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兄妹

這腳步聲實在聽不清楚，蘇明瑟豎起耳朵仔細聽才确定是真的有人路過，還以為是蘇緒來了，忙叫着夥計打着燈籠到小門那裏，輕聲喊：“大哥？是你來了麽？”

門外的腳步聲頓了頓，又變的更為輕盈，慢慢的走遠了。

“大概是過路的人吧？”小夥計揉着眼睛，奇怪道，“這大晚上的，肯定又是哪家的酒鬼喝醉了跑出來了。”

蘇明瑟沒接話。她總覺得有些蹊跷。

酒鬼一般都喝的爛醉，走起路來東倒西歪的，時不時的還會碰撞到什麽東西，怎麽會有腳步這麽輕的酒鬼？

而且平城夜裏也會有巡邏的官差，看到酒鬼早就把他抓起來了，還會讓他滿大街溜達？

不知怎麽，蘇明瑟心裏總有些不安，鼻子也好像比往常靈了一些，在夜色裏聞到了一絲血腥味。

這大晚上的怎麽會血腥味？誰家殺豬了麽？蘇明瑟搖搖腦袋，認為自己肯定是困的出現幻覺了。再看小夥計，他什麽都沒感覺到。

果然是幻覺。蘇明瑟拍拍胸口，那股不安的感覺卻一直沒能下去。

難道是出什麽事兒了？蘇明瑟後退了兩步，剛想回去，小門卻冷不丁的被人砸響。

門外是蘇緒的聲音：“明瑟，開門，我是大哥，我過來了。”

小夥計撓撓頭，把燈籠遞給蘇明瑟，然後從懷裏掏出一把鑰匙打開門，道：“真是巧了，不用再跑一趟了。”

天氣寒冷。蘇緒站在門外被凍的縮着脖子。門開後他一腳踏進來，道：“外面太冷了，又黑，連個人影都沒有。多虧了客棧的小二告訴我小門的位置，要不然我還真找不到呢……哎，明瑟你看什麽呢？”

“沒什麽。”蘇明瑟收回看向夜空的目光和心中的疑惑，道，“既然大哥來了，那我就去客棧了。”

小夥計把燈籠遞給蘇明瑟：“路上太黑，蘇姑娘打着燈籠回去吧。”

蘇明瑟接過燈籠道了謝，從醫館出來後疾步往客棧裏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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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情她沒說出口。那就是她總感覺今晚會出事。

也不知道為什麽，蘇明瑟的腳步越快，胸口就越難受，她已經察覺出不對勁兒了，卻不敢停下腳步。

之前客棧的掌櫃說平城夜裏宵禁後會有巡街的官差，可蘇明瑟明明沒怎麽躲避，還是一個人都沒有看到。

冷風飕飕的刮進蘇明瑟的衣領裏，蘇明瑟縮起脖子，打着燈籠的手也禁不住顫抖起來。

這夜裏的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

一直到遠遠的看到客棧門口亮着的燈籠，蘇明瑟緊張的心情才放松了些，卻不想還沒放松到底，只路過一個巷口，就被裏面的場景吓得倒吸一口冷氣！

那條巷子裏隐約有細長發亮的東西，蘇明瑟定睛看過去，發現那竟然是一個人拎着的長劍！

劍身不知沾了多少血，發出的亮光都透着紅色的血腥味，持劍的人手上有液體流到劍身上，然後慢慢的滴落在地。

就算是夜裏看不清蘇明瑟也能腦補出來那應該是血！因為她已經看見巷子裏躺了一地的屍體！

她怎麽知道那些是屍體的？廢話！一動不動連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被一個人踩着都沒動靜的，除了屍體還能是什麽？

蘇明瑟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那人好像察覺到了什麽，轉過頭，一雙眼睛裏的目光仿佛比剛才鑽進蘇明瑟脖子裏的冷風還冷。

蘇明瑟抖了抖，燈籠裏蠟燭的火苗忽然竄高，一瞬間發出的亮光讓蘇明瑟看清了巷子裏那人的相貌。

是一個面容剛毅，如同白玉一般毫無瑕疵的臉。此時那臉上卻沾了血水，身上的黑衣也從衣角往下滴血。

那身衣服肯定喝飽了地上那些人的血吧。蘇明瑟沒有一點兒反應，呆愣愣的腦子裏想到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這個。

那個人拎着劍，仿佛想到了什麽一般，擡起腿邁步向蘇明瑟走來。

難道要滅口？蘇明瑟吓得回過神，将手裏的燈籠扔向那人，慌亂的往客棧的方向跑去。

短短的一小段路，蘇明瑟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跑了将近一半。身後沒有追來的聲音，可蘇明瑟也絲毫不敢大意。

眼看就要到客棧門口，蘇明瑟卻腳下一滑，像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趔趄直接摔到了地上。

這一下摔的不清，蘇明瑟半天才緩過神來，胸口的心髒跳動的厲害，仿佛下一秒就要從心口跳出來。

就在此時，蘇明瑟耳邊傳來一個結結巴巴的聲音：“你……你沒事吧？”

“誰？”蘇明瑟往後縮了縮，發現那是一個瘦弱的大孩子，身上的衣服已經有些髒了，頭發蓋着眼睛，也看不清臉，身後還有個更小的孩子，只能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

蘇明瑟覺得自己今天大概真的犯太歲不宜出行，看着他們咽了口口水問：“你是誰？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覺，怎麽會在這裏？不知道現在宵禁了麽？”

“我……我沒有家……”小孩子身上的衣裳單薄，聽蘇明瑟問，哆哆嗦嗦的回答，“我家裏人都死了……只剩下一個妹妹，我們沒地方去，只能在這裏藏着……”

“你們一直在這裏？”蘇明瑟問了一句，又想起來剛才渾身是血的那個人，也顧不得小孩子手上的髒污，拉起他就跑，“這裏不能待，你跟我來。”

剛才那個人不知道為什麽沒追上來，但是蘇明瑟不敢留在這裏！萬一呢！萬一他忽然追上來了呢！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幾率，蘇明瑟都不敢冒險嘗試。

一直跑到客棧門口，蘇明瑟才放下心來借着燈光打量兩個孩子。

大一些的那個孩子看上去應該有十五六歲，臉上抹的黑乎乎的也看不出是什麽模樣，只從輪廓看出來應該是個長相普通的孩子。小一些的應該是個女孩子，大概八九歲的樣子，一雙眸子很是明亮。

大孩子被蘇明瑟拉着一陣跑，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但還是結巴道：“姑……姑娘，你是好心人，我妹妹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你……求你給點兒東西吃吧！”

蘇明瑟剛才被吓了那一下心中隐隐的有股怒火，但是看到這兩個孩子可憐兮兮的樣子，那怒火也消退了下去，只平複着剛才被吓得不輕的情緒。

大孩子見蘇明瑟不說話，還以為她不同意，一咬牙跪下道：“求求姑娘了，我……我可以做工來抵！我可以用做工來抵的！只求姑娘給我妹妹一口飯吃！”

做工？蘇明瑟來了興致，問：“你都會做些什麽？”

“我什麽都會做！”那大孩子見了希望，賣力的推銷着自己，“我力氣很大的，能搬得動石獅子，而且，而且我，我還會打架，能幫姑娘打跑欺負你的人！”

會打架？蘇明瑟想起郭氏和蘇李氏的情況，點頭道：“這樣吧，我給你們飯吃，你們以後跟着我吧？”

“真，真的麽？”大孩子絲毫沒有因為蘇明瑟身上穿的衣着而懷疑什麽，一聽以後有着落了，開心道，“謝姑娘收留！”

“先跟我進來吧，別在外頭凍着了。”蘇明瑟叫開客棧的門，領着兩個小孩子進了客棧。

開門的夥計有些懵，看着兩個孩子問：“姑娘這是……”

“是路上遇到的……認識的人。”蘇明瑟示意他把門關上，一顆心終于落回到肚子裏，“你去弄點兒熱水來給這兩個孩子洗洗，然後找點兒吃的和湯水。”

說到這裏，蘇明瑟摸摸自己的肚子，想起來今天一整天才吃了一個夾肉的饅頭，于是補了一句：“弄的好一些，我們都要吃的。”

夥計有些不情願，扭捏着道：“都這麽晚了……竈上早就熄火了……”

蘇明瑟随手丢給他一塊銀子。

“哎呦！我怎麽忘了還有專門守夜給客人弄宵夜的師傅呢！”夥計小心翼翼的把銀子收起來，一拍腦袋興高采烈的往後面去了。

兩個孩子面面相觑。蘇明瑟在客棧的大堂裏找了個桌子，将上面的桌椅拿下來，示意兩個孩子坐下：“先坐着等等吧，一會兒就行了。”

大孩子點點頭，拽着小女孩兒坐下。

不多時，夥計就端了兌好的水過來，兩個孩子細細的洗了臉和手，又坐回剛才的位置。

飯菜可能還要等一會兒才能上來，蘇明瑟百無聊賴，問：“你們叫什麽？為什麽會弄成這個樣子？”

大孩子低着頭擺弄着手指，吞吞吐吐的說了自己的身世。

原來這個孩子叫陳文，他的妹妹叫陳杏，兩個人本來是城裏一戶開布莊的孩子。可惜三年前一場大火将布莊燒毀，他們的父親也因為沖進火場裏往外拿東西而被燒傷，沒多長時間就去了。他們的母親累死累活的拉扯着兩個孩子，又要還被大火燒毀的布料錢，沒過多久也積勞成疾撒手人寰。

兩個孩子給父母辦完喪事後，原本還有房子當個落腳地住着，可他們的姨娘帶着那個當了上門女婿的姨夫上門，連哄帶騙的把房契騙到手，而後就将他們掃地出門。

兩個孩子又沒有生存手段，沒了房子，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也就是勉強活到了現在。之前天熱的時候，陳文會做一些力氣活養活自己和妹妹，天氣轉冷後招人做活的也少了，他們也就沒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