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圓明園

十一月，是太後的壽辰，爾晴給太後獻上了一尊在護國寺開光并供養了九九八十一日的白玉觀音像，玉質晶瑩剔透，純白無瑕，觀音神态安詳慈悲，深得太後喜歡，不但召她入宮聊了許久，還特意宣她一并到圓明園游園賞玩。

在太後召見後妃的空閑之餘，爾晴本想找明玉，結果卻被璎珞拉走了，還在璎珞那裏見到了明玉。

原來是璎珞想找明玉敘舊，結果沒想到發現明玉神情不對，璎珞訛了幾句後，明玉一時沒忍住就把劉嬷嬷的事情跟璎珞都交代了。

璎珞向來是心思重的，難免想得更多，尤其是七阿哥的死看似是意外，但是這天花來得莫名其妙，讓她不得不懷疑，若非是七阿哥夭折，先皇後是絕對不會那麽快崩逝。

璎珞把爾晴拉過來無非就是想問清楚情況，而爾晴初心卻并不想把璎珞牽扯其中，雖然她知道最能幫皇後和七阿哥報仇的人其實是璎珞，可是正如明玉說的，如果璎珞不回宮，年滿二十五歲就可以直接出宮，其實她也可以過得很自在，所以爾晴也很猶豫。

爾晴思索再三後還是決定避而不談，道：“璎珞，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好好地留在圓明園，等二十五歲便離開，這是先皇後的願望。”

璎珞卻冷冷道：“爾晴，你到底查到了什麽？你越是不肯說，越是代表有問題，你知道我的脾氣，就算你不說，我也一樣能查得到。”

“璎珞，現在不是你可以任性的時候。”爾晴無奈道。

“這一切不需要你為我打算。”璎珞絲毫不領情。

爾晴靜靜地看着她，她自知自己是無法說服她的，只好深嘆口氣，娓娓道來：“好吧，我告訴你們，我是查到了一些問題，劉嬷嬷是玉壺的幹娘，而且兩人是在十三年的時候才結的幹親，明玉說劉嬷嬷是因為家裏有事才求皇後請假出去的，可我查到那段時間劉嬷嬷家裏什麽事都沒有，除此之外，七阿哥夭折後不久，有人給劉嬷嬷的女婿在內務府找了個好差事，但是這裏面并沒有查到蘇佳氏任何痕跡，單單憑劉嬷嬷和玉壺的關系是不能證明七阿哥的死與純貴妃有關的，璎珞，你就聽我一句，這件事你不要管了，還有明玉，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接出宮，你留在純貴妃身邊我不放心，這次太後壽辰我的獻禮讓太後很滿意，我相信我若是開口讨要你，太後應該不會拒絕，等傅恒回來，劉嬷嬷的事情我會告訴他，一定能查清這一切的。”

“查清楚又怎樣？哪怕是賠上整個富察氏，也未必能扳得倒純貴妃不是嗎？她如今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嫔，她的六阿哥如今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璎珞一針見血地反駁道。

爾晴默然，而明玉則是一臉的着急道：“璎珞，你冷靜點，皇後娘娘不在了，我們更加不能沖動，你若是再惹惱皇上，就真的沒有人能替你求情了。”

“是啊，皇後娘娘不在了，我們只能尋找新的靠山，可以扳倒純貴妃的靠山。”璎珞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

明玉不明白璎珞的意思，可是爾晴知道。

太後壽辰之時，璎珞的投巧讨了太後的歡心，借着皇上說有意冊封璎珞為答應之際，太後擡舉特冊封為魏貴人，只等與皇上太後一起重返紫禁城，璎珞還特意求得太後的恩典把明玉留在身邊，皇上也允了。

明玉知道消息後驚呆了，拉着璎珞追問怎麽回事，璎珞卻始終不肯言明，明玉找到了爾晴。

“爾晴，璎珞說的靠山，是指皇上嗎？”

“不然，你以為呢？”

“可是，璎珞明明不喜歡皇上啊。”明玉看着爾晴，難過道，“這樣對璎珞不公平。”

“傻瓜，世上哪有那麽多公平的事情。”爾晴拍了拍明玉的頭，道：“你其實也不用為璎珞抱不平，你又怎麽知道這條路，不是她最後的歸屬？這才是魏璎珞，她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住，她想放下的人，就由不得你不放下？”所以爾晴逼着傅恒也放下，不但是為了她，為了傅恒，也是為了璎珞。

——————————————

富察府

入夜，爾晴卸下朱釵面妝，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上，不施粉黛的素顏更顯溫婉柔和。

爾晴取出一張畫卷，打開鋪在桌子上，畫中的男子，劍眉星目，氣宇軒昂，站在堂內背光而立，眸光深邃而沉着，沒錯，畫中的人正是傅恒。

福靈安出生之後，爾晴擔心他對傅恒沒有印象，将來見到傅恒的時候會陌生，所以畫了好幾副傅恒的畫像，最滿意的就是這一副，是她來到這個世上，見到傅恒的第一面。

屋外傳來福靈安的哭鬧聲，緊接着青蓮抱着他進來，福靈安一見爾晴伸出手要抱抱，黝黑明亮的大眼睛剛剛哭完，紅通通水汪汪的，眼角挂了兩滴淚珠，看着怪惹人心疼。

“少夫人，少爺鬧覺不肯睡，非吵着要過來。”青蓮無奈道。

“沒事，今晚讓他跟我睡吧。”爾晴伸手抱了過來。

本來福靈安一直是跟着爾晴睡覺的，可是因為晚上不安分，哭鬧的厲害，富察夫人也心疼兒媳婦被鬧，所以讓奶娘哄着他去隔壁暖閣睡，一般白天覺沒睡夠的時候，晚上福靈安還是很乖覺的，無所謂哪裏睡，一哄就着，可是如果白天覺睡夠了，那福靈安晚上就必定要與爾晴一起睡，否則哭鬧不止，誰哄都不行，只有爾晴哄才肯消停。

福靈安一眼就瞧見桌子上的畫像，在爾晴懷裏直蹦噠，指着畫像脆聲嚷嚷道：“阿瑪，阿瑪”。

“對，阿瑪。”福靈安養得圓潤健壯，抱起來都沉甸甸的，這一動爾晴更是沒辦法抱得穩他，只好将他放在凳子上，讓他可以趴在桌子上看。

可是福靈安剛一站穩就伸手想要去抓畫，卻被爾晴摁住小手制止了：“安兒，不許再把畫抓壞了，不然額娘打手手。”

福靈安可憐兮兮地癟着嘴，抱着小手兩只眼睛水汪汪，一臉控訴地看着爾晴。

爾晴早就習慣了他這一套，別看福靈安雖然年紀小，但在爾晴看來就是個機靈鬼，七分肖像傅恒的小圓臉每次一不開心就會淚眼欲哭地看着你，整個富察府沒有人能頂得住他這個表情，尤其是富察夫人，每每看到都恨不得摘星攬月給他，爾晴每次也是要在心裏默默地跟自己說很多次不要心軟才能克制得住。

福靈安見額娘态度這麽堅決，識趣的他不敢鬧了，他雖然年紀小，但是以他小小腦袋的記憶力來看，額娘是府裏最不好說話的人，福靈安趴回爾晴的懷裏，悶悶不樂道：“額娘，阿瑪什麽時候回來？”

“快了。”爾晴回道。

福靈安卻對這個答複不滿意，他撅嘴道：“額娘每次都這樣說。”

爾晴嘆了口氣，摸了摸福靈安的小腦袋無奈道：“因為額娘也不知道阿瑪什麽時候回。”

“額娘，安兒想阿瑪。”福靈安摟着爾晴的脖子撒嬌道。

爾晴沒有說話，輕拍着福靈安的背哄着，只是在心裏回道，額娘也很想他，只是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 。

夜深，爾晴将安兒摟在懷裏哄他入了睡，自己卻因為想着傅恒一時竟睡不着，她不知道，等傅恒回來後，如果知道璎珞成為了皇上的女人，心中會不會又因求而不得陷入執着，她曾經以為可以改變命運，但如今看來，其實能改變的并不多，最後的結局還是有定數，七阿哥還是夭折了，皇後娘娘還是崩逝了，明玉至少沒有被純貴妃埋針，就目前來看明玉的命運也算走向了不同的結局，只是璎珞還是選擇了回宮為妃，那傅恒呢？他回來之後，會是什麽選擇？爾晴不自覺地摟緊了懷中的孩子。

懷裏的福靈安仿佛察覺到有些不舒服，在爾晴的懷裏蹭了蹭，嗅着熟悉的馨香又是一臉滿足地熟睡過去。

爾晴低頭看着福靈安白嫩的小臉，熟悉的五官，心裏慢慢地平複下來，還是不一樣的，這是她與傅恒的孩子，是他們血脈相連，最深的牽絆。

——————————————

金川

帥帳之中，衆副将神色緊張，躺在床上的傅恒臉色蒼白陷入昏迷之狀，胸口的刀傷血肉模糊，觸目驚心，軍醫跪在床邊幫他處理傷口。

沉睡中的傅恒一直在噩夢中無法掙脫開，一下子是璎珞，一下子是爾晴，姐姐的話不斷地從他腦海中重複，有成親前姐姐說過自己會後悔的話，有成親後姐姐說讓自己好好待爾晴的話，不停在重疊刺激着他，然後璎珞的身影越來越模糊，爾晴的模樣越來越清晰，傅恒還看到一個小男孩朝他跑來，長得甚是類他，還喊他阿瑪，傅恒倏然驚醒，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