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回家了
湯圓圓送走了鄭查理,見他的車還完好無損停在醫院門口,好不容易擺脫了他的唠叨,這才帶着夏錦衣回了家。
這兩天連着點背,實在是讓人很是疲憊,湯圓圓肩上背着積累了兩天的重量和困意下了車,脫了鞋,帶着夏錦衣搖搖晃晃向前走着,好像日子的重量堆積在肩上,壓得人彎腰。
湯圓圓如是文藝地想着。
而站在她身後的夏錦衣,甚是有趣地看着一個馱着背前行的少女,模樣甚是滑稽,配上一張無辜的臉和大大的矯正器,醜歸醜,但是……蠻可愛。
如果夏錦衣也碰巧生在這個時代,她或許會用一個詞來簡單概括:喪屍。
湯圓圓在前面晃晃悠悠地走着,擡起灌了鉛一般沉重的腳,踏上樓前的臺階。
夏錦衣則楞在那裏,仰頭擡眼望去,看着那高大的樓層和樓層之上,被分割成片段的天空。
刷着古怪顏色的漆,呈四方形伸展,伸向頭頂高遠的藍天——
樓身上,嵌着無數寶石琉璃一般的方塊,整齊,光潔,明亮,甚至有幾面還在反射着燦爛的陽光——
雖然方才一路上見了不少,但是從未如是停下了仔仔細細去看過;即使到了方才那樓前,也因滿懷都是想要開打的心情給沖淡了心中詫異,她此刻站在二十七層的高樓之下,身畔右側是寬闊馬路,左側是燦爛開放的月季花,濃香彌漫,在這廣闊天地裏綻放。
夏錦衣從未見過這樣的世界——
一個雖然人們很醜,但是生在如斯開闊環境下的世界。記憶裏那金陵的秦淮流水和煙雨窄巷,在這北方遼闊的長空裏忽然顯得稚氣了,饒是那王氣淩人的皇都金陵,也沒有過如斯高樓林立;饒是那萬裏挑一的千裏駿馬,再如何揚蹄奔馳,也比不上那醜陋的破鐵箱子奔得快……
這地方……好生有趣。
她正想着,擡眼看向那如同小喪屍一般佝偻着腰靠在玻璃門上的湯圓圓,不禁微微勾起了唇角。
這裏的人麽……倒是也有一個有趣的。
在門口精疲力盡站了半天還等不到人的小喪屍此刻扭了扭脖子想要去看她,結果發現自己無法回頭,于是只能整個人笨拙地轉身,看見她在發呆,一副老太婆找孫子的模樣沖她招了招手,有氣無力道:“錦衣哇……我要累死了,我們回家春眠不覺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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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錦衣聞言。半晌無語,暗自腹诽詩詞這麽可以這麽亂用。
然而看見她這個樣子,雖然蠢了點,卻并不讨人厭,于是放棄觀賞外面景色的機會,跟着她走了。
夏錦衣走進樓的時候,忽然想,這世界到處都是可疑的地方,而自己到底是為什麽信了她啊?眼前這勾着腰晃着胳膊的家夥,到底哪裏讓人覺得可信?
正想着,半阖着眼睛走路的湯圓圓的左腳被自己的右腳絆了一下,若不是夏錦衣攙扶及時,險些撲到在地上,導致脖子斷裂永生離別。
夏錦衣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憑借這家夥的智商,壓根不足以害人嘛。
兩個人站在了電梯門前,湯圓圓就像喪屍見到活人時一樣激動地撲了上去。
然而……電梯因為修理暫時停止運行了。
湯圓圓簡直就是和電梯犯了沖。她站在電梯門前,絕望地望向房頂,好像這樣就可以擡頭看見自家那遠在十八層樓的公寓一樣。
兩人只得走樓梯。湯圓圓的脖子扭着,腳崴着,上樓上得很不容易,扶着夏錦衣的手,一點一點地痛苦地往仿佛綿延無盡頭的臺階上挪。
“喂。”安靜的樓道裏,身邊的人忽然輕聲說了一句:“那個……那個叫什麽湯圓的,別走了。”
湯圓圓此時聽見這句話,一臉苦痛地看着夏錦衣:“不成……我家在十八層——”
她擡起臉來,見夏錦衣正站在比她高一節的臺階上看着她,松垮的病號服反而襯出完美的腰身來,再一擡頭,目光就撞到那明亮的眸子裏,仿佛初春消融了冰雪的溪流,自是無情卷走落花,帶着深山的清澈和花朵的豔麗,清澈如斯,不染塵埃。
樓梯間裏昏暗而狹窄,而她那麽明亮,仿佛給這晦暗的地方帶來了光輝一般。
夏錦衣向她伸出一只修長的手來:“上來,我背你。”
湯圓圓愣了一下,并沒有去接她那只手,反而怯怯退了一步,低着頭小聲說:“我自己可以走的。”
夏錦衣頗為無奈地看着她拿腳蹭地。
蹭一下,又蹭一下,然後擡起小鹿一樣的眼睛小心看看自己,又趕緊把腦袋埋下去……
此刻這家夥已經脫了那雙和兇器一樣的高跟鞋,赤着腳在粗糙的地上踟蹰走着,腳面白嫩,在這水泥地上一蹭——
真怕她蹭出一層血來。
夏錦衣沒多說,手也依舊伸着,只是重複了一句:“我背你。”
湯圓圓縮了縮,聲音更小:“我真的可以自己走——哎?”
夏錦衣懶得和她廢話,直接攔腰一抱扛起來就往上走。
湯圓圓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騰空抱起來往她肩上一扔,整個身子壓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欲哭無淚,都說了不讓你背的啊!你可好,扛着走!當我是柴火麽!
我這麽沉,你一扛上來我體重不就露陷了嘛!虧我為了維持這個秘密還那麽小心地選顯瘦的衣服!嗚嗚嗚……
然而夏錦衣似乎毫不在意這點重量一般,繼續大踏步往上走,毫不受這重量影響。
湯圓圓被扛着,甚是無辜的樣子,手裏的高跟鞋随着夏錦衣上樓的幅度晃悠着。
過了一會兒,她弱弱地開口:“重不重啊?”
她一說話,熱氣噴在夏錦衣耳畔,微癢。
夏錦衣說:“不重,輕得很。”
沒走兩步,湯圓圓又小心翼翼開口:“沉不沉啊?”
真的很癢……
夏錦衣:“……不沉。”
又過了一會兒,湯圓圓又不放心地問:“真的不沉啊?”
夏錦衣不耐煩:“……閉嘴。”
嘴都張開了的湯圓圓只好乖乖閉嘴。
兩個人沉默地往上走着,腳步聲在寂靜的樓道裏傳出很遠。
湯圓圓被扛在肩上,猛地擡了頭:“那個——嗷!“她一擡頭就正好磕在夏錦衣下巴上,兩個人都被磕的不輕。夏錦衣尚且沒揉下巴,湯圓圓就伸出兩只小肉爪來捂了腦門:“嗚……那個……”
夏錦衣嘴裏一陣血腥味蔓延,此刻臉色陰沉,命令:“閉嘴。”
湯圓圓甚是委屈:“可是……”
夏錦衣喝了一聲:“閉嘴!”
湯圓圓只好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老老實實地趴在她肩膀上,很小心地避免手裏高跟鞋撞到夏錦衣的胸。
過了一會兒,湯圓圓不甘心地把小腦袋擡起來,問:“我現在可以說了嗎?”
夏錦衣被她煩的不輕,那熱氣一陣一陣濕漉漉地噴過來,甚是難受,只得道:“你說。”
湯圓圓甚是委屈地撅着嘴:“我家在十八層,你走過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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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圓圓終于開了自家的門,看見熟悉的環境,感動得差點沒哭出來。
夏錦衣一進門,甚是震驚,當即伸手摸向繡春刀,十分警惕地四下環顧,道:“你家被打劫了?”
正在換鞋的湯圓圓動作一滞,嘴角抽搐地看着周圍淩亂的環境,尴尬道:“不……我家就是這個樣子……”
然後,她用腳在地上的雜物裏給夏錦衣掃開一條路來:“進來吧。”
夏錦衣看着這環境,默。
自己果然進了賊窩。
不遠處的類似座椅的東西層層疊疊堆滿了布料……不,大概是衣服,低矮的茶幾上那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飯還在一陣陣散發腐壞的味道,地上有無數的紙盒子……簡直不知道這女孩子要這麽多紙盒子做什麽。
【湯圓圓:嘤嘤嘤那是來不及扔的快遞盒子啦】夏錦衣剛往前走了一步,就看見一團白色的東西從一堆雜物中間跳出來,然後一一副尊貴的樣子坐在地上,十分優雅地舔着自己的爪子,同時還伸了個懶腰,用一種十分不屑的眼光掃了一眼剛進門的兩個人。
夏錦衣疑惑地看着這個白團子,暗想這死貓架子還挺大啊。
湯圓圓看見此貓十分開心,撲過去道:“歪歪,姐姐一天沒回來,想姐姐了沒有呀~~”
那只貓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躲開了她的懷抱,跳到桌子上去。
夏錦衣端詳着此貓,眯起眼睛,覺得這玩意兒夠欠揍。
湯圓圓見此傷心道:“女皇大人,你都不要你的鏟屎官了麽……”
夏錦衣更是震驚,這态度,莫非這個世界的人崇拜貓?就像他們那裏崇拜龍一樣?
白團子歪歪擡着優雅的步子走到自己的貓砂旁邊,傲嬌地哼了一聲。
湯圓圓惶恐道:“小的知道了!小的這就給您換!”
夏錦衣用刀柄撐着下巴,看了一眼誠惶誠恐去鏟屎的湯圓圓,忽然覺得這丫頭變賤了。
罷了……入鄉随俗吧。
夏錦衣走過去,冷冰冰地俯視那只貓:“女皇大人,”她微微張口道:“滾開,擋道了。”
方才還冷豔傲嬌的貓咪和她對峙片刻,忽得,哀叫了一聲躲得遠的,鎖在角落裏團成一個球。
那一刻,任勞任怨的鏟屎官湯圓圓腦海裏忽然腦海裏飄過一個詞。
食物鏈。
這世上,果然一物降一物……
湯圓圓剛把貓砂換好,卻不見了夏錦衣,四處一找,發現她正站在自己的屋子裏出神,手裏正拎着一個粉紅色的物事,專注地看着,轉過臉來看着湯圓圓,神色古怪地問道:“這是什麽?”
湯圓圓張了張嘴,看向那個鋼絲在內桃心在外的物事,然後看着夏錦衣頗有探索精神地拉了一下肩帶,又撥了一下後面的鈎子……
湯圓圓苦惱地看着,期期艾艾道:“……那是……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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