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将歸未歸

“阿容你可回來了！”兩人一進萬花谷，李東流便不疊地迎了上來，“大師兄明日就要走了。”

曾容不緊不慢地道，“這不是回來了？安心吧。”

蘇雪兒跟着曾容下了馬，問，“二師兄還是沒回來？”

“還沒，大師兄也擔心得緊。”李東流接過二人的馬匹，“這邊有谷裏新近馴養的羽墨雕，飛得又快又穩，省的跑那麽遠的路了。要我說，谷主選的地方真的挺不錯的，就是太大了點。”

曾容笑道，“還不是你懶得跑。天工弟子修了淩雲梯後早方便多了。”

李東流咂了咂嘴，道，“那是你沒試過這雕兒——”

“師兄，你像是賣東西的小販在吆喝……”蘇雪兒誠懇地開口，“你不說這麽多，我們也會坐雕的——馬已經叫你牽走了。”

李東流被他一噎，忿忿道，“你這小子，怎麽現在了還這麽毒舌？”

曾容逗弄着羽墨雕，仍是柔柔地笑着，“阿雪可不是對誰說話都這麽沖，他這是瞧得起你。”

“……不跟你們說了。”李東流明智地放過這個問題，“要上哪去？”

“大師兄在哪？我們直接去找他。”曾容側頭。

“我怎麽知道……”李東流苦惱地抓了抓頭發，“送你們去三星望月吧，大師兄便是不在那裏，離落星湖也不遠了。”

“不遠……但是高啊……”蘇雪兒嘀咕着，卻沒有反對，與曾容各上了一只雕背坐穩。

萬花谷能人輩出，這雕兒馴得倒是真好，平穩地飛到了三星望月，載了兩人落了地。

蘇雪兒利落地跳下了地，曾容卻有些手忙腳亂。

“容姊，這邊。”蘇雪兒抿着嘴笑，伸出了手。

Advertisement

曾容頗為不服氣地撇了撇嘴，還是順着蘇雪兒的力道借力跳下了雕背，轉身拍了拍載她過來的大雕。

孫思邈正在一旁研藥，笑呵呵的看着他們，招呼道，“小容啊，回來了？”

“師父。”“孫師父。”兩人上前見禮後，曾容問道，“師父，這些日子您還好吧？”

“我能有什麽不好？”孫思邈呵呵笑道，“倒是你們再不回來，元兒可就走啦。”

曾容臉一紅，“路上有點事耽擱了。”

“你這孩子一向有分寸，趕回來了就好。我這兒也沒什麽事，你們先去落星湖去和元兒打聲招呼吧。”孫思邈微微揮手，目光仍落在手中的藥缽中。

曾容與蘇雪兒再行了個禮，便又乘了羽墨雕飛去落星湖。

裴元見他們回來，淡淡地打了聲招呼，倒是阿布一副興奮的樣子，礙于師父在旁沒敢造次。

“阿雪，你去和蘇師父、林師父他們說一聲吧。”曾容見裴元在整理藥材，想上去幫忙，卻又想起了在一邊的蘇雪兒。

蘇雪兒笑了笑，“好，明日再來這邊找你便是。”

“其實我自己也不會有事，你……唉。”曾容搖了搖頭，頗為無奈的樣子，揚聲問，“大師兄，咱們明日何時啓程？”

“卯時。”裴元擡頭應了一聲，“再晚怕是要讓別人等了。”

“好。”曾容點了點頭，轉回身來道，“阿雪，那明日卯時咱們直接在谷口見面便是了，你就不要從仙跡岩再繞過來了。”

蘇雪兒微微點了點頭，有些不舍地與曾容道別。

曾容看他那樣子不由笑了起來，“只是一天而已，以前也沒見你這麽粘我。”

“嗯……不一樣。”蘇雪兒小聲嘀咕了一句，又大聲道，“那我去仙跡岩了，我們明日再見。”

曾容朝他揮了揮手，瞧着他乘了雕兒飛遠，才轉回屋前幫裴元整理藥材。

“雪兒那孩子這兩年總算是長正了。”裴元見曾容過來，頗為感嘆地對她說。

“阿雪原本就是這樣的。”曾容卻毫無所覺。

裴元微微笑了笑，“你們倒是般配。”

曾容愣了一下，詫異地看着裴元。

裴元搖頭笑了，“雪兒也行了冠禮了，你本也比他大，總該想想。”

“……大師兄，阿布還在呢……”曾容有些臉紅地低下了頭。

裴元微微笑着，住口不再多說，只道，“你心裏有數便好。”

曾容輕輕地點了點頭，蹲下身去瞧藥材。

阿布見狀兩眼放光地往裴元身邊湊去，卻被裴元一個眼神定在了原地，忿忿地撇了撇嘴，小臉皺成了一團。

曾容側眼瞄到，不由笑了笑，小孩子好奇心旺盛一些還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卻是不介意的。

蘇雪兒回了仙跡岩，與蘇雨鸾說次日便又要随裴元出海。

蘇雨鸾聽後沉默不語，手指無意識地撥動着琴弦，最終嘆了口氣，“雪兒長大了。”

蘇雪兒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蘇雨鸾瞧着他，忽而微微地笑了，“也是出去闖的時候了。記得回來就好。”

“……是，弟子知道了。”蘇雪兒低頭告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打開了包裹。

今日才回來，次日便要走，其實沒什麽好收拾的東西，蘇雪兒沉默地坐在窗前。蘇雨鸾撫琴的聲音從窗外傳來。他的琴藝是蘇雨鸾傾囊相授，自然聽得出來她的琴意……卻叫他聽出來這琴聲中隐約帶了些愁緒。

蘇雪兒不禁撫了撫自己的心口。

蘇雨鸾與林白軒是常人眼中的神仙眷侶，他們之中仿佛容不下任何人了……而他，就這麽成為了他們之間的那個人。

萬花谷也是他的家啊。

蘇雪兒輕輕嘆了口氣。

也許，之前确是他太過執着了……執着到，近在咫尺的東西都看不到。

他取出自己的琴在幾案上放好，和着蘇雨鸾的琴聲演奏了起來。

蘇雨鸾手指一顫，幾乎要彈錯一個音，卻很快地順了回來。

她輕輕地笑了，“雪兒……當真是長大了。”

次日卯時。

一大清早，負責馴養羽墨雕的弟子們還未出現，蘇雪兒只乘過一次，不敢自己逗弄雕兒，便運起了輕功往谷口去。

待下了淩雲梯，李東流正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朝他招手，“早啊。”

“早。大師兄和容姊還沒來嗎？”蘇雪兒也與他打了聲招呼。

李東流撇嘴，“你來早啦，大師兄昨日叫阿布來與我說了，是卯時，你瞧現下才什麽時辰？——哎，不管那個，馬我可給你們準備好了。”說着，便回身去牽馬。

蘇雪兒苦笑着看了看時間，離卯時還有一炷香的時間……是他着急了。

好在裴元和曾容也是習慣早起的人，不多時便也來了，謝過李東流的馬，三人一齊趕往揚州。

裴元叫曾容回來的信上寫得不甚清晰，路上有的是時間，他便将原委講給了二人。

卻是前往寇島處理舊事的阿麻呂無意間探知謝雲流的消息，便寫信回了萬花谷。

萬花純陽兩派一向交好，東方宇軒便将消息告知了純陽宮。

謝雲流一直是純陽一派心中的一根刺，他留在純陽宮中的靜虛弟子也全靠着洛風一人硬撐，李忘生要執掌一派，亦無法太過照顧……除非他們仍跟着謝雲流。

所以純陽五子齊出，一同前往寇島解決此事。

但謝雲流已成為武林中名聲狼藉的“劍魔”，他的事情早就不是純陽的家務事，故而純陽邀請了中原武林幾大門派前來見證。

萬花受邀後派出的正是身為藥王首徒、有“活人不醫”稱號的裴元。

至于曾容和蘇雪兒，搭船而已，想來純陽宮的人不會那麽小氣。

“待到了寇島，你們自去尋徐淮師弟便是。”裴元微微搖頭。他并不覺得徐淮會出什麽事，孫思邈時常念叨這些在外的弟子，徐淮只是通信少了些，所以被念叨得尤其多罷了。

“好。”曾容應下，“那島大約也只有一個港口，我們到時尋去便是。”

蘇雪兒嘆了口氣，“徐淮師弟也真是的，不知道多回來看看孫師父。好在阿麻呂師兄也快回去了。”

裴元卻道，“只怕洛道長他們更想師父回去看看他們。”

曾容笑道，“人生之中不如意的事多的是，若總想着那些，過得也太悶了一些。不如想想如意的事，活得那麽累做什麽？”

“你倒想得開，當去純陽去修道了。”裴元打趣道，“反倒是洛道長……他若能這麽想倒好了。”

蘇雪兒插言道，“可純陽靜虛一脈若是沒有洛風道長，恐怕早就不複存在了。”

裴元微笑颔首，“凡事皆有利弊。洛道長總想着靜虛一脈，不想自己罷了。”

“大師兄你也一樣。”曾容笑着搖頭，“只想着醫術罷了。”

裴元臉色一僵，但很快便恢複了溫潤的笑容，“莫閑話了，加緊趕路罷，叫其他門派的使者等了卻不好了。”

二人應了，一同輕拍了馬兒，加快了速度。

做完該做了的事，他們總是會回到萬花的。

只是有人……不知何時才能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