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初入師門

這廂有了大人跟着，兩小總算不那麽急匆匆了。

餘靖看他們趕路都累得夠嗆，當天也沒帶他們趕太遠，只到了洛陽南邊的風雨鎮就停下了。

“咱們歇息一下，你們也好好吃點東西，咱們明天再趕路。”餘靖領着二人進了小鎮上唯一一家客棧。

狗蛋兒和妞妞站在門口，有些怯怯地，“餘叔叔，我們沒錢。”

“嗤。”餘靖笑了，“我在這兒呢，哪用得你們兩個小娃娃出錢？”說着一手一個拎着領子就把兩小拽了進去，吆喝着，“小二，随便弄點吃的來，再要兩間房。”

“好嘞！軍爺裏邊請！”小二亮着嗓子應着，不一會就擺了飯菜出來。

狗蛋兒和妞妞打小在山村中長大，家裏教得也好，斷不肯占陌生人便宜的，坐立不安地盯着桌子上的吃食，卻不動手。

餘靖瞧着不由心疼，“行了，要是心裏過不去，小小子以後幫我照看我的馬怎麽樣？”

“行！”狗蛋兒一聽就應了，“就是……就是我不會養……”

“沒事，教教你就會了，小孩子學東西快。”餘靖說着，給兩小各夾了一筷子菜到碗裏，“自己鼓搗着也吃不好吧？多吃點。”

妞妞鼓了鼓嘴，“李姨做的臘肉還有剩呢，還夠我們吃兩三天的，狗蛋兒也會找野菜來吃的。”

“看你們是從北邊來的吧？再往南走一走，看你們還認得多少東西。”餘靖不懷好意地逗弄妞妞。

妞妞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理他。

狗蛋兒拽了拽妞妞的衣角，“吃東西吧，熱乎的總好些。”

“嗯……”妞妞應了一聲，埋頭扒碗裏的飯菜。

餘靖一早起來就被尉遲孤摁着滿城折騰，這時候也餓了，見兩個孩子消停下來了，也就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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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餘靖領着他們上了樓，狗蛋兒照看着妞妞睡下了，自己和衣卧在了外面。

“你不和我一間屋子？”餘靖戳了戳狗蛋兒的臉頰，“男女七歲不同席。”

狗蛋兒臉一紅，“我不放心妞妞。”

“好吧。”餘靖也就那麽一說，這兩個孩子到底還小，“我就在對門，有事喊我就行。”

“嗯，謝謝叔叔。”狗蛋兒乖巧地應了聲，不一會就睡着了。

餘靖來瞧過，兩個孩子都睡得死死的，想來一路行來便沒好好休息過。他不由微微嘆氣，想自己雖然父母早逝，十三四歲便上了戰場打拼，但畢竟身處天策府中，總有人照看的。而這兩個孩子也就七八歲的樣子，連個大名都沒有，就要自己走這麽遠的路……

餘靖搖頭，強迫自己不去想。

這天下悲劇的故事何其多，自己能知曉多少，又能解決多少？

只要做好他能做的便是了。

戎馬一生、馬革裹屍，他無愧。

頭天下午便歇下，次日狗蛋兒和妞妞都起了個大早，卻發現餘靖不在房裏。他原本就沒什麽行李，房間收拾得像沒人住過一樣。

“餘叔叔呢？”妞妞打着呵欠從房間裏出來，就看見狗蛋兒皺着眉站在走廊裏。

狗蛋兒搖頭，“不知道，咱們是等他回來還是自己走啊……”

兩人說話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小二聽見動靜便端了托盤走上來，“少爺小姐，帶您二位來的那位老爺說了，他去鎮外溜達一圈，一會就回來，叫您二位先吃點東西。銀子老爺已經給過咱了，您二位不用費心了。”

這兩個小孩子從沒被人這麽捧着過，不由整個人都不對勁，到頭是妞妞道了聲謝把托盤接進了屋。

兩人吃的都不多，也沒什麽講究，吃得便快，于是吃完了東西餘靖也還沒回來。

狗蛋兒想了想，和妞妞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與小二打聽了方向，牽了自家的馬兒與妞妞二人順着路追了過去。

出了鎮子不遠，兩小就聽見了樹林裏的呼喝聲。

策馬過去，便看見餘靖在林中提着一杆長槍舞得虎虎生風。

“餘叔叔。”兩小下了馬，乖巧地打招呼。

餘靖收了槍，訝異道，“怎麽就出來了，不多歇歇？”

妞妞絞着衣擺道，“狗蛋兒說叔叔肯定很忙，多出送我上揚州這事也是麻煩，我也覺得……我們快些趕路的好。”

“哎，天策那麽多人，還真差我這一個不行？”餘靖笑應着，“你們這麽急，咱們就走罷，今晚到金水去住。”

“好。”兩小應着聲，爬上了馬背，跟着餘靖前行。

“瞧你們打北面來，恐怕南方景致未曾見過吧？”餘靖微笑，“咱今天起得早，不用趕太急，你們瞧瞧金水的景色也好。”

妞妞和狗蛋兒卻都沒什麽興趣。

比起風景，妞妞更想趕快到憶盈樓——不對，七秀坊——她太想學武，太想擺脫現在這個無力的狀況。

而狗蛋兒的關注點卻是，“餘叔叔，你剛才練的是天策的功夫？”

“自然是的。”餘靖笑道，“不然你覺得我還有什麽可練？”

狗蛋兒扁了扁嘴，“和娘教我的不大一樣。”

餘靖愣了愣，“你娘教過你練武？”

“嗯。”狗蛋兒點頭，“和你剛才練的差不多，但是不大一樣……”說着，他苦惱地皺起了小臉，“可我不知道哪裏不一樣，反正看你和看娘練覺得不一樣……”

餘靖笑了，“天策府有兩種內功，我是天槍營的，方才用的便是殺敵所用的傲血戰意；若你娘是天盾營修習鐵牢律心法的，那招式施展出來自然是不一樣的，鐵牢律主守，堅韌有餘卻少銳氣。”

狗蛋兒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又想了想，“那我要練我娘教的那個……鐵……什麽的。”他低頭看着攥着缰繩的小手，“我說過要保護好他們的。”

“傻小子。”餘靖按了按他的腦袋，“兩個心法都得學的。也不是說修習傲血戰意就一定不能保護好別人，哪怕修習了鐵牢律也未必誰都護得住。”

“嗯……我知道的。”狗蛋兒點頭，“但是，我一定會保護好他們！”

“我不想再當累贅了，我想學武，不想學醫！”雪兒瞪着眼睛看着站在他身邊的女孩。

這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女孩叫曾容，是萬花谷醫聖孫思邈門下的弟子。

他是被花谷琴聖蘇雨鸾和畫聖林白軒夫婦救回谷的，孫思邈和裴元醫好了他，卻是曾容一直在照顧他，與他更為熟悉一些。

雪兒的傷勢一天好過一天，村子早就不可能還在，他是必須要有個歸宿的，曾容挺喜歡這個安靜踏實的孩子，便提議讓他也拜入孫思邈門下一同研習醫術，卻不想被一口回絕。

曾容很是失望，但是她很快整理好了心情，“那……下次蘇師父來看你的時候，你便與她說罷。世人皆道萬花修習離經易道的弟子醫道之深，卻不知花間游心法亦是一絕。”

雪兒也知道方才口氣太重了些，不由有些臉紅地低下頭，“嗯……謝謝你。”

“阿雪你說什麽呢？”曾容微笑，“好朋友之間是用不着随時道謝的。”

“嗯，我知道了。”雪兒應着，抿了抿唇，“但願狗蛋兒還活着。”

曾容想說蘇師父與我說沒再看到活人了，然而她看着雪兒滿臉企盼的樣子，還是咽回了剩下的話，說了一句，“你弟弟一定沒事的。”

“嗯。”雪兒點了點頭，攥住了手心。

如果……如果小時候哪怕李氏說他根基不好不能習武他也跟着練兩天的話，他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也許他能幫上李氏，也許他能确定地帶走狗蛋兒。

而不是現在這樣，既沒能幫李氏殺馬賊，也沒能帶狗蛋兒走得足夠遠，甚至，他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活着。

他想要變得更強，不要……一直被人救下。

蘇雨鸾聽雪兒說完，沉默了半晌，摟着他嘆了口氣。

這孩子畢竟是自己救回來的，她總要負起責任來。

于是雪兒拜入蘇雨鸾門下，問明他不知道父姓後，蘇雨鸾便讓他随自己姓蘇。

名為師徒，但蘇雨鸾與林白軒對他甚為疼愛，卻像是當兒子養的。

另一邊，餘靖與狗蛋兒将妞妞送到七秀坊門口便轉回洛陽。

妞妞站在秀坊門口，看着他們走遠，狠狠地抹掉了自己眼角的淚水。

她知道，現在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要好好地學東西，讓自己強大起來……才可以報仇。

七秀坊七秀之首绮秀葉芷青頗為喜歡要強的孩子，便收她做了弟子，并給年紀還小、尚且什麽事情都說不清楚的妞妞取了大名——葉采桑。

餘靖将狗蛋兒領回了天策府帶到曹雪陽面前便又去洛陽城找尉遲孤了。

那墜子是曹雪陽手下傳遞消息所用，狗蛋兒詫異地看着曹雪陽随便按了什麽，墜子便裂成了兩半，中間滾出了一個紙卷。

那紙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曹雪陽不得不小心地打開。

狗蛋兒和雪兒都由李氏教過識字的，可是那上面的字太小，狗蛋兒是看不見的。

曹雪陽看了半晌，對他說，“你爹娘給你取了大名，徐曠。”

“徐……？”狗蛋兒茫然地擡頭。

曹雪陽微笑颔首，“你爹名喚徐雁孤，是楊寧手下天槍營的得力幹将，你娘李素卻是我手下鐵牢營的。這名字是當年出征前他們為兒子定下的，自然便是你的名字。”曹雪陽說着，将紙卷放回了墜子中合上，交還給面前的孩子，“取心胸曠達之意，他們不希望你活得太累。”

“是……”狗蛋兒攥緊了玉墜，微微低頭。

“餘靖與我說李素教你練過些功夫，她主要修習的是鐵牢律心法……你既然已蒙她教授，可願在我天盾營效力？”曹雪陽微笑。

“好！”狗蛋兒用力地點頭。

曹雪陽摸了摸他的頭，“既已為我天策弟子，你須牢記——茍利國家，不求富貴。”

“……我記住了，可是，什麽意思？”狗蛋兒皺眉。

曹雪陽愣了愣，“大些你便懂了，現下你只須背住便是。”

“是。”狗蛋兒應了下來，神情認真。

于是天策府天盾營的名單上多了一個名字：徐曠；而軍師朱劍秋手中黑色的名冊上也多了一個名字：李素。

卷二·初入江湖不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