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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晚上，兩個人各懷心思地坐在一間不大的房子裏，彼此擡眼可見，走近了呼吸相聞，然而有時候距離就是這麽若隐若現，仿佛有一道牆橫在空氣裏，就是誰也說不出一句話。比如湯圓圓拿了換洗衣服歡天喜地去泡澡，還不忘囑咐錦衣：“你記得把自己洗幹淨哦！”

夏錦衣面無表情盤腿安坐在床上，氣得牙癢癢，內心裏翻騰了半晌終于在虛空中把門神一般站在外面的湯運在幻想之中掐死了之後，最後卻只是平和地擡頭簡短地說：“好。”

湯運正防賊一般放着夏錦衣，見湯圓圓一個人出來，夏錦衣正一臉純良相的坐在屋子裏打坐，這才安心下樓了。

枯坐半晌之後，夏錦衣去洗澡，仿佛擰湯運脖子一般使勁且高速地擰開水龍頭，随便洗了洗；出來之後，夏錦衣閑着無事，就接着打坐，然而現在心已經不靜了，早就坐不下去，遂翻身起來打游戲。

在這個世界，夏錦衣唯一會做且稍稍擅長的事情就是打游戲，但是在她看來打網游一般就是出氣，尤其是她極度渴望掐死湯運又不能的時候。

所以如果慕千山不在，整個游戲都失去了意義。

如果不能虐情敵，還打個什麽勁，簡直一點樂趣都沒有了。

然而慕千山就是不在。夏錦衣渾身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夏錦衣發現這一殘酷事實之後，竟然一瞬間感到一種惋惜，左右轉了兩圈完全沒事情可以幹，就去笨拙的接任務，因為她現在心情不好，她現在心情非常不好，所以看着誰不順眼，随便揪過來就打一頓。

湯圓圓的賬號是去年辦的，須知道那時候她還是個闊綽的富家大小姐，零用錢多得無處使，尚且不造吃土是什麽滋味兒，所以把零花錢盡數敗家一般耗在網游上，兼着有一個全服第一的夫君，賬號裏面裝備非常強大，然而再強大也只能剛好稍稍掩蓋一下她那爛到極點的操作技術罷了。

慕千山當年追湯圓圓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話：“卧槽，這丫頭太雷了，雷得我都有點萌她了。”

然而夏錦衣并不知道。她覺得湯圓圓很好。

夏錦衣做膩了任務，看見湯圓圓所在的幫會正跟人起沖突。

湯圓圓選擇的這款網游非常奇葩，除了贊成同性結婚以外，最近網站還研發出來一個群毆打仗的功能來，比如兩邊陣營裏誰看誰不順眼，立刻帶着自家的幫會浩浩蕩蕩殺過來打群架，拳打腳踢都可以，場面非常壯觀。

夏錦衣左右閑着，跟着大家打群架去了，然而她不會打群架，于是随手抓着一個人就砍，而且不是砍兩下就換人的那種，就是一直砍到什麽時候血條沒了。

此人低等級卻毫無理由地被大神砍着跑了幾條街以後，悲痛無比地發消息：【壯士饒命啊！小的給壯士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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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幫會的人險些氣得沒昏過去，這家夥太慫了好麽！

幫會頭頭當即把此廢物踢出了幫。

夏錦衣也是無聊，閑着就一指彈打字：【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殺你】逃兵：【謝大人不殺之恩！】

原本正群毆着的兩隊人，注意到這邊都情況，于是一邊操作一邊分神注意着。

夏錦衣過了許久才打出一行沒有錯別字的話，顯得異常沉重嚴肅：【如果喜歡一個姑娘怎麽辦？】衆人噴屏，全部為之絕倒。屏幕上正在激烈對決的好幾個人都瞬間掉線，大約是電腦燒了。

跪在地上的逃兵此刻內心無力地吐槽着：大哥，兩軍對峙陣前，劍拔弩張正打得歡，你這個時候問這種問題真的好麽！

刀架在別人脖子上的時候問這種問題真的好麽！

這時候，失蹤已久的慕千山從天而降，在用感嘆號刷屏之後歡喜地撲過來：【夫人，我就知道你只是愛我在心口難開！我就知道你最近對我的态度，是因為打是親罵是愛！原來夫人你這麽愛我！是我一直誤解了夫人你啊！】【非抱抱不能撫平我火山噴薄一樣的內心！】夏錦衣沉默地看着這個一頭有語病的句子，然後盯着這家夥毫不知情地如闖入獵人槍口下的幼獸一般，一路用花式輕功奔到眼前并且在操作欄裏對她發出“擁抱”請求。夏錦衣似乎有些高興的碰了鍵盤，然後極為興奮地一路砍殺。

僅存的尚且在線的幾個幫會成員默默地看着自家老大被家暴，然後鎮定地截圖，發微博，最後幸災樂禍地點擊地圖去了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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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圓圓在大浴室裏享受了整整兩個小時的桑拿之後回到屋子裏，發現小錦衣正一副找到人生方向的興奮模樣，在網游上激烈地沖殺着。

湯圓圓一邊擦頭發一邊默默地想着，果然閉塞之地是沒有游戲這種甘美的東西的，小錦衣初涉人世，立刻被就強大的網游勾了魂了。

當然了，在幾周之後湯圓圓發現事實真相之際，還是默默地買了幾套貴的要命的裝備送給了慕千山，雖然最後被對方憤然拒絕，她的心理還是得到了安慰。

夏錦衣一路追殺過來，對方一開始還反抗了一下，現在索性躺在地上裝死不動了，怎麽砍都不動了。夏錦衣覺得有點無趣。

慕千山已經被砍得懷疑人生與愛情了。

她并不知道的是，此刻坐在床上擦頭發的湯圓圓正打開手機q|q，收到了一條消息。

夫君慕千山：【（跪）夫人啊，我們是不是該面基了？】湯圓不很圓：【面基？好啊好啊】

夫君慕千山：【那你下個月三號有時間嗎？】湯圓不很圓：【不造哎。不過我可以溜出來。】見面就這麽被随随便便地定了下來。

網游的服務器基本把同一個城市的玩家都集中在同一個區，因此這兩個人雖然素未謀面，卻在同一個城市，坐了地鐵，也不過幾個小時。

所以，砍人砍到意氣風發的夏錦衣并沒有想到，她一朝把虛拟的情敵砍得質疑人生，最後，竟然砍到自己面前來了。

然而這是後話了。

2.

第二天早晨，兩個人和湯家哥哥姐姐坐在一張桌子上一起吃飯，湯圓圓期初沒睡醒沒怎麽留意，然而吃到最後的時候擡頭一看，總覺得湯雅琪的目光十分鬼祟，然而到底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其間那令人難堪的目光一直在湯運和夏錦衣臉上徘徊，搞得湯圓圓很憤怒。

誰讓你看了！

是你能看的麽！

湯圓圓就像一只被人闖入領地的小獸，本能地憤怒了。

湯圓圓最後拎着吃飯吃到一半的夏錦衣就出門了。一直埋頭吃飯的夏錦衣被拎起來的時候，手裏仍茫然端着湯，走了兩步以後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拖到門口了，于是無奈地将湯碗扔回桌子上。

湯運眼睜睜看着那個裝滿湯的碗從幾米之外平平地飛過來，穩穩落在桌子之上後，絲毫沒有濺出半點液體，青瓷花紋路從底部一點一點裂開。

湯運着實是悚了一下的。

湯雅琪捧着那個碗在他眼前晃，得意道：“你看，人家小姑娘厲害吧……”

湯運覺得這女人那天要是動了歪心壓了他妹妹，那簡直是——

湯運心痛地咽了口唾沫，艱難地說：“雅琪啊……你可知道昨天那個丫頭差點跟圓圓一起洗澡……”

湯雅琪精致的眼睛幽幽轉過來，關注點顯然不在一個頻道上：“你也想去？”

湯運一口湯就噴在桌子上了，咳嗽半晌以後還是堅定不移地勸着自己的妹妹：“你要知道圓圓還沒嫁人……”

湯雅琪一挑眉，關注點再一次偏了：“我小時候還跟那瘋丫頭一起洗過澡呢。”

湯運無奈至極，實在是不知道怎麽把那個詞用委婉的話一起說出口。

湯雅琪說：“小女生一起洗澡很正常啊，你不會吓得把人家倆拆開了吧。”說着她又觑了一眼湯運的臉色，笑道：“沒見識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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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打在車窗裏的時候，夏錦衣正閉目凝神，而開車的湯圓圓則歡樂地左右扭動身子，興奮地大叫：“男神男神，我來了！”

夏錦衣被刺耳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看見湯圓圓在晨光裏激動的一張臉。

虧她還擔心這丫頭昨天哭了。這沒心沒肺勁兒，估計出生的時候把腦子落在娘胎裏了吧。

夏錦衣想着，伸手在她腦袋上一敲，側耳傾聽，果然聽見一陣悶悶地空聲回響，遂滿意地繼續閉上了眼。湯圓圓無辜被敲了頭頂，疑惑道：“怎麽了？”

夏錦衣心滿意足地繼續閉目養神去了，清晨的微光照在她光潔的側臉上，描出一段安靜的弧形輪廓。

3.

在駕車技術比貓好不到哪裏去的湯圓圓在城市的道路上緩緩開着的時候，顧正河睜開眼，看見頭頂蒼白的天花板，從床上翻身下來，裸着身子，随手抓了一件衣服穿。

她拖着步子緩緩地走到廚房，聞着點清香，看見劉亞正在做早餐的身影。

是了，昨天把那個助手罵走了，今天只能委屈劉亞親自來給自己做飯了。

顧正河想着，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無奈嗓子幹得要命，只好順手倒了杯水和，才沙啞着聲音問劉亞道：“新助理請來了沒？”

劉亞正在做三明治，帶着塑料手套的手指将雞蛋放到兩片吐司之間去，頭也不擡地說：“請好了，但是如果這個再被你罵走了，就請不到了。”

顧正河心不在焉地聽着這句帶了幾分責備意思的話，懶洋洋喝着水：“花錢還能請不到？非得找幾個那麽醜的塞給我？”

“找個助理你還要挑長相？”劉亞把三明治裝進盤子裏，順手拿勺子攪了一下鍋裏的湯，一陣濃香散發出來：“嘴巴嚴的人難找，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兒，經得起曝光麽？”

顧正河毫無懼色：“那就出櫃呗。”

劉亞将盤子重重放在桌子上，聲音嚴肅：“公司說了，不行。”

顧正河坐在椅子上，一只腳搭在桌子上悠閑地吃早餐。劉亞抱着肩看着這個過于自負的人，問道：“說真的，這麽多助理中間你就沒有一個中意的麽？”

顧正河仿佛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忽然擡起一直手，伸出手指煞有介事道：“有一個來着。”

劉亞探究似的看着她。

顧正河臉上臉上帶了幾分愉悅的神色，仿佛想起來什麽令人高興的事兒：“昨天來的那個小保镖不錯，尤其是那張臉，我特喜歡。”

劉亞嘴角抽搐，正想說果然你這個臉臭的就喜歡臉跟你一樣臭的家夥的時候，門鈴響了。

劉亞走過去把門打開，見到兩個人并肩站着，其中一個歡快地沖了進來。

顧正河正仰着頭灌湯，正要十分開心地去見夏錦衣，嘴裏的湯還沒咽下去就往門口走，還沒來得及走到客廳就看見迎面撲上來一個人人影，尖叫一聲撲上來，大喊：“男神！”

顧正河吓了一大跳，嘴裏的湯噗地一聲爆出來，噴了沖過來的湯圓圓滿臉。

4.

夏錦衣不慌不忙地走過來看的時候，只看見湯圓圓正滿臉湯水的在原地發呆，顧正河嗆了一嗓子，正在彎腰咳嗽。

劉亞快步走過來，看見顧正河咳嗽心裏就是一抽，趕緊一疊兒聲問道：“嗓子沒事兒吧？是不是病又犯了？你最近到底吃沒吃藥！”

夏錦衣伸手抹了一把湯圓圓臉上黏膩的湯水，問：“燙麽。”

顧正河說：“我就是嗆着了。”

湯圓圓說：“不燙。”

劉亞：“……”

夏錦衣：“過來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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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顧正河坐在沙發上，兩臂張開放在沙發背上，雙腿交疊，極為傲倨地擡頭看着被洗幹淨、像小貓一樣被帶過來的湯圓圓。

顧正河斜着眼看着她：“你就是新的助理？”

劉亞站在旁邊，默默扶額看着這位小湯總，思量要不要提醒顧正河說話客氣一點。

然而湯圓圓顯然極沒有尊嚴概念，非常激動地點頭：“是的是的！”說完以後，遂以亮閃閃的眼睛看着顧正河，眼睛一眨泛濫出桃花一串。

夏錦衣站在旁邊好生不爽。

顧正河滿不在乎地看了她一眼，說：“你現在就被開除了。”

湯圓圓眼睛裏閃爍的光芒一瞬間暗淡下去，臉上的笑頓時被這突如其來的飓風吹得幹幹淨淨絲毫不剩，一雙充滿期待的眸子垂下去，巴巴地望着顧正河，可憐地說：“為什麽……”

顧正河說：“你這種性格根本不适合做我的助理。”

湯圓圓當即立正，雙指合并指天立誓：“我改！”

劉亞在旁邊清了清嗓子，對顧正河道：“正河，這個人和別的人不一樣，不能趕。”

顧正河頗為意外地回頭：“為什麽？”

劉亞給他使眼色，極度嚴肅地說：“我說不能趕就是不能趕。”

顧正河脾氣上來了，嘴角一咧，眼睛看向湯圓圓：“我說要趕走那就是要趕走，你現在就給我出去。”

湯圓圓委委屈屈地站在那裏，低着小腦袋，一副受傷的樣子。早晨還興高采烈地出門，一路引吭高歌開車穿越城市，好不容易見到夢中的男神——雖然她是個女的，但是這跟她成為湯圓圓的男神并沒有直接關系——就被趕了出來，唯一的收獲就是像小落湯雞一樣被男神噴了一臉湯……

湯圓圓小心地擡頭看顧正河，心裏還在苦惱她吃飽了沒有。

顧正河見此人一直不肯挪窩，一副被人欺負的委屈相站着不動，于是有點煩躁地眉毛一挑：“怎麽，還要我來請你麽？”

湯圓圓很傷心，這才兩步一回頭地往門口走，拖着沉重的步子，甚是可憐的模樣。

顧正河在和自己經紀人的争鬥中占了上風，那種争強好勝的臭脾氣又翻上來，有點得意地向劉亞看過去，只換來對方一個白眼。

這時候她回頭一看，發現夏錦衣正跟着湯圓圓一起往外走，慌忙道：“哎哎，沒說你，回來回來！”

夏錦衣回頭看了她一眼，連話都沒說接着跟着湯圓圓一起走。

顧正河有點急了，站起來去攔夏錦衣：“我是讓這個助理走，你走什麽？”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中意這麽一個人，走了怎麽行？走了豈不是就找不到了？

夏錦衣冷着臉挑眉看她：“你把她趕走了？”

顧正河摸不着頭腦，只能回答問題：“對。”

夏錦衣很平靜，說：“哦。”

于是她，從容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