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小女妞妞

這日雪兒照常領着狗蛋兒進山去，兩個小人兒在村子的小道上走着。

忽然，狗蛋兒覺得頭頂有些不對——“哥你小心！”他用力推了一把雪兒，只是人小力微，雪兒踉跄了一下還是站得很穩……然後他自己被砸了個正着。

“狗蛋兒？……沒事吧？”雪兒驚慌地回頭。

然後他詫異地發現一個粉嫩嫩的小姑娘端端正正地壓在了自家弟弟身上。小姑娘還捂着臉，看樣子是被吓壞了。

也許是覺得落地落得太過安穩，小姑娘拿開了手，一眼就看見了自己面前的雪兒，“呀”了一聲趕緊就要爬起來。

被砸得暈乎乎的狗蛋兒讓她一動算是緩過來了，他努力想撐起來，側頭虛弱地說，“你能從我身上下來了嗎……”

“對不起！！”小姑娘驚慌地道歉，從狗蛋身上四肢并用地爬了下去，“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們不要告訴我爹，他會打妞妞，妞妞不要！”

總算能坐起來的狗蛋兒揉了揉摔疼了的肩膀，看見衣服上的泥土，鼓着小臉，滿臉的不高興，“你真是笨死了！”

雪兒皺眉勸道，“狗蛋兒，既然你沒事就算了。”

狗蛋兒一向聽哥哥的話，于是一副大人大量的樣子說，“既然哥哥說了，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誰想那小丫頭卻鼓了小嘴，“妞妞不笨，你怎麽這麽說妞妞！”

“這麽矮的牆都不會翻，還說不笨！”狗蛋兒抱着雙臂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妞妞第一次翻牆嘛！”小丫頭聞言，頗為不服氣，一轉眼卻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一副傷心的樣子，“爹娘不讓妞妞出來玩，妞妞只好自己翻牆。你們不要告訴爹……”

雪兒拉了拉狗蛋兒，開口道，“妞妞放心，我們不會說的。狗蛋兒，你陪妞妞在村裏玩會兒吧，我自己進山去。”

“不行！娘說山裏有狼，還有熊瞎子，你一個人不行！”狗蛋兒鼓着嘴，“娘說進山的話要兩個人一起，我會保護哥哥！”

雪兒好笑地揉揉狗蛋兒的腦袋，“阿娘盡瞎擔心，我不去深處，村子附近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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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兒看了看可憐巴巴看着他們的妞妞，又看了看自家聰慧的兄長大人，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那，哥哥你要當心哦，千萬千萬不要往深處去哦。”

雪兒這次真的笑出了聲，“安心吧，別玩太久，早點回家。別讓妞妞被發現了。”

“嗯！”狗蛋兒信誓旦旦地點頭，雪兒便轉身要去進山去了。

妞妞睜大了眼睛，“爹總說山裏有妖怪，會吃小孩子——小哥哥你真的要進山？”

雪兒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山裏沒有妖怪，只有野獸。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還有，我叫雪兒。”

“嗯……雪兒哥哥。”妞妞搖頭晃腦的，也覺得這名字有哪裏不太對，“既然沒事，也帶我去玩好不好！”

結果這次卻被狗蛋兒拉住了，“你笨手笨腳的，圍牆都翻不過去，跟着哥哥只會給他添麻煩。我帶你去河邊玩吧，就在村口，咱們往山上走走，不會有人看見的。”

妞妞看了看雪兒，又看了看狗蛋兒，之後點了點頭，“那，我要是不笨了，你們要帶我去山裏玩。”

狗蛋兒看雪兒沒什麽意見，便點頭允諾，“好，只要你不拖累我和哥哥，我們就帶你去山裏。”

“好了，你們玩吧。”雪兒看狗蛋兒和妞妞都沒什麽事，便拾起了背簍，“我走了。”

“嗯，哥哥要當心，不要走太遠。”“雪兒哥哥再見！”

兩個小的和他道別，雪兒笑笑，獨自進山去了。

這山裏他雖然跑過不少次，但獨自一人還是頭一遭。孩子畢竟才十來歲，一個人進這陰森森的樹林還是有點怕的，雪兒便也沒往深裏走。村子附近人氣重，雖然長不出什麽好東西，但是總也不至于有什麽他對付不了的野獸就是了。

卻說狗蛋兒帶着妞妞鑽了些只有小孩子才走得了的小路，一路悄無聲息地出了村，來到了那條河邊。

說是河，其實也不過是一條小溪罷了，但是對這些從未出過山村的孩子來說，這就是河了。

狗蛋兒領着妞妞在河邊玩水，給她說小河裏有這個魚那個草，說得妞妞很眼饞，“妞妞要下水看！”

狗蛋兒慌忙攔下她，“你又不會游水，我去摸給你來。”說着，他脫掉了外袍，又要解褲子。

“啊呀！”妞妞慌忙捂住眼睛，“娘說女孩子不可以看……”

狗蛋兒卻毫無概念，“女孩子真麻煩，那你就不要看好了，等我叫你來。”

妞妞就乖乖地捂着眼睛坐在河邊等着。

這小溪最深的地方是再上游的一個水潭，個子高些的人踮着腳頭都能露出來，這到了山中，水也不過沒到狗蛋兒的胸口。這還是一年中水最大的時候，過幾個月恐怕也就到膝蓋。

狗蛋兒在水中紮來紮去地摸螺蛳，撲騰了不少時間。

他玩得高興，直到聽見妞妞喊他才反應過來，連忙撲騰到岸邊，雙手舉得高高的，“妞妞你看，是螺蛳。”

妞妞拿開手，眼角卻有點淚花，“我以為你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了。”

狗蛋兒忸怩地笑了，“怎麽可能……”

妞妞小心地接過狗蛋兒手裏的螺蛳，嗫嚅着說，“你，你上來吧，我，我不看。”說着就背過了身去。

狗蛋兒應着聲爬上了岸，穿好了衣服，“你是不是也該回去了，太久了讓大人發現可不好。”

妞妞不開心地嗯了一聲，頗為不舍地看着掌中的小螺殼，“這些……這些還是你拿回去吧，我不能讓爹發現……上次我被他撞見要跑出來被他揍了，這次才翻牆的。”

狗蛋兒詫異地看着她，“就因為跑出來玩就會挨揍？娘只會因為我惹禍或者犯錯才會打我。她倒希望我跟哥哥多出來玩玩呢。”

“你娘真好。”妞妞小心地把掌中的螺蛳交還給已經穿戴好的狗蛋兒。

狗蛋兒咧嘴笑了，“那是，我娘是最好的！快走吧，我也得去看看我哥哥回來沒有。”

妞妞點頭，跟着狗蛋兒重新穿過村中的各種縫隙。

站在自家院牆下，狗蛋兒指給妞妞怎樣攀上院牆，又要怎樣下去。

妞妞在狗蛋兒的幫襯下成功地攀了回去，沒叫人發現。

然而狗蛋兒回到家的時候卻被李氏罵了一頓——“我與你們說過多少次了，進山要兩個人一起？狗蛋兒你怎麽就敢讓你哥哥一個人進山？”

“娘我錯了……絕對不會有下次……”狗蛋兒嗫嚅着。

雪兒眼睛一彎，一副小狐貍的樣子嘀咕，“絕對還會有下次……”

李氏橫了她大兒子一眼，十分無奈，但嘴上仍然嚴厲，“雪兒，下次再這樣你跟着狗蛋兒就行了，咱家現下也不差一天半天的吃食。”

“知道了……”雪兒應得好，但李氏知道這孩子肯定不死心，于是她轉而對小兒子說，“狗蛋兒，你跟好了你哥，再讓他一個人跑山裏去，我罰你沒商量。”

狗蛋兒小胸脯一挺，“娘你放心！”

李氏這才稍微放心了些。狗蛋兒這孩子有點死心眼，說到了肯定是做得到的。

于是次日狗蛋兒發揮了牛皮糖的功力，纏着雪兒一起等在了妞妞家外牆下。

妞妞這次沒再摔大跟頭，妥妥地翻了出來。

三小一路鑽出了村，妞妞頗為奇怪，“咦，今天雪兒哥哥也和我們一起啊？”

“嗯。”雪兒點頭，“娘說今天不用我進山了，就來陪你們了。”

妞妞爬上了一塊大石頭坐下，“我聽爺爺說，你們家是咱村子裏唯一一戶外面來的，是不是啊？”

雪兒一愣，卻叫狗蛋兒搶了先，這小小子兇巴巴地說，“怎麽，外面來的不好啊？”

“不是不是！”妞妞連忙搖頭，“我是說，連大人都不怎麽出村子的，外面，外面是什麽樣子？”

狗蛋兒聞言一愣，“我……我也是在村子裏長大的啊……哥哥你呢……”

雪兒默默地靠在樹上，想了一會說，“阿娘很好，但是外面……外面不好。”

“為什麽？”妞妞瞪着大眼睛，好奇地問。

雪兒看了看狗蛋兒，又想了想，說，“外面的人會打架，會搶東西，他們不好。村子裏的大家都很好。”

“所以……你們才來這裏的嗎？”妞妞顯然處于好奇心過于旺盛的階段。

雪兒搖頭，“我也不知道阿娘為什麽要走，她家那邊也很好，大家都對阿娘和我很好……可是阿娘還是生下狗蛋兒就走了。”

三個小孩子面面相觑了一會，狗蛋兒一拍手，“好了不想了，現在也挺好的嘛。今天要不要試試釣魚？”

妞妞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鈎走了，“要怎麽弄？”

雪兒搖搖頭，随便尋了一塊幹淨的地方坐下。

李氏以為當時他年紀小，記不清事情，但是他都記得的。

戰場。

鮮血。

冰冷的铠甲……

以及铠甲背後的溫暖。

哪怕李氏對他不好，他都要好好對李氏的，更何況李氏一直都很疼愛他。

原本說要釣魚的狗蛋兒和妞妞互相潑起水來了，雪兒看着他們開心地笑了。

現在很好。

這裏……比外面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