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大雨

多雨的季節裏，你不僅不會知道什麽時候下雨，更不會知道雨能下多大。

這天早上，陳星一起來就看到了窗外飄着的毛毛細雨，看着那雨落在剛發芽的枝頭上，聚成一團團小小的水珠。

陳星盯着窗外看得有些入神了，直到一陣風襲來，将他整個人吹得一激靈，他才猛然回過神來。他有些遺憾的回到床前穿上衣服，想着今天要早點去攤位上，不然待會兒下大雨就不好了。

等邱九過來幫忙的時候，就見陳星已經準備好了早餐。他打了一個哈欠，看着陳星詫異的問道：“你今天怎麽起的怎麽早？”

陳星往做好的雞湯面裏加調料，頭也不擡的道：“今天天氣不好，我們早點過去。顧公子應該醒了，你去叫他來吃面吧？”

邱九點頭離開了。

等邱九離開，陳星滿意的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三碗面，端起朝着客廳走去。

待他們三人一起吃過了早飯，陳星和邱九便穿上了蓑衣，在顧琅的注視下準備出發了。

一身青衣的顧琅站在廊下，微風輕輕吹起他的衣擺，耳邊是逐漸變大的雨滴聲，他看着忙碌的兩人，溫聲叮囑道：“雨下大了便早些回來，別生病了。”

陳星點頭應下，看向穿得單薄的顧琅，朝他揮了揮手，大聲道：“我們知道了，你身體不好，快回屋子裏去。”

在陳星的再三催促下，顧琅方才轉身回了屋裏。

目送顧琅離開之後，陳星才松了一口氣，朝着旁邊的邱九道：“我們走吧。”

而此時，本該只有顧琅一人的書房，此時卻又站着另外一個只有二十出頭的青年，他站在顧琅面前，朝着他恭敬的道：“主子，賴信家的罪證已經全部交給這裏的縣官了，被賴信害慘的那些人家，我們也引導他們去告狀了，判決結果應該就快下來了。”

顧琅平靜的應了一聲，看着外面逐漸變大的雨勢，低聲道：“接近午時，熬一鍋姜糖水，再燒兩爐子夠洗澡的熱水。”

那青年聽到這命令時還有些錯愕，片刻後沒有絲毫猶豫的應了下來，“是。”

陳星覺得幸好他們走得快，等他們從顧府來到攤位上，原本的毛毛雨已經變成了傾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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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看着逐漸變大的雨勢，有些擔心今天的東西會不會賣不出去，誰知道雨下了一會兒又變小了，等他們賣的差不多了，又有一個大戶人家的仆從，把他們剩下的飯菜全都買了下來。

陳星覺得自己很幸運，同時看着天空中逐漸聚集起來的烏雲，連忙招呼邱九收拾東西回去，他覺得待會兒肯定還有一場大雨。

果不其然，在陳星和邱九收拾完東西，匆忙回顧家的路上，原本已經停了的雨又噼裏啪啦的下了下來。等到兩人進顧家的時候，他們全身都濕透了。

一進門，陳星就脫下了蓑衣，準備沿着長廊走回去。

等陳星好不容易脫下沾水後變得越發笨重的蓑衣，一擡頭就看見顧琅拿着兩塊長巾站在他們不遠處，緩緩地朝着他們走來。

顧琅一步步朝着陳星走過去，視線也随之落到陳星身上，順着他發間滾落的水滴，慢慢的移動到他沾了水顯得有些透明的臉頰，接着是因為發冷而蒼白不少的唇瓣上，最後順着那修長消瘦的脖頸慢慢來到衣襟領口處。看着那片因為寒冷而顯得越白的皮膚，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幽深。

陳星總覺得顧琅看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讓他有種想要把自己縮成一團的沖動。

顧琅平靜的來到他們面前，将手上的長巾遞給了他們，溫聲道：“我給你們準備了洗澡水，先去洗一下，再去廚房把姜糖水喝了。”

陳星看着面前考慮周到說話溫柔的男人，接過他遞來的長巾，輕聲道：“謝謝你。”

顧琅望着陳星那雙仿佛被水洗過的漂亮眼睛，“不客氣。”

陳星現在一對上顧琅眼睛就有一種臉頰發燙的感覺，他忙不疊的再次道謝，拿着長巾就朝自己的房間跑了去。

顧琅盯着他跑走的背影，視線慢慢的滑落到他格外纖細的腰身上，甚至還往下再滑了一點，接着他轉頭看向烏雲密布的天空，輕笑道：“還挺敏銳。”

等陳星洗完了澡，換上幹淨的衣服，捧着一碗姜糖水坐在廊下喝的時候，顧琅也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陳星看着顧琅向自己打了一聲招呼，接着自然而然的坐到正中間的那張躺椅上，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道：“顧公子，你該帶個毯子來的。這雨中風涼，對你身體不好。”

聽到陳星這般提醒，顧琅卻是扭過頭來沉默的盯着他也不說話。

陳星以為自己說的話冒犯他了，正尴尬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便聽到顧琅慢悠悠的說道：“顧琅。”

“什麽？”陳星滿臉疑惑。

顧琅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語氣認真的道：“叫我顧琅。”

陳星微愣，在顧琅緊迫的盯視下，小聲的喊了一聲，“顧琅。”

顧琅似乎是滿意了，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嗯。”

看着顧琅臉上突然出現的笑容，陳星臉頰突然有些發燙，他連忙移開了視線，假裝鎮定的盯着院子裏積水的小水窪，看着雨滴落的瞬間那水窪裏漸漸泛起的漣漪。

等陳星臉上的熱度已經下去了，他又悄悄扭過頭來朝顧琅看過去。

當陳星扭頭看見顧琅的一瞬間，他看到顧琅坐在寬大的躺椅上，眼睛看着院子上方的天空，那雙黑眸裏仿佛盛滿了他看不懂的情緒，卻讓他感到了無盡的悲傷。

陳星順着他的視線朝着天空看過去，除了格外壓抑、一片漆黑的天空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他沉默着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的陪在顧琅的身邊。

就在陳星聽着雨聲，盤算起自己到現在賺到了多少錢，夠不夠還完剩下一部分租金的時候，突然聽到旁邊安靜的人開了口，“想什麽呢？”

陳星扭頭就看見顧琅正溫和的盯着自己，他順嘴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如果下午不下雨了，我就去衙門把剩下的租金給付了。”

顧琅點了點頭，贊同道：“這樣也好。”随後像是想到了什麽，繼續道：“我同你一起去吧。”

陳星聽到他的話，第一反應就是阻止。

顧琅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微微勾了勾唇角，淡淡的道：“別擔心，我的身體還不至于出去轉一圈就會暈倒。我回來那麽久，還沒有好好的看過這裏，有些地方都快要不記得是什麽樣子了。”

陳星想起顧琅曾經的遭遇，心不由跟着軟了一些，也沒有繼續阻止，看着他點了點頭，認真道：“我們一起去，等我交完了錢，我們還能去別的地方轉轉。”

顧琅看着陳星露出一副‘我會看好你的’這樣的表情，微微勾了勾唇角，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陳星覺得顧琅的聲音仿佛有鈎子，讓他的耳朵稍稍的有些發癢，他連忙移開了目光不敢再看他。

等吃過午飯，他們稍稍休息了一下，這原本陰晴不定的天空突然就放晴了。

陳星看着露出太陽的天空覺得老天爺都在幫他們，他扭頭對着旁邊的顧琅笑道：“天晴了，我們待會兒就出發。”

顧琅看着他燦爛的笑容，跟着點了點頭。

等兩人都收拾妥當，陳星帶着顧琅尋着上次的記憶，來到了簽訂契書的地方。

一進去，就看到辦證的官差，此時正一臉不耐煩的坐在桌子後面，粗聲粗氣的對着他面前那兩人惡聲惡氣的道：“這裏，你簽，這裏，他簽，簽完給我三十文的契書費。”

“是，是。”

雖然官差的态度不好，但他面前的那兩個人一點都不敢有怨言，小心翼翼的按照他的吩咐簽字畫了押。

等他們兩人都簽好了，那官差收起了其中一份放在旁邊的箱子裏，又把另兩份給了他們兩個，接着揮了揮手很是不耐的道：“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那兩人連聲道謝，拿着契書便離開了。

見那兩人離開了，官差擡了擡眼皮，想讓下一對上來，結果一擡頭就看到了陳星，在看清他的臉之後，那官差臉上不耐煩的神色立馬就變成了燦爛的微笑，谄媚道：“陳哥兒，你來是有什麽事嗎？”

陳星覺得這官差對自己的态度有些過于殷勤了，卻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官爺，我是來交上次剩下的那一半租金的。”

聽到陳星這樣說，官差顯然有些錯愕，看着他嘀咕道：“你那麽快就存夠錢了？”

陳星看着他默默地點了點頭，“是的。”

見狀，那官差也沒有繼續再說什麽，直接去另一個木箱裏找出了兩張的契書，讓陳星把錢交給他之後，他便将那契書上陳星還有欠款的那一行字給劃掉了，之後又将其中一份契書遞給了陳星，這筆交易算是徹底的完成了。

等這一切都做完，官差看着一直沉默跟在陳星身後，讓人無法忽視其存在的顧琅，有些好奇的問道：“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