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瞬的失神後，孟茴檀猛然回頭，卻見小乞兒一副緊張的模樣，慌裏慌忙的沖到了自己的前面，孟茴檀的雙眼跟着她纖細的背影。看到她跑入了一破舊的廟宇，才知道原來已經到了。

“呵。”孟茴檀輕輕一笑，桃花似的眼依舊豔麗，只是面紗下勾起的唇角嘲諷裏卻是苦澀。他在這世間游蕩了二十多萬年，看了多少了悲歡離合，情愛執念。彼岸花裏故事那一段不是銘心刻骨，情深不朽。那個小丫頭不過是癡心錯付，況且她這一片癡心已然得以成全。她比許多身世凄涼的女子要好上多少，只是幻化的彼岸花裏，在看到青燈古佛前那抹單薄的背影是，心中的愧意、疼惜讓人好生難熬。

他與她有着一段不淺的淵源，只是不論他再将彼岸花裏留下的記憶再看上多少遍，她認識的人裏也沒有一個是他。

“先，先生？”小乞兒原本蒼白的臉色帶着一絲紅潤，她雙手不自覺的扭着自己的衣角，站在破舊的廟門前怯怯的喚了他一聲。

孟茴檀緊緊的握着手裏的紅繩，走過去，小乞兒便連忙讓開，讓孟茴檀進門，在他進門後又急忙跟進去，搬了把椅子，道：“地方簡陋，還，還親先生見諒。”

孟茴檀看了一眼四只腿略顯參差不齊的凳子，沒說話。

廟裏沒有廟外的殘破不堪，孟茴檀掃了一眼破落卻不顯髒亂的地面，香案前放着一堆稻草，稻草上睡着一個看着不過七八歲的小男孩。再看一眼緊張的看着自己，在自己看過去是又立刻低下頭的有些手足無措的小丫頭，明白了剛剛急急忙忙的進來原是為了收拾地方。 想來她家原來應該也是書香門第，只可惜家中遭難，方才乞讨為生。小小年紀談吐、禮儀，甚至膽量皆是不錯的，只是這說話怎麽老不順溜。

孟茴檀看着因為自己無所動作而将頭埋在胸前的小丫頭，嘴角一抽，一撩衣袍，直接蹲下，這樣的高度恰好可以和小丫頭持平，“咳，你弟弟沒有大礙，只是因為身子羸弱，加上受了驚吓、傷心過度，近來又沒有好生吃飯，得了風寒，有些燒，吃幾帖藥便好。”

小丫頭被突然蹲下的孟茴檀吓了一跳，小退了半步，微微瞪大的雙眼有些驚訝，有些疑惑。她在想，“這位先生還沒好好的看看弟弟，怎麽就知道的知道得這麽清楚？”

孟茴檀看着小丫頭有些不信任的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頭的樣子，沒生氣。只是道：“信與不信自是随你的。”孟茴檀伸出手，将手中的紅繩遞到小乞兒面前，“喏，大不了我和你做個交易，你戴上這條手繩，我保證治好你弟弟。”

手繩紅的妖治，小乞兒愣愣的盯着它看，她本來不信世上有這樣的好事，她也是見過世面的，知道迷藥啊，人販子什麽的。可是她看到孟茴檀是就覺得這樣一個人是絕對不會行小人之事的。

她有些猶豫的伸出手，指尖快碰觸到手繩時，心中突然一澀，心底沒有來就覺得害怕，可想要收回手時又覺的心中不願。終是顫抖着将那條紅繩握進了手心。那一刻心似乎被荊棘包圍，紮得她一陣刺痛，鮮血淋漓。這顆心在孤清寂寞裏掙紮了那麽久，在滾滾紅塵裏失去了那麽多。她以為近六十年的青燈古佛已經讓她看透了人世無常、生離死別，可卻仍然難以消去心中的那一份執念。

孟茴檀看着，其實面前這個看起來瘦弱不堪，需要人好好愛護、疼惜的小丫頭有着她的堅強。她在最好的年華裏失去了她的夫君，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便割去了一頭如瀑的青絲，放下榮華富貴，舍去恩怨情仇，皈依佛門一身清淨。

孟茴檀手有些僵硬的一動，似是想要安慰，卻又一笑，他是誰，又憑什麽去安慰她呢？想着便想起身，出去，卻不想小丫頭突然撲了過來，緊緊的摟住了他。孟茴檀一僵，看着将臉埋在自己胸前的人，眼神複雜。

而她只是想起了一個人，她嗅到了和那個人一樣的氣息。那個一身白衣勝雪的人，只要他在她就什麽都不用怕了，那個人總是将什麽風浪都擋在身後 ，然後給她一個傲氣卻溫柔的笑容。

孟茴檀只覺胸口一涼，小丫頭哭了。孟茴檀伸出手想要推開他，這個略顯狼狽的狀态他實在不不想讓門外的那個人見都，只是在手落到那纖細的肩膀是卻是輕輕的摟住了他。心裏嘆一句“罷了”。

Advertisement

“多謝。”小乞兒推開孟茴檀，低垂了眉眼站好，道：“我有一位兄長，大人的氣息和他，很像。”方才還顯維諾的小乞兒，如今竟顯了點溫雅、柔情，褴褛衣衫仍難掩一身風華，曾經她确是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而孟茴檀見她卻是心中一洩，她說兄長？她說他和他兄長很像？大越一百五十四年，越揚帝的第一個兒子，當朝太子迎娶左相之妹南宮若眉為妃。

孟茴檀站起身，勾唇一笑，眼中流光溢彩，一雙桃花眼那樣的豔，他說：“不必。”那些被他遺忘的記憶。

慕容若眉看着他的笑一愣，幾曾何時她見過這樣的笑容。而當她回過神時，孟茴檀已走到門口，慕容若眉張了張口，還未及她說話，便聽見孟茴檀道：“我說過會治好你弟弟，一會兒會有人來照顧你們的。”說完，便再不理會慕容若眉，離開了小廟。

慕容若眉看着空空的門口，莞爾，這忘川大人當真如他人所言，十分的高傲。不過依她看還有三分溫柔才對。

而此時孟茴檀站在一個離小廟不遠的小巷，“淵逸，這戲好看嗎？”

自孟茴檀出了小廟之後淵逸就大大方方現身跟在孟茴檀身後，只是孟茴檀懶得理他，“我去綢緞鋪尋你，卻尋你不見，後來在街上找見了你，看你與那乞兒似是有事，便沒有打擾。還望茴檀莫怪。”淵逸上前兩步，解釋着，他解釋的時候也是一派優雅從容，完全沒有剛剛跟蹤了別人，而那被跟蹤的人還沒有原諒他，那種”戴罪之身“的自覺。

“哼。”孟茴檀沒有轉身，“原來如此，那正好，我說了要照顧那兩個孩子。有句話說的好，‘見者有份’，還望六皇子多加照料了。”說着大步離去。

淵逸握着一把桃木紙扇，雙眸深幽，孟茴檀對方才那個乞兒很不一般，想來可以利用一下。

“暗影，那兩個孩子交給你了。”淵逸一把展開紙扇，跟上已經快要看不見身影了的孟茴檀。

而在淵逸話音落下之後暗處有什麽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