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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刷清掃着擋風玻璃上的雨水,車內依稀能聽到有節奏的頻率。
等一個紅綠燈的時間,謝琪才把猶豫了很久的話說出來。
“老裴他……沒怎麽樣你吧?”
“沒有。”許諾回答。
謝琪又順着話故作随意的問道:“我還以為你要等會兒才出來,沒想到挺快的,聊什麽了?”
“沒什麽重要的事情。”許諾懶懶的靠在椅背上,眼睛半阖,“只是說幾句話,當然很快。”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回避了談話內容,說的輕飄飄的。紅燈的倒計時還有十幾秒,謝琪的手從方向盤上滑了下來,指尖悄悄的觸到許諾垂在身側的手。也許是天氣原因,許諾的手有些涼,帶着些濕潤的感覺。他剛要握,許諾就把手抽了出來,說:“綠燈了。”
“哦。”謝琪發動了車子,車內的聲音頻率又恢複了之前的節奏。
兩人各自沉默,許諾發了一會兒呆,扭頭對謝琪說:“今天謝謝你送我來。”他不避諱在謝琪面前談這些事情,只是單純的道謝,可謝琪卻說:“我不知道他這麽早就回來了,之前聽說他家人原本的意思是讓他在外面修養一段時間。我可能只比你提前知道了兩秒左右吧。”最後一句有些開玩笑的意思。
“是麽。”
“不說這些了。”顯然,謝琪不想讓有關于裴英智的話題再繼續下去,“馬上要封閉訓練了,最近感覺怎麽樣?”
“沒什麽感覺,封閉訓練跟其他時候又沒有區別。最近的狀态也開始回升了,但願能夠保持吧。”
“肯定沒問題的。”謝琪說,“諾諾是MVP啊。”
許諾笑了笑,沒接他這句話茬。
夢想誰都有,但是總要看清現實,這兩年的畸形生活已經加速了他內心的老化,以前他的狂妄自大總是要寫在臉上,如今卻已經不再說了。誰要管生活的反面是什麽,許諾有時覺得這樣的日子是疲憊的,即使一切都如他所願的回到了正軌之上,但是改變的東西永遠都回不去了。
他自己的問題很多,隊伍的問題也很多,能拿到門票已經是十分走運的事情,然而能走多遠,誰都沒有把握。強的隊伍那麽多,天才選手也那麽多,一戰封神或者就此隕落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沒人能有什麽怨言,許諾也不覺得自己在當中有什麽特殊。
經歷特殊麽?他只覺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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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諾是在基地園區的門口下的車,雨已經小了,他撐着傘慢慢的往裏面走,謝琪則是一路開到了地庫,到基地比他還早一些,這樣的時間差也算是有意為之。
一進基地,一樓的訓練室就熱鬧的像是煮沸的水。
“喂兄弟,你的車不太行啊。”林緒叫喚,“你這他媽是靈車吧?”
“沒關系,讓我再發育發育。”許笑涵一臉正經的說,“再等我十分鐘。”
“等你十分鐘別說車了,船都雞巴翻了!”林緒說,“我今天連勝就要被你終結了,這是最傷的,這個AD也是真的菜。”
“诶西!”許笑涵被林緒吵的也有點不耐煩,“這波你別開的兄弟,我沒技能的!”
林緒看了看右上角的時間,然後在聊天框裏打了一個字:“中。”
“別中推啊。”許諾站在林緒背後看了半天,整個訓練室就這兒吵,他就悄默聲的站着看。林緒打逆風局有點不太行,這是這麽長時間以來一直有的一個毛病,小炸還好,要是炸穿了,他一準挂機讓對方中推。
許諾雙手壓着林緒的肩膀把他環在下面,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打了一行字,大概是跟隊友說明情況,然後對林緒說:“這把打完了給我個位置。”
“哦。”林緒嘟囔一句,“一個下午都沒見着你,幹嘛去了?”
“出去買東西去了。”許諾說。
“買什麽了?”林緒不依不撓的問,許諾就從口袋裏拿出了個棒棒糖丢到林緒桌子上,“吃你的,別瞎問。”
“切。”林緒翻了個白眼,他光顧着跟許諾說話,自己又挂了一次,旁邊的許笑涵都要罵街了,他還優哉游哉的吃糖呢。
林緒還挺喜歡吃糖的,只是男孩子有這麽個愛好容易被嘲笑,他又處在十分敏感的年紀,有時候就特別克制。但是對于許諾的投喂,他并不排斥。
天底下有哪個輔助會跟自己的ADC客氣呢?
他和許笑涵結束了這把,許笑涵點的外賣到了去吃東西,林緒就和許諾雙排去了。許笑涵下午會有段時間特別容易餓,等不到吃晚飯,他通常會自己再找點東西吃。獨自一人在小廚房裏吃東西,也是悠閑的很。謝琪從樓上下來正好路過,他在門口仔細的看了半天,然後進去說道:“吃什麽好吃的呢?吃獨食可不好。”
“他們都在忙。”許笑涵擡頭回答,“炸雞,你吃麽?”
“我已經過了喜歡吃垃圾食品的年紀了。”
“再見吧。”
謝琪笑道:“有你這麽對老板說話的麽?”
許笑涵眨了眨眼睛,抽了一張紙将手擦幹淨,捏着一塊雞翅向謝琪比劃:“那我喂你?”他說話時下巴擡了一擡,樣子輕浮的很。謝琪一愣,馬上說:“吃完了趕緊去訓練去!”
“今天休息沒訓練賽啊。”
“再見吧。”謝琪原封不動的回了許笑涵一句,扭頭就走了。
“神經。”許笑涵自言自語。
北京的天氣與上海不同,春秋極短,一轉眼,已經是這座古老都城最美好的季節了。
裴英智回國總不能不回家,安排好事情之後他就飛回了北京。休假這段時間積壓的工作很多,他有當不了甩手掌櫃的,縱然能不做的就不做了,可仍舊逃避不了飛機上還要看文件的命。
飛機在萬米高空中飛行,裴英智翻了一張紙,然後左手揉了揉眉心,右手拿着鋼筆在末尾簽上自己的名字,飛機遇到氣流颠簸了一下,他一個晃神手指就緊緊一握,某根神經突突的跳了一下讓手脫了力,一抖,名字最後一筆就飛了出去差點劃破紙。
這下,他頓時沒了看東西的心情,将鋼筆扣好放在一邊兒,閉目養神。好在飛行時間很短,不一會兒就到了北京落地。九月已經入了秋,有風,空氣要好一些,只是略顯幹燥。
一開手機,各種信息如同洪水一樣湧了進來。
裴英智懶得看,将手機揣進了口袋,獨自出了機場。他沒叫人接他,破天荒的想打車回家,排了漫長的隊伍才等到一輛出租車,上車之後他說了地址,在北邊,司機師傅就有些抱怨運氣不好沒拉到大活兒。裴英智想了想,又叫他去了市裏。
這句話說的鬼使神差的,但無論哪出住所,都離不了許諾的氣息。
這城市很堵,又趕上了晚高峰,一路走走停停,晃蕩了大半天才到達目的地。裴英智沒行李,慢悠悠的回家,電梯載着他一直向上,叮的一聲,仿佛是唯一的一句“歡迎回家”。
他所住的樓層很高,天氣好的時候能看的很遠。即便是不在北京,房間裏會有人定期打掃,沒有灰塵,同樣也沒有居住的痕跡。他獨居,每一處居所都像是一個巨大的冰冷的殼子,或者是牢籠,有時候裴英智會想,他在把許諾囚禁起來之前,自己早就是那個黑暗籠子裏的怪獸了。
他沒見過光,所以在見到光的時候,想到的不是走出去,而是撲滅他。他觸摸光芒的皮膚手指被燒的無一處完好,明明隐約知道熄滅的時候自己也毀的稀爛,可還是掙紮着把他卷入無邊的黑暗中。
在某種環境中久了,就自然而然的習慣了那種環境下的生存法則。裴英智自認為是對的,他也活在自己的臆想之中,寧可裝睡,也不想面對現實。
因為沒人住,房間裏的窗簾都是拉起來了,裴英智依次把每個房間的窗簾拉開,幾近傍晚,仍看的到太陽的餘晖。天邊的雲彩燒的火紅火紅,再慢慢的沉溺在深藍的夜幕之中。
三支打進世界賽的隊伍已經分別進入了到封閉訓練的階段,大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就将踏上征程。同樣,在這樣長的時間中,裴英智是見不到許諾的。他想過去問謝琪,但是奇怪的自尊讓他低不下這個頭。他可以在面對許諾的時候放棄一切,但是別人不行,他維持着自己的冷酷與無情,任何一絲一毫的情緒都舍不得分給別人。事情發生的太多太複雜,他和謝琪能夠留下的也僅僅是成年人之間的關系,怕是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那天謝琪送許諾來,意思再明顯不過。裴英智這輩子只有一件後悔的事兒,就是最後把許諾交給了謝琪。他都不曾後悔過與許諾有個錯到離譜的荒唐開局,雖然結果很糟糕,但是以許諾眼高于頂的脾氣性格,正正經經的來,又怎麽入的了他的眼呢?他必須要比他強百倍千倍才能求得這一眼,只是從頭到尾都用錯了方法。
在美國的療養的時候,他考慮過是否要在這種扭曲的關系中退出以求得各自安穩,只動搖了那麽一瞬間他就放棄了。他知道無論如何許諾都不會愛他,苦苦追求一個永遠不會愛自己的人是痛苦的,但是放棄,要比這痛苦百倍。他知道這也會給許諾帶來困擾,可他始終是個自私的商人,他只能這麽選。
裴英智安慰自己,他又不會無端端出現在許諾面前,他有自己的方式來彌補許諾,許諾可以不接受,但他必須去做。
許諾跟他說,你有的選的。裴英智自己親手放棄了另外一個選項。
人生總有無限的可能,失去一段戀情總能随着時間走出來,裴英智自己選擇不走出來,因為許諾對他而言是特別的。他不相信感情,也不輕易承諾感情,但是當他觸碰了那個名為“愛情”的開關的時候,才深深地體會到那種無可奈何的情緒。
你不愛他了行不行?這世上有那麽多漂亮的聰明的,為什麽要愛那一個呢?
不行呀,愛是最令人無可奈何的,愛是最沒有理由的,上帝都控制不了它,何況一個凡人呢?
即使這是令人發瘋的痛苦的絕望的,他都無能為力,他單方面的陷入這場死局之中,結果是什麽并不重要。
因為他沒的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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