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邪祭完】遠行

滿心好奇等着看兒子新朋友的楚淩霄與那條小白蛇的一雙黑豆眼隔空相望, 楚淩霄怔然，小白蛇也懵逼地欲退不退――這小家夥大概沒搞懂自己小夥伴是什麽意思。

是小夥伴故意叫人來抓它呢？還是小夥伴并非故意，而是它恰好就被外人給撞見了？

一人一蛇都沒反應過來, 只有平安興致勃勃地朝小白蛇擺了擺手，然後轉身叉腰對楚淩霄介紹：“爹，這就是我朋友小白，你看她長得好看吧！”

楚淩霄眉梢一抖，遲疑問：“它是蛇吧？”

所以蛇怎麽能看出好不好看？

沒能得到爹爹第一時間的贊同，平安有些失望, 還是堅持給小夥伴正名：“就算是蛇，小白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蛇！”

楚淩霄“哦――”了一聲, 看着頗通人性的小白蛇若有所思：“所以,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還交上了朋友？”

“小白早就認識我了, 她說她還看見娘生我了。”

平安皺着小眉頭，雙手托着肉乎乎的腮幫子, 趴在欄杆上抻頭看小白蛇：“可惜我前段時間才認識小白，我們都浪費了……”

平安掰手指頭：“一，二，三……六年！啊, 我們錯過了六年做朋友一起玩耍的時間, 太可惜了！”

把這番話記在心裏, 楚淩霄失笑：“那你兩歲之前就只會吃奶玩木人兒, 就算認識了它你也記不住啊。”

平安一本正經地扭頭看着楚淩霄, 試圖糾正他不正确的說法：“就算記不得，那也是我們的美好回憶！”

這句話他娘經常會說, 雖然平安根本就不理解這話是什麽意思。

楚淩霄反省自己，“好吧, 是爹不該輕視了你們的友誼。”

白團子似的小家夥很容易就重新開心起來，一點也沒有他娘的嘴犟：“那我就原諒你了。”

說完，平安朝小白蛇招手，笑得小虎牙都出來了，“小白小白，快過來，我給你介紹我爹，我爹人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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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蛇顯然也還記得楚淩霄是誰，畢竟當初它明明躲得好好的，只是心有所感，忽然想去後院看看即将出生的小嬰兒，卻沒想被眼前這個人一眼就發現了。

随後還被那道士抓住，差點就成了這個人的補品。

可同時它也記得，是這個人打消了道士的想法，讓它逃脫了被吃掉的危機。

小白蛇猶猶豫豫地游了過來，躲到平安身後的欄杆上，只探出半只腦袋去瞅楚淩霄。

大概它是想要偷偷觀察，可惜忘了自己的膚色多顯眼，楚淩霄也只能當做沒發現。

簡單的認識了一下，楚淩霄發現兒子跟小白蛇相處确實很和諧，或者說單純。

具體表現在排排坐分糕糕，咳。

楚淩霄作為一個不夠單純的成年人，十分自覺地提前離開了。

等到平安跟小夥伴結束了過家家的游戲，午飯結束後，楚淩霄以檢查他最近功課為由，把平安單獨帶去了書房。

“你的朋友，小白能變成人嗎？”

站在書桌旁，楚淩霄一邊抽出宣紙用鎮尺抻平展，一邊随口問。

平安板着小臉，深吸一口氣，轉到書桌後面站好。

因為全副心神都落到了要好好寫字獲得爹爹誇獎此等大事上，平安沒多想，就回答到：“對啊，不過小白是前幾天才會變成人的，當時我們還在玩踢毽子，小白只能用尾巴，老是來不及接，一着急她就砰地一下就變成女孩子了。”

說到這裏，平安總算轉移了一部分注意力過來，擡頭朝楚淩霄眉飛色舞道：“小白說要感謝我，是我踢得太好了才讓她成功變成人的。”

平安眉毛重新耷拉下來，很是失落：“不過她都還不熟悉，學走路學得都不會用尾巴踢毽子了。”

楚淩霄笑着揪了揪小家夥腦袋瓜子上的團子，“是朋友就該耐心等待，為了盡快跟你一起踢毽子，她也一定會很努力地去學。”

平安雖然剛出生的時候看起來與別的孩子一般無二，可在他滿一歲私底下練習抓周的時候，卻表現出了與衆不同的能力――他小小的身軀裏潛藏着特殊的能力。

當時秋容差點崩潰。

楚淩霄只得安慰了她一夜，等到天亮後，看着睡得攤開了手腳面容香甜的兒子，秋容才抹了眼淚，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現實。

可自此以後，無論是楚淩霄還是秋容，都不放心放開手讓平安獨自去玩耍。

再加上雲鶴別院周圍并沒有別的門第相當的人家，平安長到這麽大，也就小時候在楚淩霄的看顧下，跟府裏幾個下人的孩子一起玩過。等到稍微長大一點，孩子們受父母教導不能對小少爺不敬，漸漸的，孩子們也有了尊卑之分，平安就孤單下來了。

小白蛇身為靈物，并不會輕易沾染上血腥，同時對方也不會視兒子的不同尋常為妖邪，楚淩霄并不介意兒子跟其來往。

到現在，楚淩霄其實也有些相信，那小靈蛇或許真的跟兒子有些緣分。

被爹爹安慰到，平安重新打起精神，用力點頭，然後就墊着腳尖從筆架上取了一支筆，沾墨開始認真寫字。

等他寫完，楚淩霄檢查的時候，才忽然問：“你娘知道你交了這個新朋友嗎？”

大概是因為那十年的特殊經歷，哪怕知道兒子身懷異力，秋容還是不能接受孩子跟普通人不一樣。

平安顯然也明白這一點，猶豫了一下，揪着手指頭小心翼翼地看楚淩霄：“沒、沒有，我想讓爹第一個知道。”

既是對楚淩霄的絕對信任，也是明白爹爹會接受認可他的這個特殊朋友。

楚淩霄嘆氣，卻也不得不感覺心窩裏暖融融的，嗯，有種跟兒子一起保守了一個小秘密的滿足感。

這一世，楚淩霄親手将那樣一個脆弱到骨頭都柔軟脆弱的幼崽一點點養大，到現在孩子能跑能跳，有自己的小煩惱，有自己的小秘密。

這種感覺，像是創造了一個小世界，讓楚淩霄觸動頗大，比之當年打敗最後一位劍道高手還要讓他心神震顫。

看着爹嘆氣，可眼睛裏卻是他熟悉的溫柔，平安惴惴不安的心踏實了，重新恢複了快樂：”爹，小白想要跟我學念書，你今天教我講百家姓好不好？”

其實這些啓蒙書平安早就學會了，可

他覺得自己還不會教，決定提前做好準備。

楚淩霄輕笑，過去站在孩子身後，翻出百家姓先讓他溫故知新，而後耐心地引導他如何當別人的夫子。

晚上睡覺時，楚淩霄看着跟平安一樣，小煩惱多，可快樂更多的小妻子，忽然有些想念曾經的那三個孩子了。

不過這種想念，到底只是一時的，他們都有屬于自己的人生。

而他想要的人生裏，只有一個人的存在是不能被改變的。

“你在想誰？”

回過神來，楚淩霄眼前就怼了一張臉。

見小妻子一副抓女幹的懷疑臉，楚淩霄伸手将人攬入懷中，外頭蹭進她柔軟馨香的脖頸處，呢喃細語：“我在想，我們之前的生生世世是如何過的，那時候我們肯定也有孩子，不知道他們過得怎麽樣。”

秋容瞪眼，一點也沒破壞“耳鬓厮磨美好溫馨”氣氛的自覺，用肩膀把楚淩霄的臉撞開，退後一點，雙手捧着他腦袋轉來轉去地看他的臉。

楚淩霄也不反抗，任由她折騰自己，等她看得差不多了，楚淩霄輕聲問：“娘子是在看什麽？”

秋容一把掀開他腦袋，嘁了一聲，轉身一屁股重新坐回床榻裏，嘟嘟囔囔：“是你本人沒錯啊，也沒被鬼附身，怎麽忽然說這麽…這麽那什麽的話。”

具體怎麽形容，秋容想破腦袋也沒想到合适的。

如果系統在這裏，大概就能幫忙補充個“多愁善感肉麻兮兮”。

被娘子嫌棄了，楚淩霄無奈揉頭，順手捋順了被她揉亂的頭發，老老實實拉開薄被鑽進去，“娘子，熄燈了？”

“嗯。”

放在床頭矮櫃上的燭火被風一吹，搖曳着瞬間就熄滅了。

昏暗中，楚淩霄展開臂膀，柔軟的嬌軀就滾了進來。

時光大抵是格外偏愛孩子，六歲的平安轉眼間就長成了翩翩少年郎。

楚淩霄沒給他安排什麽前途，平安自己選擇了科考，十二過童生，十五成為小秀才，今年還即将前往郡城參加秋闱。

自平安懂事後，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宜外露，楚淩霄就給他安排了霍青的兒子霍安做書童。

霍安比平安小兩歲，卻是個可靠的性子，大概是從小就被父母灌輸保護小少爺的思想，霍安對平安很是忠誠。

看他的名字就知道霍青一開始就懷着怎樣的想法。

原本霍青是要給兒子取名霍保安的，意為保護小少爺，可楚淩霄聽後卻覺得這名字莫名有些不妥之處，于是最後就去“保”存“安”。

鹽城北門渡口處，楚淩霄擡手攬住小妻子，兩人目送船只遠去。

“也不知平安會不會想咱們。”秋容撚着手絹擦了擦眼淚，難得一見脆弱嬌氣地倚靠在楚淩霄懷裏。

楚淩霄拍了拍她肩膀：“想自然會想，不過孩子總歸是長大了。”

且不說平安本身就有非同尋常的能力，身邊還跟了條修功德仁善的蛇妖，楚淩霄倒不擔心孩子的安全問題。

送孩子遠行，秋容頗有感觸，難得心思細膩了一回，回眸看見溫聲安撫自己的相公，剛準備說點感性的話，卻被對方的山羊胡拂到了眼簾。

秋容：“......你這胡子真難看，為什麽非要留？”

忽然被小妻子怼，楚淩霄愣了一下，才跟上對方跳躍的思路。

留胡子這事，剛開始分明是小妻子嫌他一把年紀了還仗着臉好看，在外面招蜂引蝶。

鹽城臨近關口，民風開放，哪怕楚淩霄潔身自好，可也抵不住有女子非要跟着攆來家裏求到秋容面前，只求能入了楚淩霄後院。

此後楚淩霄就刻意蓄了胡子。

等到後來，發現這樣老成的裝扮于生活，于生意上都更方便，楚淩霄漸漸也就習慣了。

可現在小妻子突然翻臉不認胡子，楚淩霄還能做甚，自然是默默無語。

果然，楚淩霄不說話，秋容自己很快就轉移了注意力，轉而又去擔心兒子去了。

“平安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離開咱們，我這心裏總是空得慌。”

“對了，書院那邊，你是不是捐助了幾個學子？平安走了，咱們也沒事做，不如抽空去看看他們。”

“......聽說商會會長家出了怪事，捂得嚴嚴實實的，相公，你知道是什麽事嗎？”

“張媒婆前幾日又來家裏說了門親事，當時也沒多想，我就給推了，你說我是不是該好好考慮考慮兒媳婦的事了。好姑娘可經不住挑，我們該提前給平安相看着了......”

話題跨度大，轉得也快，楚淩霄卻聽得悠然自得，因為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回答，只聽着就好。

秋容吧啦吧啦說個沒停歇，頭上的步搖也随着她轉頭的動作頻頻晃動，上馬車時都不用看腳下，只需要伸手，就一定有一只溫熱的大手掌引導她走上正确的安全之處。

低調的青帷馬車随着一聲鞭響，吱嘎轉動車軸，有噠噠的馬蹄聲漸行漸遠。

遠去的船上，已長成如玉少年的楚念站在甲板上，望着鹽城的方向久久不曾動彈。

老實巴交的霍安擔心少爺被河風吹了染上風寒，陪着站了一會兒就表示回房間拿披風去。

沒過多久，身後有折扇唰一聲打開的聲音，而後一個噙着笑意的清朗聲傳來：“這位仁兄，可是在遙望故鄉？”

心情沉甸甸的楚念一聽這聲音，眼睛一亮，迫不及待轉身看過去，只見一白面郎君長身玉立，着一身月牙長袍，一手負後一手搖折扇，好不風流倜傥。

“小白！你的事這麽快就做完了？”

小白彎眸一笑，“惦記着你要走，我哪裏還呆得住，所以早早的就辦完事趕來了。”

楚念悄悄紅了耳根，心裏美滋滋的想，小白這是什麽意思，是舍不得他嗎？

有喜歡的人作陪，初次遠行的少年很快就丢開了離愁別緒，邀請朋友回房好生敘舊。

說是敘舊，前後不過也才半個月不見，可時光于他們這般情窦初開的少年少女，真可謂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河水蕩漾，開出一圈圈永不停歇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