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追妻

對于醫生這個職業, 大多數醫者都有一種很奇怪的心理, 叫“腎上腺素效應”。

一聽見救護車的鳴笛聲, 一看見命若懸絲的患者, 一碰到危急苦難的困境，就血液上湧，血脈偾張, 無論當時多麽疲憊無神, 都會變得充滿鬥志, 內心的雜念全無，一心只想着撲救。

此刻的顧紳完全沒有這種狀态，也從未像現在這樣害怕過。

他在醫院看過太多生死，常常覺得自己就像個在人體上動手術的機器人, 麻木且沒有感情。

如果躺在手術床上的是盛千姿, 他竟然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他用十餘年的學醫經驗在腦中構想了一下她可能受的傷......閉了閉眼, 強迫自己冷靜......

無論如何, 他都會想辦法治好她的。

臨江醫院有最好的醫療設備和資源, 她一定會沒事的。

再不濟, 他可以傾盡所能, 請全國乃至全世界最好的醫生過來會診，只為護她平安。

但最好的情況，都抵不過她不在那兒。

救護車在出事地點停下，車門開啓。

顧紳長腿一邁，直接跳下去。

已經有先到的醫護人員在處理傷者, 顧紳在一片混亂中，繞一圈，一眼就看見了孤零零站在警車旁扶着手臂等待的女人，臉上淌着淚痕，估計是被吓壞了。

——沒事就好。

她看見他的同時，顧紳沉着冷靜地喊了一個護士：“你過去那邊看看她的手，給她處理一下，應該是出了點問題，這邊讓我來。”

護士愣了愣，看見是顧醫生，應了聲：“好。”

将傷勢更重的患者留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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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紳輕聲說：“輕一點。”

護士眨了眨眼，當下沒反應過來：“......啊？”

顧紳手腳快速地給身邊的病人做着急救工作，頭也不擡：“她應該怕疼。”

護士更迷惑了。

盛千姿看見顧紳的時候，他已經移開了目光，正神情專注地急救腳下的傷員，正在急救的那雙手，幹淨，漂亮，又神聖。

她沒有因為他不過來看她而難過，反而掀唇笑了下。

這樣的男人才是她喜歡的，懂得輕重緩急，冷靜持穩，永遠知道愛情不管多偉大，生命都排在第一位。

一個能讓她一生都崇拜的男人。

盛千姿正看得入神，一個小護士走過來問她，“手有沒有不舒服，或者哪裏痛？”

她“啊”了一聲，沒反應過來，擡了擡手，被痛到了。

發出尖細的慘叫——

沒人發現，顧紳的動作頓了一秒，而後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凝神。

小護士讓她不要動，伸手在她手臂的一些懷疑部位按壓觸摸了一下，能摸到明顯的裂縫，且她表情痛苦。

“應該是骨折了。你撞到哪裏了？”

盛千姿回憶一下，餘光瞄到顧紳上了救護車準備離開，陳芷珊的腿也有點傷勢，被擡上擔架，上了另一輛救護車。

顧紳喊了護士一聲。

護士說：“這樣吧，你過來，回醫院x線拍片看看情況，會有骨科醫生給你治療。”

就這樣，盛千姿上了與顧紳同一輛救護車。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巴巴地看着他給病人止血包紮，給氧，等終于處理完，他看她一眼，低聲問：“骨折了嗎？”

盛千姿不太懂，只模糊道：“好像是吧。”

“撞哪了？”他認真地問。

盛千姿：“當時我在玩手機，手臂是彎曲的，撞車的時候，慣性一來，右手手肘就撞門上了，然後手掌又卡在副駕位的靠背上，剛好副駕位和車門空了一小段空間，就在那裏折了吧......？”

這一大段的解釋，險些沒把顧紳繞暈，他點了點頭，大概地說：“能想象到。”

随後，給她做了個簡單的局部固定，不顧旁人的視線，握上她的左手，十指相扣，緊緊地纏在一起。

盛千姿怎麽甩都甩不開。

小護士瞧見，瞬間秒懂。

盛千姿怔了幾秒，問：“你怎麽來了？你不是心外科的嗎？”

這些事情，不應該都是急救醫生的事兒嗎？

“剛好沒什麽緊要的事情。”他解釋說。

盛千姿垂下頭，無聲沉默了幾秒，低喃道：“結果，還是讓你來接我了。”

救護車回到醫院。

顧紳讓護士帶盛千姿去骨科黃醫生的辦公室，就轉身急匆匆離開，八成是做手術去了。

在如此嚴重的車禍中，盛千姿的傷勢不重，算是最輕的一個。

拍片後，醫生說：“幸好，沒有出現很嚴重的錯位，不用切開複位。”

盛千姿聽到那四個字就手腳發涼，擔心地問：“那現在呢？”

“給你做個簡單的保守治療......”

醫生突然走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用看似專業的手法——

咔擦！

痛到盛千姿閉起眼，沒忍住喊了聲：“你幹嘛？”

“幫你複位啊。”對方看起來就像個不正經的醫生，低聲問，“剛剛那護士說，是顧醫生讓她帶你來這裏的，你和顧醫生什麽關系啊？”

“沒關系。”盛千姿疼得額頭都滲出了汗，皺眉不想理他。

對方給她進行石膏固定，還漫不經心地說：“怎麽可能沒關系？我聽說顧醫生都上救護車了，你是他什麽人啊？”

盛千姿見他沒個正行，便毫不客氣地嗆回去：“這裏不是臨江醫院嗎？我以為所有的醫生，都跟顧醫生一樣，工作認真，做事嚴謹呢。”

黃醫生不服氣地瞪她：“我哪不嚴謹了？誇他就誇他，不要拉踩別人。”

“我沒拉踩啊。”盛千姿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是你自己對號入座。”

黃醫生：“你......”

他眯了眯眼，突然發出疑問：“我怎麽覺得你是他女朋友？”

“你哪只眼睛看出來我是他女朋友了？”

“就覺得有點眼熟，他是不是帶你見過我？”

盛千姿面帶微笑，給他解釋：“覺得我眼熟，是在電視上看過吧？我是演員，抱歉。”

“啊！！！！”他終于想起來了，“你是演員？對哦，我好像在電視上見過你，你叫什麽名字？”

盛千姿：“你們醫生都斷網的嗎？盛千姿。”

“想起來了。”黃醫生笑了笑，“不是斷網，是忙，而且我都結婚了，還關注女演員幹嘛？”

處理完，他給她開了些活血止痛和抗炎藥，讓她自己下去藥房拿。

順便叮囑幾句，“注意不要碰到，發生二次損傷，一周後過來複診。洗頭、洗澡這些，讓他幫着你點。”

盛千姿瞅着他，耐心告罄：“我說了，他不是——”

黃醫生笑着以牙還牙：“我知道，你別對號入座啊。快下去拿藥吧。”

無語！

盛千姿下去拿完藥，去探望陳芷珊，她正架着腿躺在病床上，生無可戀地用手機處理事情。

人生的變故真是突然，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那個司機還在手術室裏被搶救着。

生死未蔔。

盛千姿坐在陳芷珊的病床旁發呆，愣了許久。

陳芷珊看她一眼，問：“怎麽了？這麽凄涼......”

“你在處理司機的事情？”盛千姿問。

陳芷珊嘆了口氣：“算是吧。別想太多，誰都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會沒事的。”

盛千姿“嗯”了聲：“你還記得，當時四輛車連撞在一起，卡車前的那輛跑車嗎？裏面的人全死了，我在想......如果我們沒那麽幸運，或許死的就是我們，這種事情太可怕了。”

“是啊。”陳芷珊回想了一下，“現在想想都手腳發涼。好了，哭什麽，下去買點東西上來，肚子餓了。你妹打電話到我的手機裏了，估計是你的電話打不通，你聽一下吧。”

盛千姿拿着陳芷珊的手機，走出去，跟家人報平安。

買了兩碗面上來，一起吃。

等陳芷珊睡下，盛千姿去問了下護士，顧醫生在哪個手術室，直接走過去，看見手術室的燈亮着。

靜靜地坐在長椅上等......

距離進手術室，過去了六個小時，夜幕降臨，勾月墜挂在天邊，天色暗沉。

顧紳才從手術室裏出來。

門上的燈光熄滅，家屬站起來問情況怎麽樣？

顧紳耐心地給他們解答，說手術很成功，但後續還需要注意什麽。

“還要轉進ICU術後觀察一陣，暫時不用擔心。”

家屬懸着的一顆心終于安定下來。

顧紳剛準備走，才注意到角落長椅坐着一個在閉眼休酣的女人，整個人看上去很疲憊，右手被固定在胸下幾寸，睡得正濃，完全沒有被剛剛家屬激動的聲音吵醒。

他睨了眼時間，晚上九點。

她怎麽在這兒？

顧紳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了會兒，沒幾分鐘，她就醒了。

盛千姿看見顧紳，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帶着剛醒的惺忪感，聲音沉甸甸地問：“好了嗎？”

他嗯一聲。

盛千姿又問：“是不是早就好了？你等了我很久？”

顧紳：“沒有，剛好。”

“哦。”盛千姿坐直了些，整理一下頭發，“手術怎麽樣？”

顧紳只說了兩個字：“成功。”

随後問她，“怎麽在這兒睡了？”

盛千姿莫名其妙地笑了下，沒回答他的話：“好累啊，我能挨着你嗎？”

顧紳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側了側身，邊笑邊無奈地說：“不行，白大褂不幹淨。”

盛千姿瞪他一眼，有沒有情趣啊？

這明顯已經換了一身了，不是中午在現場那件沾了血的，而且做手術他也不可能穿着白大褂來做。

只能說明，他做完手術後，在裏面洗了澡，或者換了衣服。

她聲音莫名有些軟地說：“可是我想啊.......”

顧紳覺得即便這件衣服已經被洗幹淨，但以前也可能沾過血或者細菌，還是不太幹淨。

說到底，就是潔癖症，犯到她身上來了。

盛千姿不管他，就這麽湊上去，直接将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低聲呵斥：“別動。”

顧紳真的不動。

兩人坐在安靜無人的手術室門外，第一次相處得如此和諧。

以前她在臨江醫院待了一個月，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會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景，她将左手挽上男人的臂彎，幾乎半個身子都挨上去。

顧紳捋好她的長發，低聲問：“手痛不痛？”

盛千姿：“現在不痛。”

顧紳：“那個醫生有沒有輕一點？”

盛千姿皺了皺眉，果斷告狀：“一點都不輕。”

顧紳：“好。”

盛千姿擡眸看他：“好什麽？”

顧紳扶着她站起身：“明天替你教訓他。現在先回去，時間不早了......”

盛千姿笑了，被他牽着手，小聲說：“那你說到做到啊。”

顧紳回辦公室換下白大褂，随後收拾東西，離開。

盛千姿沒想到，顧紳帶她去的不是外面的小區公寓，而是他醫院裏的單身公寓。

盛千姿：！！！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

ps：那個效應不是我瞎掰的，也不是我原創的，在閱讀醫學相關書籍時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