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雖然鐘瑜白總是嘲諷陸遠幼稚，其實和普通的二十二歲青年比起來，陸遠已經算是相當成熟了，只是有陸寧這個參照物在旁邊杵着，難免覺得陸遠幼稚了一些。

鐘瑜白想得沒錯，要是照陸遠原來的脾氣，估計根本就忍不到這部電影拍完，他從來不是那種會忍氣吞聲的性格。

何瑞申并不是什麽小人物，他出身不錯，祖輩上也算是出過幾個名人，到了何瑞申這一代雖然不是說多有權有勢，但是在江南有座園林就是他家捐給國家的，底蘊深厚，他剛進電影圈的時候就有相當好的資源也是因為這份家底，當然，他本身在電影上确實有天賦，不過就算是有天賦，有幾個導演第一部戲就拿到上千萬的投資？

所以說，何瑞申的死實實在在是件大事，而且死得這樣不光彩，最讓衆人驚訝的是，這死法還沒壓得住。

“一定要查清楚！”公安上頭下了最後通牒，讓下邊兒的人叫苦不疊。

這能查出什麽來？一切的證據都指向這位是自己吸毒過量啊！

衆人之中有個并不起眼的刑偵科公安，他瞧着大概三四十歲，唇角卻帶着無奈的笑。

他實在是不想讓大家浪費時間了，他知道是誰幹的。

身為麓山派的入世弟子，杜晉明是出了名的世故圓滑，當然，是相對門中其他避世弟子而言的。

人家心心念念要斬妖除魔，自己在公安系統裏工作的杜晉明卻從來不想做這個事，見的事多了，自然不把這種事當事了，你當普通人就是好的？別天真了，比妖魔還可怕的人類身為刑偵科的公安他見得多了！

這個何瑞申，他就不是什麽好人！所以就算妖魔對他下了手，杜晉明仍然覺得幹得不壞，這種渣滓死了才大快人心。

看着局長嚴肅的臉，杜晉明的笑容加深，查吧，能查到什麽才有鬼，一旦查到人家頭上……那絕對是自己作死的命！這些妖魔鬼怪可從來不是什麽善茬，沒聽說那幾個高手都被涮了一道七個去死了六只逃了一個麽？

對于這位滿肚肥腸的局長，杜晉明絲毫沒有好感，若是妖魔能順帶也把他幹掉才好呢，讓清廉樸素的副局長上位多好。

可惜，他們有規矩，怎麽都沒法向普通人動手，杜晉明感到無比遺憾。

這邊兒公安系統裏下了高壓，娛樂圈也被下了禁令，但2009年網絡已經相當繁榮，越是禁止，網上讨論得越是熱烈，封一處另一處的高樓又蓋起，簡直屢禁不止，而何瑞申很多過往的黑料八卦也被挖了出來。

人們對娛樂圈津津樂道的內容不外乎那幾點，最感興趣的八卦自然是潛規則。

Advertisement

何瑞申吸毒，和他交好的那個圈子就被扒了出來，兩位影帝三位影後包括多位明星涉及其中，躺槍者更是無數，幸好陸遠以前并沒有和這位何大導演合作過，黑料才比較少，但仍然有不少唯恐天下不亂的致力于給陸遠踩一腳。

這也是鐘瑜白頭痛要給陸遠擦屁股的原因之一。

他本身是個優秀的黑客，他清楚地知道該怎樣利用網絡，同時也知道新時代的網絡足以摧毀一個優秀藝人的名聲。

比起十年前，甚至這種投入成本十分低，幾個黑料，一群水軍，輕松做到。

鐘瑜白在那個粉絲已經上百萬的博客上發了最後一條博客，“從今天起進駐微博啦，感謝大家這麽長時間的關注，我會繼續給大家提供寧寧和遠遠的各種消息噠！”

作為最早進駐微博的名人之一，鐘瑜白有了和陸寧陸遠粉絲溝通的更方便渠道，同時，辛辛苦苦維持了幾年才算穩定的陸寧陸遠的好形象絕對不能這麽丢了。

“一次性放送，《風聲鶴唳》期間小遠認真學習各種照片～”

配圖幾乎都是拍攝現場的照片，卻并不是劇照，不牽涉電影的洩密，幸好鐘瑜白事先讓張言勝拍了這些照片，對于陸寧陸遠形象有好處的方面鐘瑜白從來不會放過，不過放不放出卻要看情況，畢竟過猶不及，将他們塑造成完美無缺的人估計也是沒人信的。

偏偏出了這件事，鐘瑜白只好拿這個來運作。

第一張照片就是陸遠在拍戲空檔捧着一本很厚的專業書，書上密密麻麻用紅筆寫着各種筆記，認真的男人總是很有魅力，陸遠的模樣一看就知道不是裝裝樣子的。

而且，拍照的水平很高，一看就是偷拍，角度幾乎都是後方，只看得到陸遠的小半張臉和書的半張紙，畫質并不清晰。

後面幾張照片有近有遠，最近的一張都不至于近到讓人覺得是刻意拍的，大部分都有些距離，甚至有一張拍到了很多人，陸遠只是其中小小的一個人影，但是縮在角落裏奮筆疾書的模樣，卻偏偏那樣醒目。

順帶夾雜了幾張其他明星的照片，配上這樣的文字，“何導雖然有個人問題，但是作為導演還是不錯的，經常請下面的人吃宵夜聚餐噢！不過……小遠一次都沒去～～o（>＿<）o ～～劇組裏有人說小遠傲慢不理人，其實才不是這樣……他只是學業繁忙啊T^T”

作為第一天發的幾條微博，就是這樣爆炸性的消息，立刻凝聚了很多從博客跟過來的粉絲目光。

新浪也發現了這個潛在的大客戶，因為僅僅一天，跟着這個微博來注冊的用戶就有數萬人！

微博的導向性簡直強到難以估計，新浪重點推薦了這個微博之後，短短幾天鐘瑜白的這個微博粉絲人數就超過了博客，這種注定會推廣擴大的平臺比博客要好用多了。

“馬上大四啦，小遠醫學院的學業十分辛苦，對了，他上個學期又拿到了一等獎學金喲，在兼顧拍戲的情況下，大家有看到小遠的課表吧？密密麻麻好恐怖呢！”

配圖當然是一張十分密集的課表。

然後，還有幾條陸寧拍《愛未眠》時候的照片，看似正常的只是聊聊他們兄弟兩人的消息，以粉絲的口吻而不是官方口吻，甚至所有的照片都是“偷拍”，卻比官方消息更合粉絲和八卦群衆的口味。

人就是這樣，越是擺在明面上的東西，越是不大想相信，越是遮遮掩掩或者偷偷弄來的，越是好像真相一樣讓很多人百分百相信。

很快很多論壇上的何瑞申黑料樓裏，一旦有人踩陸遠，說陸遠出演何瑞申的電影，估計也不幹淨什麽的，就立刻有粉絲拿着那些照片和鐘瑜白的微博內容來反駁——

“陸遠在《風聲鶴唳》劇組并不受歡迎，何瑞申也私下抱怨過說他傲慢不理人，有點耍大牌，而且工作人員都說了，何導請吃飯聚餐什麽的，陸遠都以沒空為由推掉了，要說不幹淨，我覺得《風聲鶴唳》劇組裏最幹淨的就是他。”

“我第一次覺得，這種傲慢不給面子也是好事，何瑞申這種人渣，給他面子小心掉到坑裏爬不出來！”

輿論是需要引導的，黑料總要編得有兩三分真才會有人信，純粹的黑料能引導的也就一小部分人，鐘瑜白要做的就是漸漸扭轉這種輿論導向。

何瑞申的死亡時間炒了好一陣子，落馬的明星不在少數，無數的髒水往他們身上潑，多少黑料都說得信誓旦旦，幸好陸遠和他的交涉很少，要扯到陸遠身上比較難，幾乎所有劇組中的人都知道陸遠在拍戲過程中拒絕了何瑞申的任何一次邀約，所以要黑他哪怕連捕風捉影都太難，畢竟何瑞申不可能和其他人張揚他給陸遠下毒品的事，知道的也就是他的兩個助理。

可是何瑞申出事之後，他的兩個助理很快也不知所蹤。

鐘瑜白沒有弄死他們，留着他們還有用。

果然，在吵得沸沸揚揚的時候，何瑞申的助理忽然在往上發布了一本屬于何瑞申的黑色筆記本，通過照片的方式，曝光了何瑞申潛規則過的明星和各種記錄。

何瑞申有記筆記的習慣，這兩個助理中的一個跟了何瑞申快二十年了，知道何瑞申的一切黑歷史，多少酒店房間都是他幫着定的，甚至因為跟着何瑞申的緣故，他自己也吃過不少何瑞申喝剩下的肉湯。

就算沒有這本筆記本，鐘瑜白也會給他造一本，更何況，這家夥還真的有。

字跡是何瑞申自己的筆記，他甚至有收集照片的愛好，雖然不像是某些人那樣有錄像錄下來再自己觀賞的習慣，卻愛拍照，拍的盡管不是尺度超大的親熱照，卻也是私下的摟摟抱抱親親吻吻，人們總是富于聯想的，這種尺度不會被和諧，卻又足以當做某些證據。

鐘瑜白一點兒不介意攪渾這池水，這位助理手上的證據遠不止這些，單單存在電腦裏的照片就有上千張！這還只是近幾年的……

這件事被稱為“導演門”事件，在被爆出黑色筆記本內容和數百張親密照片，被拖下水的明星足足有數十位，從影帝影後到二三線的小明星，舉不勝舉，有幾個原本不溫不火的明星反倒因為這件事……火了……

于是，陸遠是徹底摘清楚了，因為無論是黑色筆記本裏的內容還是那些照片，都和他全無關系。

倒是這時候，明星的人脈和力量立刻顯示出來了，黑色筆記本的某些內容漸漸被從網上和諧了，包括與某些明星有關的照片很快找不到了，但仍然有不少手腳快的下載了全部藏在自己的硬盤裏。

拜何導的最後一部影片和導演門的風頭所賜，《風聲鶴唳》簡直不需要宣傳，鐘瑜白覺得它一定可以大賣。

而這時候，陸寧陸遠卻安安靜靜地回到了學校。

到了大四，陸寧陸遠的課業其實都算輕松了，但是陸遠已經決定了要考研究生，碩博連讀又是一個五年，陸寧同樣決定要考研究生，所以兩人每天一起步行從住處到學校，然後随便找間教室複習，外面的紛紛擾擾反倒和他們沒關系。

有了三年的積累，陸寧對于考研的把握還是比較大的，他甚至準備先參加一下國家的司法考試，陸遠比他努力多了，醫學這塊本科其實只是學個基礎而已，所以他看的書越來越深，很多甚至是原文書，陸寧翻翻都覺得有點兒眼暈，但他也慢慢開始嘗試看國外的一些法學原文書，啃起來很困難，幸好英文的基礎還不錯，才不算太糟糕。

《Wolf》今年開始拍第二部，劇本早早到了陸寧手上，比起原版的第二部，這個劇本裏Lee這個角色戲份簡直多了三四倍不止！上輩子的《Wolf》第二部中，Lee幾乎就出來打了個醬油，這回，卻可以算是一個重要的配角了——

陸寧覺得，這應該是《幸存者》在美國大熱的緣故，他拿了冠軍，在美國本土正炙手可熱。

讀過一遍劇本，他看向合上書的陸遠，“回去吧？”

陸遠看着夕陽落在陸寧溫和帶笑的眉眼上，心都變得柔軟起來，“好。”

他們并肩往回走，陸寧手上拿着劇本和正在啃的一本國外法學的原文書，陸遠同樣抱着三四本專業書，在餘晖中，兩個高挑修長的青年一個格子襯衫加上貼身的卡其色休閑褲，一個穿着簡單的黑色T恤配淺色牛仔褲，都是一身清爽別無綴飾，卻偏偏讓人忍不住将視線落在他們的身上。

剛走到門口，陸寧就是一怔。

因為住處離複旦并不算遠，步行也不過二十分鐘，他們一向是走路的，這一個多月來天天這樣，平時也有三兩個粉絲發現了這一點，跟着他們走一路的也不少，但是今天——

“生日快樂！”忽然一群女孩子圍聚過來，“啪”地一聲爆開了好幾個裝滿了彩帶和亮片的小盒子。

就在複旦的門口，聚集了上千名粉絲，她們甚至都穿着他們二巡時候賣的周邊T恤，一張張年輕而熱情洋溢的面容，卻并不是狂熱到讓人難以忍受。

她們甚至能夠注意到不完全堵住複旦的大門口，還特地在前面的道路上留出一條能夠容納一輛車通過的通道，然後，她們就這樣站在他們附近，開始集體唱歌。

複旦裏外很快被堵得水洩不通，不少複旦的學生都過來圍觀，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大規模的粉絲活動。

從《生日快樂》到《初戀》，再到第二張專輯中的《My lover》，她們一共唱了五首陸寧陸遠的歌，聲音整齊極了。

人潮分開，兩個長相秀麗的女孩子捧着一個蛋糕出來，上面插着兩根別致的蠟燭，上面是一個數字2，下面一根寫着陸寧兩個字，一根寫着陸遠，合起來，就是22這兩個數字和他們兩個人的名字。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們生日快樂！我們愛你們！永遠愛你們！你們一定要幸福！”

她們一句句地喊出來，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那麽大聲，而且鄭重。

陸寧覺得眼眶都有點酸澀了。

其實，他的生日并不是今天，上輩子他的生日和陸遠的生日陰歷雖然離得近，卻絕對不在一塊兒，因為他們并不是同一年生，陰歷不在一起，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卻只差了一天，這也算是一個挺神奇的事兒。

陸遠的生日是9月29日，陸寧是9月30日，只比陸遠晚了一天。

這幾年，他們忙得壓根兒就記不起自己的生日，陸寧更是幾乎要忘了這回事。

上輩子，他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記得他的生日了。

很久很久。

陸寧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什麽很多明星走上一定的位置之後，會那麽害怕摔下來，習慣了鎂光燈和這麽多人愛你的生活，要怎樣調整心态才能甘于平凡？

這麽多人愛他們呵。

陸寧想，自己或許做得還不夠，哪怕是為了真心喜歡他們的人，他和陸遠也該做得更好才對。

“嗯，我們一定會幸福。”這時候，陸遠卻拉住陸寧的手，認認真真地大聲說。

陸寧：“……”

粉絲們卻已經笑着叫着齊齊拍起手來。

陸寧很想把面前的蛋糕摁到陸遠的臉上！

別問他為什麽，他就是有點兒手癢！

于是，他就這麽做了……

陸遠：……

粉絲：⊙o⊙

夕陽中，陸寧大聲笑着，陸遠滿臉蛋糕一臉驚愕，粉絲們也都快樂地笑起來。

這一刻，其實陸寧覺得很幸福。

從未有過的幸福。

他感謝很多人，最感謝的，還是陸遠。

感謝這輩子有一個人這樣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