶地将腦袋撇了開去。

“不,我不想喝。”

“怎麽不想喝,喝了才好啊,喝了你的寒毒就不會發作得那麽快了,也不會那麽難受了。聽姐姐的話,快喝了。”

段千秋蹙眉,心中不禁懷疑——難道她不在的這些日子,鈞奕竟都沒有乖乖喝藥?

段鈞奕卻仍是不肯轉過頭來,他緊抿着雙唇,眸光決斷,側臉堅毅,這固執的樣子竟然像極了段千秋。

段千秋心中正是酸苦交融,可她清楚地明白——此生,就算她在外面脾氣再沖再剛烈,可在弟弟面前卻像是一個溫柔而慈愛的母親,于是她盡可能地有耐心,盡可能地對弟弟好。

“聽話,鈞奕,你不是想練劍嗎,你不喝藥身體怎麽會好,身體不好你還想像姐姐一樣練得一手好劍法?”段千秋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段鈞奕微微撇了撇頭,仍是不聽她的勸。只聽得他小聲嘀咕了一句:

“從小到大,都喝了不下百種藥,怎麽可能喝了它就會好?”

“這可是雪絲子呀,當初爹在東蜀來回奔波就是想為你找這味藥方,可都沒有找到。這回你陸伯伯竟給你送來這好東西,所以啊,你一定要喝了然後把身體調養得好好的,”段千秋說着眼光一閃,随即湊近來望着段鈞奕閃閃爍爍的眼睛,道:“那這樣,這段時間你若乖乖喝藥,那麽等爹回來了,姐姐就讓爹爹鑄一把絕世好劍送給你,怎麽樣?”

她料定弟弟定會同意,果然,她話音剛落,段鈞奕便一臉驚愕地擡起了頭來。

“姐姐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看從小到大姐姐什麽時候騙過你?”段千秋認真地點了點頭,“爹給鈞奕鑄的劍一定比姐姐的瑖霞還要厲害——”

段鈞奕聽了這話果然就喜笑顏開了。

“那我一定乖乖喝藥。”說罷,他接過段千秋手中的碗,也不嫌苦幾乎是一口就把整碗雪絲子給灌了下去。

段鈞奕把空碗遞給段千秋看了看。

“姐姐你看我喝完了吧,那你答應我的事也不要忘記。”

段千秋愣了愣,随即便莞爾一笑。可心裏卻是微微苦澀着的。因為她至今都沒有父親的下落,更不知道父親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她正失落地想着,身邊段鈞奕卻推了推她。

“姐姐,陸伯伯來了。”

段千秋猛然回過了神來,随即站了起來順着鈞奕手指的方向望去。

“陸伯伯。”兩人齊齊喊道。

陸成斐揮了揮手,他緩緩走近來卻也沒有坐下,望着段鈞奕溫和地一笑。

“小侄兒啊,你爹爹不在,你可要好好聽叔叔姐姐的話,把身體養好,才能站在姐姐身邊,和姐姐一起保護劍莊啊。”

段鈞奕将兩手放下,然後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

“陸伯伯放心,我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陸成斐滿意地點了點頭,随即把目光轉向了段千秋。

“千秋侄女,我還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說。”

“恩?好,陸伯伯,那我們這邊走。”段千秋說着便站了起來,同陸成斐一道向院外走去。

誰知身後段鈞奕卻也忽然站了起來。

“陸伯伯,你是不是今天就要走了?”

陸成斐和段千秋皆是有些驚訝地回過了頭來,陸成斐笑了笑,遂點頭,問:

“怎麽,鈞奕侄兒還有什麽話想對你陸伯伯說?”

段鈞奕支支吾吾了一會,遂低低道:“那那請陸伯伯回去,替我向蓁兒問好。”

陸成斐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之色,但随即又恢複了原先溫和的笑意,他點了點頭,随即收回視線,與段千秋相視一笑。

“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本想一章收攏,結果有些東西還是要放在下一章】

【心虛地說一句,又把小梁給壓了下去,小梁不要怪我,誰讓你跑那麽遠去了~o(>_<)o ~】

【附:南雙一都九州(如下擺放為大致位置,手繪地圖太渣沒臉貼上來,萬分心虛中T^T)】

瓊州*****遼州******盡州**

梧州***芙州***南都***瀾州

******滄州********珺州***

*****************遙州****

【所以,大家可以看到小梁與千秋的距離了,戳,瀾州和遙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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