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我失眠了三分之二夜,而這三分之二的三分之二裏我都在想花花的話。周铖對小瘋子沒那個意思的前提必須是小瘋子對周铖有那個意思,可誰來告訴我“那個意思”是啥意思?是我想的那個意思?是我懷疑花花可能對我有的那個意思?尼瑪十七號被搞基之神庇護了吧!而且明明同吃同睡同個屋檐下怎麽人家仨就心有靈犀心照不宣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剩老子一個人一頭霧水一竅不通一點眉目沒看出來跟神經病患者被隔離了似的!

但我是一個男人,一個胸懷像大海的男人,斤斤計較三個小姑娘與我不交心并非純爺們兒的風格,所以三分之二失眠夜裏剩下的三分之一,我都在為以後籌劃,比如明兒個天一亮,咱這一個屋檐下的四個人還怎麽處?我問花花怎麽看出來小瘋子對周铖有那心的,他死活沒說,我問他那你又怎麽看出來周铖對他沒那心的,死小子還是跟我玩兒沉默,這麽能扛你怎麽不進保密局!說實話,我挺擔心容恺,我不知道明天一早起來會看見一個怎樣的小瘋子,這和錢包丢了股票賠了不一樣,失戀的小瘋子,真不在我想象內。

沒感覺。花花說的那麽斬釘截鐵,我不知道他哪來的根據。在我看來感情這東西完全可以後天培養,古時候夫妻倆洞房花燭夜才第一次見面呢,白頭偕老舉案齊眉的不也比比皆是?呃,等等,我幹嘛滿心希望倆大老爺們兒培養感情……

日上三竿我才幽幽轉醒,頭很疼,我懷疑是前夜用腦過度。

花花不在,卧室顯得空空蕩蕩的,我打着哈欠走到客廳,就小瘋子一個人在玩兒電腦。他今天穿了一件連帽衛衣,立起來的帽子上帶着兩個黑色的小惡魔角,又二又呆,這會兒他屈着腿,整個人縮在椅子裏,對着顯示器目不轉睛。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于是敲打鍵盤的聲音就格外響亮。

“早,”我盡量很自然地打招呼,裝作很随意地問,“花花和周铖呢?”

“一早就去店裏了,”小瘋子的目光依然在顯示器上,“說某人睡得讓豬都嫉妒,叫我別打擾。”

“那你怎麽沒去?”我有自動過濾不和諧詞彙或短語的功能。

“又沒什麽客人,浪費勞動力幹嘛。收銀抽屜鑰匙我給啞巴了。”小瘋子的聲音很正常,甚至比平時還要正常,正常得有些不像小瘋子,而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轉過臉來,尤其被立起的帽子一擋,更是連側臉都瞧不真切。

我心下一涼,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刷地一下子拉開他的帽子!

“幹嘛?”小瘋子終于轉過了頭,棒棒糖把腮幫子塞得圓咕隆咚,再配上一雙清澈而有懵懂的大眼睛,活脫脫一沒心沒肺沒成年。

預期中的涕淚橫流并沒出現,甚至可以說歡快的有些過分了,尤其是那個棒棒糖,弄得我很是尴尬,于是想都沒想胡亂抓過一句就企圖借坡下驢:“在屋裏帶什麽帽子!”

說完連我自己都有些囧,正等着小瘋子鄙視吐槽諸如“馮一路你這話題轉得太生硬了”之類,對方卻沒有,只是簡單整理了一下被我扯皺的衣服,然後聽話的不戴帽子敲鍵盤。

我向來對小瘋子的聒噪沒好感,可這會兒卻忽然希望他能喋喋不休。

“跟誰聊呢,這麽起勁兒?”我湊過去,一來是真好奇,二來也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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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聊天,回帖呢,”小瘋子的情緒終于有了一絲起伏,手指依然翻飛,敲鍵盤的聲音更響亮了,“一傻逼說我的經濟觀點還停留在上個世紀,尼瑪今天我要是不把他說到無地自容懸梁自盡我就不姓容!”

我覺得小瘋子這美好的姓氏今天是保不住了。

洗漱完畢,熱了熱餐桌上剩的面條,小瘋子說他吃過了,于是我簡單的解決了自己的早飯。在玄關穿鞋的時候,小瘋子依然沒把注意力從電腦前面挪開,我忍不住勸了句:“淡定,鍵盤都快碎了。”

小瘋子不以為然,用後腦勺和我告別:“走你的吧,拜!”

一路上我都在想,周铖到底和小瘋子談了啥。明明是什麽事情最寫在臉上的人,今兒個我居然看不透名堂了。我甚至不确定昨天晚上倆人談的事兒到底是不是我和花花想的那個領域。要是我和花花根本跑偏,那這事兒就搞笑了,估計小瘋子知道得一邊噴血一邊罵,誰他媽要高基,你倆那是豬腦子嗎!

抵達小路燒烤的時候,店裏有幾個客人,不過都是唠嗑為主,吃飯為輔,桌上基本只剩光禿禿的簽子了,人家還侃得火花四濺呢。

周铖坐在收銀臺看書,還是平時的樣子,安逸的好像這不是燒烤店而是圖書館。如果說小瘋子是那種什麽都寫在臉上的,那周铖的臉肯定是刮過大白的,連條縫兒都找不到。所以我越過收銀臺先進了後廚。

花花在擇菜,看見我進來,笑了下,然後用眼神詢問,有事?

我蹲下來 ,和坐在低矮小板凳兒上的花花平視:“周铖還好吧,早上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嗎?”

花花拍掉手上的菜屑和泥土,掏出手機:心情好。

“心情好?”收銀臺讀書郎的剪影閃過眼前,我努力找茬兒,還是沒看出來,“他不一直都那個死樣兒麽?”

花花聳聳肩,繼續寫:早上在廁所裏哼歌。

我黑線:“你聽見了?”

花花好像知道我在腦補他把耳朵貼在廁所門口聽人家撒尿的猥瑣行徑,連忙補充說明:他沒關門,我在客廳裏就能聽見。

好吧我決定相信花花了,撒尿唱歌還不關門,這得是心情有多好啊。

離開後廚回到正堂,周铖正給兩個學生模樣的小姑娘結賬。

“老板,你就給打個折嘛。”

學生妹甜甜的撒嬌跟化骨散似的,我這旁聽的都有點兒扛不住。可一見周铖淡淡微笑,我就知道沒戲了。

“抱歉,您二位一共消費十六元,尚未達到打折标準,還有,我不是老板。”

小姑娘們扁着嘴,悻悻離開,周铖關上收銀盒,毫無所覺繼續看書。

你說他不憐香惜玉吧,對誰都挺溫柔,你說他憐吧,還真沒見過幾次走心。哪怕當年因為擔心花花而提醒我不要單方面過度的靠近,也只是提醒,後面我壓根兒沒聽話,他也只是圍觀,再沒說過或者做過什麽;跟大金子分開也是,你說他心裏不好受吧,肯定有,可他依然悠哉地過日子。都說小瘋子沒心沒肺,我倒覺得兩相比較周铖那心更難找,他不是不給你,但給的實在實在是太有限。

“老板,如果真的喜歡我可以把這個位置讓給你。”

帶着笑意的調侃把我拉回現實世界,擡頭,周铖正要起身。

我趕緊把人按回椅子上:“別別,我收錢就沒準過。”

周铖樂了,那表情仿佛在說,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我默默把眼神調成X光線從上到下掃描了無數遍,卻還是看不出任何端倪,如果說小瘋子還有同平常不太一樣的地方比如聒噪度下降,那麽周铖真的沒任何異樣,除非昨天晚上他和小瘋子談的是明天早餐吃什麽這種事情,否則我真的由衷膜拜他的淡定。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個偵察兵似的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盯得眼睛都綠了,終于敗下陣來,別說周铖,連小瘋子都恢複正常了。後來我私下裏問花花對這件事的看法,結果對方來了句,你怎麽還惦記呢。我冤死,如果關心朋友也是一種錯,那麽來道雷把我劈死好了!

估計是我的表情過于糾結,花花難得勸慰:他們倆的事情他們自己可以解決,你別操心了。

我皺眉:“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倆已經內部解決了?”

花花:應該是。

我半信半疑,又思來想去很久,直到最後對上花花眼底的平靜,腦袋裏搖晃了許久的天平才終于有了固定傾向。不知道為啥,最近我忽然覺得花花越來越容易讓人信服,不是說他的話多麽的金玉良言,而是一種感覺吧,相比從前更穩重,更沉靜,隐隐的有一種力量。

樹葉變黃,紛紛揚揚落滿街道,天徹底涼下來,小路燒烤改造大計也從圖紙階段進入到施工階段。我們找了一家裝修公司,包工包料,原本想圖個省心,可小瘋子偏說現在的裝修公司都不可信,能把東西給你做成和圖紙一樣的都算頂級優秀了,至于材料摻假施工敷衍蒙騙業主的數不勝數,于是自告奮勇充當監工。

我不知道他哪來這麽大精神頭兒,每天天剛亮,就騎着電瓶車去飯店,天黑之後才回來,我忙着給阿秀鄒姐他們找住的房子,只能隔三差五去店裏看看,花花一聽要弄川菜,第二天就弄了本菜譜閉關潛心研究,至于周铖則在這空閑裏找了點兒翻譯的靈活兒,打發時間。

“哎,那個轉角是圓弧的你別想當然給我做成直角,難看死了!”

“我說你這燈線怎麽布的,那地方能封死嗎,将來線路壞了怎麽修?”

“你這是刷牆還是畫畫啊,我拿腳塗的都比你勻。”

“你們哪兒買的瓷磚,來來,看看這切口,我見過釉面薄的沒見過這麽薄的,坑爹呢吧!”

“……”

我拿着給小瘋子帶的KFC豪華午餐一只腳剛跨進店門,就聽見這一大串噼裏啪啦的,別說工人,我都有想逃竄的沖動。

小瘋子一見我……手裏的東西,喜笑顏開,直接從凳子上蹦下來飛奔而至,然後一手拿過我的東西一手把我往外拉:“裏面灰大。”

門口乘涼的椅子還在,小瘋子一屁股坐上去,大快朵頤起來。

看得出是真餓了,而且好像也瘦了點兒,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覺着他的臉都沒從前圓了。雖說不用幹活,但就每天這麽監督指揮也很耗體力,我想着,不自覺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小瘋子吃得正HIGH,才不管是摸頭還是掐臉呢。

趁他吃飯的當口,我又走回店裏,工人們幹得也很辛苦,挺涼的天氣,一個個赤膊上陣大汗淋漓。

“都吃飯去吧,大中午的也休息休息。”我大聲道。

工人們跟得了特赦似的,争前恐後往外湧,估計是真餓着了。

最後只剩下一個工頭模樣的人站在那兒沒動,我奇怪地問:“你不去吃飯?”

工頭嘆口氣,忽然問:“大哥,你覺着咱們兄弟這活兒幹得咋樣?”

其實我不太懂,但看人家問得這麽期盼,我只好裝模作樣環顧四周,呃,從外行的角度看,沒啥纰漏,所以我斟酌了一下道:“還不錯,怎麽了?”

工頭忽然撲過來緊緊攥住我的手,給我吓一跳,然後我就聽見了史上最血淚的控訴:“大哥你要真覺得不錯就跟你弟說說吧,我們活兒做得不敢說多精致可在同類隊伍裏也絕對是數得上的,多少家大飯店都我們裝修的,沒一個說不好,我們兄弟賺的都是血汗錢,給條活路吧,咱們這是裝修飯店,它不是蓋鳥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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