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何謂喜歡
祁愛白話一出口,就發現自己逾越了。這不是他應該過問的事情。
他站在那兒臉色變換了好半晌,想要向自己的師兄道句歉,但始終還是咽不下去那口氣。
片刻後,他再度開口問道,“師兄,如果你今天沒有聽到這些事,你能保證他們剛才所說的絕對不會發生嗎?”
許雲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聞言一愣,擡起頭看向祁愛白。
“你現在在這裏和我說話,離你的住處有着不短的路程。”祁愛白繼續道,“而他在那裏,沒有內力。”
許雲皺了皺眉,“你想說什麽?”
“……我并不想說什麽。”祁愛白低着頭看着地面,顯得有些躊躇,但最終還是又擡起了頭來,直視着許雲道,“你之前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說過了那些話,我只是希望你能夠說到做到而已,師兄。”
而後祁愛白再度低下頭,向着許雲躬身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離去的時候,他心中還很有些悵然:到底還是說了不該說的話。也罷,反正這應該也是他最後一次說這種話了。
這畢竟是師兄的事,而他終究是不可能去和自家師兄争些什麽的。
許雲看着小師弟的背影愣了幾個剎那,之後飛奔回了那個院落。
但肖靈的房門鎖着。
許雲嘗試着想要将門弄開,卻很快就聽到了重物從內部砸到門上的聲音,附加一個字的回應——“滾!”
肖靈依舊很生氣,許雲很無奈。
許雲看着門板,思索着如果撬開房門,自己究竟有多大把握能再度勸肖靈消氣,然後很遺憾地發現,一點也沒有。
他只得跑去找來幾個信得過的弟子,吩咐他們在左右小心看護,堅決不能讓可疑人士靠近,就算是相熟的同門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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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自己,還是決定延續之前的思路——先想辦法弄清楚“喜歡”這種玩意究竟是個什麽。
但這對他而言又确确實實是個完全不知該從何處入手的難題。
想當年許雲的師父還在世時,就從來沒能和他說清楚過這一點。
現在他再度遇到難題,第一反應還是想要去問問師父,可惜師父已經不在了。
那麽這種問題還能問誰呢?
許雲在原地躊躇片刻,再度跑去見了還躺在病床上的師叔。
沈知秋的精神看起來依舊是那麽不錯,正在那将剝好的柑橘往嘴裏塞,看樣子那柑橘還挺酸的,讓他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
“師叔。”許雲上前道。
沈知秋皺着眉頭将柑橘丢在了一邊,擡頭看了許雲一眼,“你受傷了?”他習武幾十年,自然一眼就看出許雲氣色不夠完足。
沈知秋連忙拉過許雲的手把了把脈,發現不過是一點不值一提的輕傷,頓時翻了個白眼,“怎麽回事?”
“我之前讓阿靈很生氣。”許雲簡要回答道。
合着是小兩口吵架啊!沈知秋又翻了個白眼,但還是不禁關心道,“你快給我仔細說說。”
聽許雲将他和肖靈之間的争吵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之後,沈知秋摸了摸胡子沉吟片刻,最後還是忍不住翻了第三個白眼,“你說你沒事和他鬧這個幹什麽!”
“師叔也認為我做得不對?”許雲有一點詫異,“但你當年不是很希望他自封經脈嗎?”
“此一時彼一時啊!那時候他可是我們正道的敵人,但現在……這不是不一樣了嘛!”沈知秋吹了吹胡子,“還有,你別拿我當時的态度說事,難道你阻止他還能是為了我不成?”
這個自然不是。
許雲很清楚,自己之所以不願意肖靈取回原本的實力,只是因為那樣會令自己不安。
……莫非這就是他生氣的緣由嗎?
許雲在原地思索了半晌,最後終于決定還是遵從原本的打算,開口向沈長老問道,“師叔,你覺得什麽是喜歡?”
沈知秋正在挑戰另外一個柑橘,聞言手勁一大,險些濺自己一臉。
許雲看着,決定還是換一種更容易被人理解的問法,“師叔,你以前喜歡過誰嗎?”雖然這個問題的答案大概不能直接解決他的疑慮,但拿來參考應該還是不錯的。
沈知秋老臉一紅,“你問這個做什麽?”
“因為……”
“算了算了,我告訴你就是。”沈知秋直覺許雲的回答能讓自己被氣個半死,于是打斷了對方的話,又沉吟片刻,嘆了口氣道,“說來也是好多年的事情了。”
許雲耐心地聽着。
“現在想到她,還是覺得就像春天裏的湖水一般讓人……”沈知秋說着想起了自己面前是個小輩,又不禁矜持了起來,決定省略掉那些亂七八糟的抒情,直接道,“總之我這輩子就喜歡過那麽一個人,當年追過她很久。雖然她不喜歡我,但是我每次一見到她就開心。”
許雲點點頭,默默在心理記着小筆記:喜歡就是每次一見對方就開心。
“後來她喜歡上了別的男人。”沈知秋嘆了口氣,“那個男人也對她很好,于是再後來她就嫁給了那個男人。”
許雲一愣,不禁問道,“你沒有阻止過嗎?師叔。”
“我倒是想阻止。”沈知秋摸了摸自己的臉,倒是沒再嘆氣,就是情緒顯得很有些低落,“但是我有一次見到她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時的樣子……你不知道那時候的她比和我在一起時要明亮多少倍。于是我明白了,她就是喜歡那個男的,她只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就會高興。後來我問我自己:如果我阻止了她,并且想盡一切辦法讓她和我在一起了,我能讓她也那樣高興嗎?或許能,或許不能,我不敢賭,我沒法忍心讓她離開她所喜歡的男人而去和一個可能她永遠都不會喜歡的男人在一起。所以我放棄了。”
許雲這次一個字都沒有往心底的那個本子裏記,他完全無法理解。
為什麽喜歡一個人,反而能夠忍受對方不與自己在一起?
沈知秋摸着自己的胡子沉默了很久,直到許雲忍不住問道,“那麽她現在呢?”
“哦。”沈知秋嘆道,“死了。”
許雲徹底愣住了。
“她的男人惹上了不該惹的仇家。”沈知秋道,“然後她就陪着她男人一起死了。”
“師叔,你……”許雲想要問些什麽,但他看得出自家師叔現在很難受,于是猶豫着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問我現在有沒有後悔嗎?”沈知秋倒是笑了笑,“說實話,我當然後悔過——若是當年我早點知道他們惹上了那幫家夥,我拼死都要護住她!”
許雲點了點頭:這才對,終于又可以理解了。
“但是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別的。”沈知秋卻緊接着又嘆了口氣,“換我當年能夠再選一次,我也還是沒法逼迫她離開那個她所喜歡的男人。”
于是許雲再一次茫然了。
難道喜歡這種東西……其實和他原本所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嗎?
因為喜歡,所以能容忍對方與除自己以外的人在一起?因為喜歡,哪怕知道對方可能會因此而亡,也不願強迫對方與自己在一起?
他無法理解!也無法容忍!
沈知秋看到許雲這副絞盡腦汁困擾不已的模樣,嘿嘿一笑,“我只是說說我當年的情況而已,究竟怎麽樣才是喜歡一個人該做的事,大概所有人的想法都會不一樣的。”
這一席話總算又給了許雲一個可以接受的支點,将他從那一團亂的思緒中解救了出來。
“不過真沒想到,你也會有一天能跑來問我這種問題,嗯,看來我當初最終同意讓那個叫肖靈的留下來,還是做對了。”沈知秋笑得眼睛都快要看不見了,“哦,不對,這一天我當年還是想象過的!只有你師父那個老骨頭,總和我說什麽……”
許雲擡起了頭,有些困惑為什麽對方突然提到了阿靈,又為什麽突然提到了自家師父。
沈知秋也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得意忘了形,差點就說漏了嘴,連忙咳嗽一聲,正色道,“好了,今天和你說這一席話,可是把我的老底都給揭幹淨了!你也別再問了,給我留點老臉,快點回去解決你自己的事情吧。”
許雲見師叔下了逐客令,雖然自覺還是有很多沒鬧明白的,但也只得暫且離去。
回去的路上,許雲默默整理着這一趟的收獲。
那些鬧不明白的先忽略。
他弄懂了的大概有這麽幾條:
第一,所謂喜歡,只要看到對方了,自己就會高興。
第二,所謂喜歡,只有對方高興了,自己就會高興。
第三,所謂喜歡,寧願自己不高興,也不能讓對方不高興。
……這樣看來,也不算很難嘛,比他當年第一次學習如何辨認別人的心情的時候要容易多了。
許雲頓時信心大增。
當許大掌門再度回到了自家小院,驚喜地發現,肖靈的房門正虛掩着。
他嘗試着推門進去,終于再度看到了仍舊坐在床沿的肖靈。肖靈冷冷看了他一眼,而後撤開了視線,但畢竟沒再趕他出去。
許雲很欣慰:他就知道,他的阿靈到最後還是會原諒他的。
肖靈坐在那裏遲疑了片刻,不知是打算先等對方開口還是如何,但最終還是自己先嘆了口氣,“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許雲連忙點頭,“我也這麽覺得。”
他在這一瞬間将剛才歸納的三條要領翻來翻去了好多遍,破天荒地竟然有點緊張。
成敗在此一舉,堅決不能再讓他生氣。
“阿靈。”許雲略有點遲疑地問道,“你考不考慮拜入玄劍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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