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意外事件

山中的太陽并不毒，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雪兒呆得舒服，不知不覺竟睡着了。

他一直睡得很安穩，直到被一聲驚叫驚醒。

“狗蛋兒，怎麽了——？”雪兒爬起來，往水邊跑去。

妞妞跌坐在水裏，已經被狗蛋兒拉了起來。見狀，他松了一口氣，人沒事就好。

然而在狗蛋兒也因為确認妞妞沒受傷而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妞妞卻失聲痛哭了起來，“完蛋了……這下肯定要讓爹發現了……我不要，我還要跟你們玩啊……”

小丫頭的哭聲凄慘，話也說得一噎一噎的，狗蛋兒和雪兒面面相觑。

這才偷跑出來兩次就被發現……還真是挺悲慘的。

狗蛋兒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妞妞的小肩膀，“別哭了……別哭，我就說是我帶你出來的，這樣下次你還能出來。”

妞妞小心翼翼地從指縫裏往外看，“……真的？”

狗蛋兒叉腰點頭，一副大英雄的樣子，卻不想想他還光着上身，水淋淋的，一副狼狽樣。

雪兒搖頭，“妞妞你先趕緊回家換身幹衣服吧，也不能總這麽穿着濕衣服，阿娘說這樣會受涼的。”

妞妞抽噎着站起身來跟着狗蛋兒往家走，心裏卻十分害怕。

雪兒抿嘴微笑，輕聲說，“沒事的。”

妞妞慘白着臉點了點頭。

三個孩子就這麽悄無聲息地鑽到了妞妞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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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兒擡手要推開眼前的木門，卻被妞妞拉住了。

“我……我自己要出來的，我不要你被爹打……”小丫頭雖然還是慘白着臉一副害怕的樣子，但是卻說得很堅定。

狗蛋兒愣了一下，還未來得及說話，木門便吱呀一聲被打開了，門前的是一片焦急之色的女子，看見妞妞不容分說地抱住了她，“哎呀，妞妞，你可吓死娘了！”

“娘，妞妞回來了，沒事的……”妞妞一把抱住了女子，抽泣了起來。

狗蛋兒見沒什麽事，甩了甩拎在手裏的上衣，“哥哥，咱們也回去吧。”

“好。你也快回去換身衣服。”雪兒疼愛地揉了揉狗蛋兒的腦袋。

狗蛋兒不滿地甩了甩頭，把水珠濺得到處都是，雪兒只是笑出了聲，并沒有說什麽。

李氏看見頗為狼狽的小兒子的時候很詫異，“今天你們作甚去了？”

“沒事……腳滑摔河裏了。”狗蛋兒不在意地抖着頭發。

李氏嘆氣，“別甩了，像個小狗似的。”她轉身進屋去拿了毛巾出來給狗蛋兒擦着頭發，“雪兒今天跟着一起去河邊了？”

“嗯。”雪兒鑽進柴房抱了幾塊柴禾出來，“阿娘你做飯了嗎？”

“玩累了就歇着吧，我給你們做。”李氏開玩笑似的把毛巾罩在狗蛋兒頭上，俯身結果雪兒手中的柴禾，“狗蛋兒，衣服給你放床上了，自己換上去。”

狗蛋兒掀開毛巾，應了一聲就去換衣服。

雪兒搖了搖頭，自去水缸邊舀了水洗手洗碗。

李氏燒了火做飯，一縷炊煙升了起來。

其他人家也都到了該埋鍋造飯的時候了，小小的山村迎來了又一個平凡的傍晚。

——然而忽然傳來的争吵聲讓大家詫異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狗蛋兒和雪兒面面相觑，他們怎麽覺得這聲音來得方向這麽像妞妞家呢……

果然，不一會又傳來了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那聲音就是妞妞的。

“我爹會打我的……”

狗蛋兒想起妞妞不止一次這麽說過，甩手就跑出了自家小院，“我去看看！”

李氏舉着湯勺從廚房探出頭來叫他，“別多管閑事……”然而而狗蛋兒早就鑽了出去。

雪兒站起來解釋道，“妞妞這兩天和狗蛋兒玩的不錯，他擔心。”

李氏皺眉，“雪兒你先幫我看着鍋。”她把湯勺交給雪兒，涮了涮手，也找了出去。

雪兒見李氏找出去了便安下心來。

他還記得現在這個每日洗手作羹湯，安安心心地養着兩個孩子的女子，曾是馳騁疆場的戰将。哪怕她如今殘疾了，但若是連這點家長裏短的小事都搞不定才是真的笑話。

但是妞妞那孩子幾乎不出門，李氏出門便是進山，完全不知道妞妞家在哪。如今她腿腳不便更不可能上房直接順着聲音穿過去，在村中七拐八拐地廢了不少時間才找到妞妞家。

然而狗蛋兒沒事常在村裏鑽，又去過兩次妞妞家，這時擔心小夥伴跑得飛快，比李氏早了不止一星半點。

“妞妞？！”狗蛋兒想推開她家的院門，卻發現被從裏面闩住了，便用力拍打起來。

然而回答他的是男人的呵斥“你居然去和野小子一起玩？丫頭本來就沒用你還給我出去野！”——以及妞妞越發響亮的哭叫聲。

狗蛋兒咬了咬牙，繞到了院子的側面。從小就在山裏摸爬滾打又跟着李氏習武的狗蛋兒自然不可能像妞妞一樣費了半天力氣還是翻不過院牆，他很利落地攀上了院牆頂端，院子裏的情況一目了然。

妞妞正被一個粗壯的男人按在地上拿樹枝子抽，這男人是村長劉阿福的胞弟劉小祿，狗蛋兒和他打過幾次照面，但那男人瞧他的眼神很兇，他也就未曾搭過話。他的妻子，方才摟着妞妞的女人并不在院子裏，也無怪沒人勸。

狗蛋兒從圍牆上跳了下去，卯足了力氣撞過去。

劉小祿雖然壯實，但毫無防備之下被狗蛋兒全力撞了一下，仍然踉跄了兩步。

狗蛋兒卻一把抱住妞妞，兩人一起滾了兩圈，頓時離劉小祿遠了不少。

劉小祿定下神來，就看狗蛋兒把妞妞擋在身後，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你打妞妞幹什麽，是我帶妞妞去的河邊！”

“你個小野種還好意思說？”誰想劉小祿聞言更怒，“我打的就是你這壞事的小雜種！”

狗蛋兒若要想閃是能閃過劉小祿那一棍子的，但是妞妞躲在他後面就只知道哭，他之後硬挨了一下，梗着脖子喊，“你說誰是野種？”

“說的就是你！”劉小祿越發兇狠，狗蛋兒卻一動不動的攔在妞妞前面，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罵回去，只會喊，“不許你這麽說！”

劉小祿哈哈笑了，“不許說？——你憑什麽不許我說？”

“憑他是我兒子。”一個淡漠的聲音傳來，小院的大門已經洞開，李氏随手扔掉了手裏的碎瓦片——看來她是用這瓦片撥開門闩的，“我确實不是這村子裏的人，你要是不喜歡盡可以叫我野種，但他是我兒子，你就說不得他。”

“娘……”狗蛋兒詫異地擡頭，他印象裏李氏在對他和雪兒的時候一直是溫和而耐心的，哪怕是他犯了錯也不過板起臉訓斥兩句。他從未見過自己的娘親這樣生氣——雖然李氏一句狠話也沒說，但是他就是感覺到李氏很生氣。

劉小祿顯然也感覺到了，他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努力板起臉說，“我哥既然留你，你就老實點！”

“我這幾年做過什麽不老實的事嗎？”李氏漠然地掃了一眼劉小祿，她知道劉小祿不喜歡她這個外來人，但是現在的她只想帶兩個孩子長大，對這個村子的秘密毫無興趣，“倒是你對我的孩子下手夠狠？”雖然只被抽了幾下，但是狗蛋兒的衣服上已經開始滲血了，混着滾了一身的泥土顯得狼狽不堪。

劉小祿冷笑，“既然你不管他，我當然要替你管。”

“不需要。”李氏随手就抱起了狼狽的狗蛋兒，“我的孩子，我自己會管教——他就是殺了人，也輪不到你替我殺他！”

“娘！”狗蛋兒詫異地擡頭，卻沒得到李氏的回應。他又小聲喚了一聲“妞妞”，小小的女孩抽噎了一下，擡頭看着他，大眼睛裏全是絕望。

狗蛋兒張了張嘴，但是他不知道他能怎麽辦。

他最多帶妞妞一起跑掉，但是妞妞總還是要回家的。

——他無能為力。

認識到這一事實的狗蛋兒忽然就趴在李氏懷裏哭了起來。

已經在往家走了的李氏愣了一下，輕輕把狗蛋兒拖了拖，“怎麽，疼了？”

“沒有……”狗蛋兒搖了搖頭，就往李氏懷裏鑽。

李氏微微嘆了口氣，“走吧，回家，飯都做好了。”

“嗯……”狗蛋兒應了一聲，在李氏懷裏蹭了蹭，還是沒擡起頭來。

李氏瘸了一條腿，走得并不平穩，但是狗蛋兒仍然覺得很安心。

別人家有爹有娘，他只有娘和哥哥，但是他仍然覺得沒什麽不好。

只要有娘他就不會挨餓受凍，只要有哥哥就沒什麽問題解決不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