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人

夏王開宴,邀請姬夷召,還地點定在此地,無疑是夏王欲要保護姬夷召,要知若天下人皆知小山君在此,若玄女無故殺死南荒少君,那南荒之衆絕對會對商部心生怨怼,畢竟小山君雖然沒有太多建樹,但山君姬惠在南荒的人望無人可比,若此行事,南荒就徹底倒在有夏一邊。

夏王沒有錯,不過姬夷召還是對這種半幫助半利用的感覺有點讨厭。

沒有比出席宴會更讓他讨厭的事情了。

因為這個時候的宴席,是從祭祀開始的。

夏王這次宴請,理由也是夏禹生辰将至,大夏一千兩百年立國定典,當得大慶。因為夏臺廢棄已久,本來之定在新臺,但那裏大禹之象初建不久,人間萬民意念不曾彙聚開此,又為了姬夷召的安全,所以改在了這裏。

這個時候,做為客方的姬夷召要換上裏三層外三層的朝服,頂着又大又重的頭冠,站在高臺之上聽祭祀們從金烏東升念到金烏西落,然後在晚上——吃飯!

山君沒有來的事情并不引起注意,畢竟小山君來了。

祭祀結束後,有健侍一一擡來案席安置,衆君圍着祭天剩下的大火堆布席而座,斟鄩名廚伊尹親手做湯,為在場權貴一一獻上,旁邊有絲竹聲起,鐘磬鳴響,更有臣子妙語連珠,讓席上氣氛火熱。

姬夷召平靜地飲下水酒,這個度數非常低,沒有壓力。

只是——他眸光凝視着與帝齊坐的末嬉,她神情冷淡如冰,儀容端莊,長發高挽,絕對當的起元妃之名,而姒履癸竟不顧元妃在側,自顧與身邊的二位美女玩樂,那是他巡視天下時在岷山所遇,兩女眉宇神似末嬉,但在夏王身邊千嬌百媚,柔情似水,夏王在享受美人服侍的同時,卻頻頻偷眼看向末嬉——這是夫妻在打冷戰嗎?

再看伊尹這位末嬉前男友,竟然整場宴席都不曾看向末嬉一眼。

感情的事情,真是麻煩,還是豢丹好,姬夷召默默把酒水吞下,心中想着。

雖然對父親未歸心中不安,但他心知惶恐無用,只是努力以人身那微弱的一點元氣滋養鳴骨的傷口,若有突發之事,也好一點自保之力。

突聽一聲略帶尖銳之音道:“如今天下安定,四方臣服,但此為國宴,竟然有一弑君罪人來此地祭祀,懇請大王将此人拿下問罪,以究擅殺王族之名。”

此言一出,整個宴會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小山君身上,大小之部族心中紛紛暗罵是哪個不開眼的亂說話,不說大山君強勢無比當年把前夏打的半身不遂,就是小山君也不是個好下口的菜啊,當年中都一役,他十三歲就可以殺帝斬君,自數千衛士追殺中從容脫身。更何況,現今夏王與小山君相交莫逆,當年之事是不是現夏王指使都說不準呢,萬一這目無天下之人再開殺誰可以擋?是哪個家夥這樣想不開……

姬夷召神色不變,只是起身向夏王舉杯一敬:“夷召年少無知,一時沖動,累及先王隕命,還請王上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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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王睥睨而視,對那開口之人,冷冷道:“當年先王之隕,以有山君将此罪接下,先王之靈怨氣已平,哪裏輪到你來斥責?”

“大王此言差矣,”卻又見一名老者出列,恭敬道,那是趙梁,聽說是那年在他殺夏王時少有逃掉的人之人,“小山君畢竟犯下大罪,若如此輕易放下,有損威儀。更有傳言及說大王才為此事元兇……”

“是我又如何”姒履癸輕蔑道。

整個宴席瞬間鴉雀無聲。

姬夷召平靜地将水吞下,以強大無比的控制力制住嗆到喉嚨的酒水,這才免了出醜。

豢丹手握的酒樽僵在那裏,凝視夏王的眸光充滿了不可思議。

他知不知道在說什麽?

他這樣說,就代表他将此罪攬下,從此沒有人會關注小山君殺了前代夏王,所有的歷史所有的傳說都只會記載他姒履癸弑兄殺君,其位來之不正!

姒履癸似乎并不在意他說了什麽,直接将水酒一杯飲盡,眸色輕蔑,只是凝視姬夷召時略微了一絲暖意,似是在說:夠兄弟否?當年你救我一命,我可是還了。如今你可欠下我一命,不得耍賴啊。

姬夷召想大聲說此事是他為幼弟性命而做,與夏王不無關,但他也明白,此話一出,再無挽回,無論他如何辯解,世人皆只會以為是為夏王開脫,他或許會湮沒在歷史裏,但夏桀一身污名,再難洗脫。

豢丹眸中愣然之色一閃而過,再看夏王之時,眼中卻是帶上一絲感激。

夏臺地勢詭異,術法難入,在這裏只要人數足夠,就能殺滅他與夷召,但夏王卻寧願讓在場之人離心,也要保住夷召,此恩卻是說為再造也不為過。

過了好半晌,在場衆人才勉強扯起話題,只是看小山君的眼光,卻變的不同起來。

這時當然不能再追究姬夷召的罪責,否則那不是打夏王的耳光麽,于是在場之人再不提剛剛之事,只是氣氛比之剛剛自然僵硬無比。

卻突然聽一人道:“小山君或許年少,內力根基尚且不足,但劍術天下無雙之名,卻是人所共知,不如由小山君劍出一舞,為陛下助興如何?”

姬夷召眸色冷淡地看向那人,卻見對方服飾皆為獸皮拼接而成,目測品種多樣,應該是喜歡拼皮為榮的西方昆吾之部沒錯了,旁邊的禺熊神情淡定,似乎與他無關。

夏王知曉姬夷召的性格,正要拒絕,卻聽一道低沉之聲緩緩響起:“可。”

那聲音低沉之中卻又帶一絲清脆,似乎有鳥鳴相合,又似無數聲音同時開口,正是姬夷召本人說話。

那西嶺之人神色一僵,竟不想對方如此輕易應允。

卻聽姬夷召又道:“夷召不材,十年之中,劍術無法寸進,只能另辟小道,以音成劍,威力不大,卻可一觀,不知可入閣下眼界?”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那人身上,那人勉強一笑,道:“少君願屈尊而就,已是幸事,在下哪敢挑剔?”

“此劍一人無趣,不如由閣下相陪,想來閣下想見夷召劍術,也是願意的。”夷召微笑道。

那人神色瞬間青白無比,強自道:“在下哪敢與少君相提而論……”

夏王大笑數聲,淡淡道:“夷召随意。”

有了夏王開口,那人哪裏還敢有半個不字,就見神色死灰,身軀微抖,定是自覺命将休矣。

姬夷召不屑一笑,左手執笛,右手在案上輕輕一叩。

咚!

那人一震。

姬夷召瞬間分析出對方身體最适應的頻率,繼續叩桌,但左手元氣卻已悄悄注入長笛,聲音便如束般傳入那人身體。

咚、咚、咚。

卻見那人仿佛被無數絲線拉扯,竟自己拔刀,合着對方的音節拍子一式一出,仿佛在配着聲音表演刀舞,整個情節詭異的讓人發毛。

禺熊眉頭一皺,伸手在對方音節之中轉折處輕輕合了下拍子,意圖打亂對方節奏,卻見豢丹平靜地根着合了一拍,将此轉折天衣無縫地接上。

禺熊擡眼,幹脆拿着筷子直接敲在玉碗之上,這聲音清脆,幾乎就要撕開對方攻勢。

豢丹把姬夷召的碗與酒樽擺到一起,注入不同酒水,三個碗一起敲上。

禺熊一眯眼,拿出陶埙,直接合上節奏。

豢丹随手扯下一片樹葉,卷成一哨,針鋒相對。

這拍子是宮廷常聽之曲,幾乎人人都可以聽出。并不長,衆人無奈地等着一曲節束。

然而,就在最後一下節拍之時,姬夷召眸色一深,用力一叩。卻見那人突然舉刀,直直向脖頸割下,瞬間倒地。

在場之人瞬間大驚。

一曲結束,姬夷召放下手,淡淡道:“學藝不精,一時手誤,見笑了。”

場中之人默然。

卻突然聽一女子道:“小山君,你何必如此逼人。”

姒履癸眉頭一皺,卻因那女是他懷裏美人之一,名曰婉,正要斥責,卻聽姬夷召淡淡道:“還不起來,可是不願?”

地上那人這才抖抖縮縮的起身,看姬夷召的目光就如看到妖物一樣。連向夏告罪都忘記,躲到西君身側,衆人這才發現,他頸上只是有淺淺擦痕,并無大事。

那名為婉的女子神色一滞,勉強笑道:“小女妄言了。在此願向少君敬酒陪罪,不知可否?”

姬夷召淡淡道:“不必。”

少女立刻神色凄哀,眸中含淚,看向夏王,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女人真是麻煩,夏王随意道:“一杯而已,夷召就随她吧。”

姬夷召當然給他面子,便點點頭。

卻見女子執起王案上的酒壺,款款而來,為他斟滿一杯:“季婉冒犯,還望少君見諒。”

姬夷召面無表情的飲下。

女子這才退下原位。

姬夷召心口卻突然一痛,體內妖骨仿佛聞到血味的鯊魚,瞬間爆發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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