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他哪來的爸媽”這句話一直回響在許洛的腦海,直到下午放學。

放學前,江澈發短信跟許洛說他放學要打球,讓她先走

打球,明明就是在躲她!收到江澈的短信時許洛嗤了一聲。

許洛看了眼前面的顧今,心裏想着該怎麽把這件事搞清楚。

顧今習慣最後一個離開教室,可今天許洛卻一直等着。等到教室裏只剩下顧今和她。

顧今從座位上站起來,看了眼後面的許洛,見她正盯着自己。

感覺到她應該是想問他什麽。

顧今走過去,依舊以前挑眉狀的表情,以前只要他做這個表情,許洛都會懂。

可今天,許洛只是盯着他,直到顧今被她看的收回了視線。

轉身的瞬間,許洛的聲音傳來:“你今年是和叔叔阿姨一起過年嗎?”

顧今身體一僵,看向她。不懂她為什麽這麽問。

“是嗎?”

顧今搖頭。

“自己過年?”

顧今點頭。

許洛眉頭緊鎖,自己過年..那他父母呢?那沒爸沒媽是什麽意思?去世了還是都不在身邊..

許洛沒有追問,而是說道:“我也是自己過年。”

顧今有些意外。

他知道她的父母不在身邊,卻沒想過連過年都不回來。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江澈家過年吧?”許洛猜想他應該不會答應,她也就是随口問問。

果然,顧今搖了搖頭。

“那和我一起,我們倆一起過年呢?”

兩人對視了大概兩分鐘的時間。

顧今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想和她一起,很想很想。可是又怕她再像之前那樣,她說再給她一些時間就會忘了他就會不再喜歡他的,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放手,盡管他非常不想。每晚的睡前晚安短信都是他開不了口的喜歡。

“你放心,就是朋友之前互相取個暖而已,沒有別的。”許洛裝作很淡然的口氣,試圖打消他的顧慮。

顧今又遲疑了一會,最終點點頭。

寒假的時間不長,短短15天。

在這歲末将至、忙碌時光的罅隙,顧今站在菜市場門口,看着眼前熙攘的人群,突然對新的一年充滿了期待。

他想了兩個日夜,覺得自己不能再那麽自私。就在今天,年三十的晚上他要把他的一切都告訴那個他喜歡的女孩。

她如果不能接受他的家庭背景,他就放她走,再也不打擾她,放她走,也放過自己。

她如果..能接受,那他一定會用盡他的餘生愛她護她寵她。

顧今在菜市場認真地選購每一樣食材。這兩年,他學會了做飯,雖然廚藝一般,但這頓飯他會用心去做,這是他和她的第一個新年。

真想和她度過餘生的每一個新年。

一起看聯歡晚會,一起守歲,一起吃餃子,然後相擁在一起跨過每一年。

……

許洛提着一盒江澈媽媽給的大閘蟹,蹦蹦跳跳地進了顧今住的小區。

到門口的時候,顧今還沒回來。許洛又回到樓下,蹲在樓前枯黃的草坪上,捏着根樹枝,在地上戳着…

二十分鐘後,顧今從菜市場回來,遠遠看見蹲在地上佝偻成很小一團的許洛。

她在等他。

低垂的頭下方出現一雙白色板鞋,許洛擡起頭,他體态欣長地站在她面前。許洛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見他兩手提滿了大大小小的袋子,她伸出手,想去接,顧今兩手往身後背了背。

兩人上了樓。進了顧今的家門。

再次來顧今的家,許洛不由得想起生日那天。

那天她來的時候很開心,走的時候很難過。

顧今将他經常穿的那雙拖鞋放在她的腳下。他蹲在地上,伸出手去扶她的腳腕。

許洛的腳往後縮了縮,他..他做什麽,又要做一些會讓她誤會會讓她亂想的事情嗎?

顧今伸長了胳膊,單手扶住她的腳腕,将她腳上的靴子脫了下來,又将拖鞋給她穿上。

一如生日那天他溫柔的模樣。

可許洛卻有點害怕他這種溫柔,她不想先甜後苦,如果可以,她寧願先苦後甜。

她想和他有一個好的結局。

給她換好鞋,顧今站起身,她今天好像有點不太一樣,帶着點膽怯,似乎還有點排斥他對她的好。

顧今在回來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該選擇一個什麽樣的時機跟她開口說話,她會不會吓一跳會生氣還是驚喜?

他看着她,伸出胳膊,想去拉她去沙發上坐。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

許洛瞥了他一眼,自己走到沙發邊,又想到那次他在那個地方吻了她…許洛坐到另一邊的沙發上,垂着頭,擺弄着自己的手指。

顧今看了眼時間,十點。他拿出手機,快速打着字。然後遞到她面前。

“幫我摘菜?”

許洛擡起頭看着他,“嗯”了一聲。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廚房,顧今将芹菜拿出來在她面前晃了晃。

許洛伸手接了過去。

顧今從袋子裏拿出剁好的排骨,用水沖幹淨,然後放進砂鍋裏,又切了些胡蘿蔔和山藥。

許洛偷瞄了兩眼,他是要炖湯嗎?

“那排骨不用先煮一下嗎?”許洛問。她見過江澈媽媽炖過排骨,好像炖之前都會在燒開水的鍋裏煮一下。

江澈沒炖過排骨。他看了一眼許洛,然後擦了擦手,拿出口袋裏的手機,上網查了一下。

還真是..

于是江澈又将砂鍋裏的排骨撈了出來…

許洛抿嘴笑。原來他不是很會做飯。

江澈餘光瞥見她臉上的表情,嘴角也不自覺地跟着彎了起來。

她笑了。

他喜歡看她笑。喜歡看她笑的樣子。可她最近不開心都是因為他。

摘完手裏的芹菜,許洛問正在切着肉絲的顧今:“還有菜要摘嗎?”

顧今遞給她幾頭大蒜。許洛接到手裏,又開始剝了起來。

顧今扭頭看着她,這種平靜又安逸的幸福,他好像很久都沒有體會過了。

切完肉絲,許洛手裏的大蒜還沒有剝完。顧今從她手裏把大蒜放到臺面上,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回了客廳的沙發上坐着。他打開電視,将遙控器遞給她。然後自己回了廚房。

許洛坐在客廳看着電視,看着看着,眼皮打起了架,靠着沙發的軟墊,睡着了。

顧今做好飯已經十二點多。

來到客廳,看見正在熟睡的許洛。他将暖氣又打高了兩度。

他坐到她身邊,将她的頭移到自己的肩上,然後将電視聲音關小了一些。

許洛靠着他的肩,一只手不自覺地往他腰上攬,口中喃喃地喊着“顧今..”

顧今垂眼看着她“嗯”了一聲。

許洛眉心皺了皺…

過了會,顧今用很溫柔的語調喊了聲“洛洛..”

許洛緩緩睜開眼,以為是做夢,夢裏有人喊她“洛洛”..像是徹底從夢境裏醒來,許洛看見眼前很近的肩膀,擡眼,看見那凸起的喉結..她猛地擡起頭。

瞬間往旁邊挪了挪。

她剛剛好像真的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了,那聲音很陌生,卻很溫柔,像被微風拂過的湖面..

許洛側頭看着他。不确定地問道:“剛剛..好像有人喊我..”

“洛洛..”

那雙勾着紫色眼線的桃花眼此時睜的像銅鈴。

“你..”許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目光從他的眼睛移至他的嘴巴。“你會..說話?”

顧今點頭。

許洛依舊盯着他的嘴巴:“你..再說一句話給我聽聽..”

顧今微微笑了笑,他又喊了聲她的名字,很多次深夜,他被噩夢驚醒,他喊了無數遍她的名字:“洛洛..”

他的嗓音很清很柔,帶着微沙的質感。

原來他會說話,他不是別人口中的啞巴。

“那你..你之前為什麽裝作不會說話?”之前那麽多人明裏暗裏嘲笑他是個啞巴,他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為什麽…

“先吃飯好不好?”吃完飯,如果她想聽,他都說給她聽。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他都說給她聽。

許洛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顧今牽起她的手,将她帶到餐桌前。

“我去端菜,你在這裏坐着。”

許洛坐在椅子上,擡頭看着她,目光随着他進了廚房。

她喜歡的男孩原來會說話,聲音還那麽好聽。這是老天給她的新年禮物嗎?那她以後是不是就可以和他打電話了,是不是就可以聊到深夜?她鬧情緒的時候,他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哄她而不用打字了?那他是不是還可以喊她寶貝?寶貝..從來沒有人那麽喊過她,很久之前走在路上,聽見那些爸爸媽媽喊自己孩子寶貝的時候,她就在憧憬,什麽時候也能有人這麽喊她..

寶貝..起床了..

寶貝..吃飯了..

寶貝..晚安..

寶貝..寶貝..寶貝..

直到桌子上擺滿了菜肴,許洛才回過神來。她看見顧今坐在她對面,在對她笑。

他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

開口說話了..接下來是不是還會有其他的驚喜?

比如..許洛,我喜歡你。比如..許洛,做我女朋友吧..

想到之前..許洛又突然後怕起來。該不會給一顆糖再給一個巴掌吧。

“洛洛,新年快樂。”顧今端起手邊的橙汁。

許洛看了眼自己手邊的玻璃杯子,橙黃的液體在杯子裏漾着鮮豔的顏色。

“新年快樂。”許洛朝他舉杯。

“噔”的一聲,兩個杯子口壁輕碰在一起,杯子裏的液體蕩起漣漪。

帶着甜又帶些苦澀的橙汁沿着兩人的口腔順着咽喉緩緩流下..

“嘗嘗看,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說着,顧今給她夾了一塊糖醋排骨。

許洛咬了一口,微微帶着甜,還有絲絲鹹辣味..

“好吃。”

“那再嘗嘗這個”顧今又給她夾了一塊清蒸的鲈魚。

他很少燒魚,次數屈指可數。

許洛将碗裏清白的魚肉夾到嘴裏,有一絲絲甜..

“好吃。”

顧今又給她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到她碗裏的時候,貼心地問道:“肥肉吃嗎?”

許洛不吃肥肉,但是吃紅燒肉的肥肉,肥瘦相間,算是她的最愛之一。

許洛将那塊紅燒肉放進嘴裏,嚼了兩下。

“有點鹹了。”

聞言,顧今趕緊夾了一塊放到自己的嘴裏,嗯,是有點鹹了。

“那我下次少放點鹽。”

許洛看着他,下次,他還會燒菜給她吃嗎?還有下次?下次是什麽時候?

飯吃到一半,許洛突然說道:“我們要不要放電子鞭炮?。”

顧今嚼菜的動作頓了一下,看着她:“今年還不能放。”

他的母親去世還不滿三年。

許洛“哦”了一聲,沒有追問為什麽。

顧今略為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嘴裏的菜咽進肚子,他才開口:“洛洛”,許洛擡眼看他,“吃完飯,我們聊一會天,行嗎?”

許洛朝他點頭。

吃完飯,兩人一起洗了碗擦了桌子又收拾了廚房。

忙活完已經将近兩點。

兩人坐在沙發上。先是一陣沉默。顧今很是緊張地攥着雙手。

“洛..”

“顧..”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止住了聲。

許洛也有些不安,兩個手指擰在一起,不知道他會說些什麽,該不會又是做朋友之類的吧,好在已經有了兩次經驗,許洛覺得就算他真的還要繼續和她做朋友,她也能承受了。畢竟她這次來也沒抱有什麽希望。

只要他不拒她于千裏之外就行。

“你先說”顧今側頭看着她。

還是等她說完吧,他感覺自己還沒有準備好,萬一他說完,她接受不了,可能他連她要說的是什麽他都不會知道了。

“我就是想問你,為什麽之前不說話,今天又突然開口說話了。”許洛歪着腦袋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她問的與他要說的有着絲絲縷縷的關系。

“洛洛,那你先聽我說,如果我說完,你覺得不能接受,你就什麽話都別說,直接回家,行嗎?”

許洛皺起眉,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能接受,他要說什麽是她不能接受的?

“你等等,你要說的是我和你之前的事嗎?如果你還是以前的态度,你就別說了,我和你一起過年不是要和你怎麽樣的,你別亂..”

“洛洛”,顧今打斷她,“我要說的不是關于我們之間的,是..”他咬了咬下唇,頓了幾秒,鼓着勇氣:“是我的家庭,我的父母..”

許洛“啊?”了一聲,家庭?父母?那有什麽是她不能接受的?

“你要聽嗎?”言語裏有戰戰兢兢的擔憂,顧今望着她的眼睛。

不是關于他和她的,許洛松了口氣,心裏懸着的石頭落了地。

“你說,我聽着。”

為了緩解自己的緊張,顧今倚靠到沙發背上,頭微微垂着。

他開始跟她說起他的那段黑暗的過往。那段與他無關卻又有關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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