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往事

醫院內充斥的消毒水氣味還是那麼難聞，在漆黑的晚上，恐怕只有我認為這個地方能讓心靈平靜下來，我停在白色的病房門前，想了想回頭向晨道：“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

晨沒有多問原因，他點頭笑道：“是的，小姐你這樣有心，我想舒柔小姐一定會醒來。”

對自己也不有心可不行啊，我苦笑了下，回頭伸手放在手把上，冰冷的觸感滲進肌膚，我緩緩把門打開。

想不到房內已有人來了，床邊的身影映在眼內，我眨動雙眼，握在手把的右手輕輕把門關上，細小的關門聲還是令她轉身過來，那雙充滿驚訝的眼睛看著我。

是昨天見到的簡女士，她看見我站了起來，點頭一笑，道：“對了，你是昨天那位阿柔的朋友？”

“是，你好，我……我叫洛雨嫣。”我無奈地報出千金小姐的名字出來，誰知她聽了我的話，眼睛睜得大大的，臉頰彷彿青了幾分，可是等我定睛一瞧，卻又甚麼也沒有，讓我也不禁懷疑是否我看錯了。

她很快就溫婉的笑起來，把手伸出道：“你好。”

在我握上她柔軟的手心，她笑著不經意地說：“說起來你和阿柔是怎樣認識的？”

我心裡一突，含糊地說：“這個……有次意外在街上認識。”

她輕輕地哦了聲，猶幸沒有再追問下去，轉頭望向床頭櫃上的風鈴草，臉上蒙上一層陰霾，緊鎖的眉頭夾雜著年歲帶來的細小皺紋：“可惜阿柔這孩子，我難得重遇阿勇後，才得知阿柔發生這樣的事……”

我被她的行為弄得一頭霧水，想不透她話中的含義。看她認真的模樣，像是對我相當熟悉，可是我很肯定，在我的記憶中，并沒有她的影子。

“簡女士，你……認識舒柔？”

她再次坐了下來，面向床上熟睡的自己：“阿柔應該不記得我了吧？那時，她只是三四歲，牽著慧玲的手，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

她的背影很細小，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更是落寞，但是我卻沒空閒理會這些，內心巨大的漣漪已被她的說話狠狠淹沒我思緒。

我拼命抓緊衣擺，用盡全力令自己冷靜下來，可是聲音的哆嗦已經出賣了我。

“你說的慧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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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你有沒有聽過阿柔提過她媽媽舒慧玲？我是慧玲最好的朋友。”她的聲線是誠懇的，儘管她沒有回頭，我依然聽出她說話中的不穩，我想她是和我一樣，在思念媽媽。

我一下子連呼吸也急速起來，一提起媽媽，我心頭就總是在鬱鬱寡歡，似是有銳刺鈍鈍地紮著心口，說不出的難受。

“幾個月前，我在自己的花店裡遇到來送外賣的阿勇，偶然知道他的名字和後，我還以為是上天給我機會去報答慧玲……”

“媽……”我情不自禁的低喃，立刻咬緊下唇阻止接下來的話，深吸口氣竭力控制自己，才低頭小聲回應：“啊……伯母，可惜她已去世了。”

我的話彷彿打破了甚麼，房內頓時寂靜一片，我看見簡女士強烈發抖的背影，哭泣聲慢慢從她的方向傳來，被她所感染，我的雙眼也通紅一片，過去母親的身影宛如歷歷在目。

媽媽一直都是個堅強的人，縱使父親不在我們身邊，她依然生活得樂觀開朗，即使是病入膏肓，只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時，媽媽仍然告訴我們，不要為她哭泣。

想起過去和媽媽的相處，我內心的針就刺得更疼，喉頭嗚咽著甚麼也說不出來。

簡女士回望我苦笑：“抱歉，一時想起慧玲已去世，阿柔又生死未蔔，就……”

我眨去眼中含著的淚水，用力咬痛下唇，因為我明白，以我現在的身份不可以哭，我掩飾地走到床邊，輕撫著風鈴草的花瓣。

“簡女士你很善良，和伯母一樣。”

“不是的，真正善良的是慧玲，不然那時侯她怎會做那樣的決定。”她輕輕嘆息著開口，說話裡有著濃重的哀傷和婉惜。

我疑惑的回看著她，為她口中的話而不解，聽上去像是媽媽有甚麼秘密似的，正當我開口想過問清楚時，吱嘎一聲厚重的房門打開，晨的聲音忽地進入耳中。

“小姐，有人進來。”

我往門口一看，晨就站於門邊，阿勇在他身旁踏進來，門外燈光照亮他較以前黯黑的臉容，看到房內有這麼多人，臉上自然流露出訝異的神情。

我示意晨關上門，看著簡女士立刻站起來向晨迎去。

“勇，現在很晚了，為何還來醫院？”

我看到阿勇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才開口說向簡女士說：“我來看看姐姐而已。”

“可是你的工作那麼忙碌，醫院離你家那麼遠，你怎夠時間休息？”簡女士掛上擔心的表情，不讚同地說。

她的說話我也相當同意，也出聲說：“沒錯，阿勇，你……你姐姐一定不想你為她操勞過度的。”

阿勇走到床邊，出神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我：“我明白，可是我還是想來看看她，姐姐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我為她做的又算甚麼。”

看到在醫療設備的照映下，阿勇變得暗淡的神情，我忍不住心頭一痛，還來不及說話，簡女士已經走上前，輕撫著阿勇的肩膀柔聲說：“好了，別想太多，你姐姐一定能醒過來。”

阿勇悶悶的唔了聲，我勉強壓下心中的風暴，安慰他：“對，會沒事的，所以……所以阿勇你別太擔心，倒是你的工作那麼辛苦嗎？那你的課業怎辦？”看著他眉眼間透出的疲倦，滿滿的不捨充斥心頭。

阿勇搖搖頭，簡短地說：“我已經退學了。”

我大驚失色的瞪大眼睛，大喊：“甚麼！真的嗎？”我記得阿勇很辛苦才考上喜歡的大學，為什麼突然就不讀了？

阿勇抿抿唇沒有回我的話，反倒是簡女士回頭嘆息著跟我說：“阿勇他現在要賺自己的生活費，又要付阿柔的醫藥費，怎會有時間讀書。”

這下我驚愕的眼神落在她身上：“阿勇為什麼要賺醫藥費？”

晨明明跟我說過，因為我救了雨嫣的關系，我的醫藥費已經被她家包下了，而且我留下的錢，應該也暫時夠阿勇念書和生活，所以我之前才能安心地在雨嫣家生活，為什麼阿勇現在還要賺錢了？

“阿勇不肯接受那個……千金小姐家的錢。”說到千金小姐四字時，簡女士還飛快的瞄了我一眼。

沒有心情理會她的眼神，我焦急的看著阿勇說：“為什麼你不接受了？還為了打工放棄學業？”

一直看著床上的我的阿勇，終於回過頭來，朝我大吼著說：“如果不是她，我姐姐現在會躺在這裡嗎？誰要接受那個女人的錢！”

我吓了一驚，一向膽小怕事的弟弟，第一次露出這兄惡般的神情，簡女士慌張的拉扯著阿勇的手臂，而我恐怕臉色十分難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