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遺憾

兩道人影在群山中忽隐忽現,天涯之距在他腳下似乎僅是咫尺之間,只是一人死死挂在對方胳膊上,幾乎被帶的飛起,樣子頗為滑稽。

“父親,你剛剛是騙我的對不對?”驚慌之中,姬夷召死死抓着父親的胳膊問。

“五方之印在我等接手時,就與身合一,印碎人亡,絕無幸理。”姬惠神色雖冷,此時卻略帶一絲遺憾,“我知你心傷,但如今之時,你當鎮定心神,勿讓他所為辜負。”

“他們要殺我,殺了就是,我不用豢丹替我抵命!”姬夷召咬牙道,“父親,把他丢下,我這一世都會愧疚難安,你忍心嗎?”

“愚蠢!”姬惠冷冷道,“天道生死豈是你所能決?你便回去,也救不了他。”

“可是我喜歡他,如果他真為我死了,我把命還他。”姬夷召掌心幾乎掐出血來,“我不要他好心!”

“閉嘴,年紀輕輕,也想殉情?卻是置我于何地?”姬惠冷冷看他一眼,“再聒噪,我連你去祭拜也不準許。”

姬夷召心急如焚:“我自然知道,可是……”

卻是山君突然一頓,打斷了他的話音。

此地已出王都數百裏,正是靈川側畔的廣漠荒原,鷺鳥紛飛,一望無際。

他之身前不遠,三位高貴女子成品字而立,浮于空中,皆長發繁複,衣飾精美大氣,披帛飄飛,正是莊嚴威儀之相。

山君眸光掃過三人,這才淡淡道:“出中都法陣之外攔截于吾,三位也不怕失手。”

為首女子藍裙玉帶,金縷绡衣,正是玄女無疑,只見她對此言毫不在意,徑自言道:“山君術法超絕,若我等驚動山君,使你毀去三才之陣,反而不美。倒不如于陣外相約,此地風光雖好,但葬身于此,終是遺憾,山君懸崖勒馬,猶自不晚。”

姬惠平靜道:“吾可以性命相保,以血誓相立,保我兒不會為禍人間。”

“山君身為軒轅嫡系,不思報國便罷,更與妖類私通,生下如此禍胎,将來羽化登天之時,如何向先祖交待?”說話的另外一位女子,她面若梨花,意态高遠,聲如清泉,凜然難犯,卻是鎮守此地的巫山神女。

“我罪孽再深,也是向聖皇軒轅聖妃螺祖交待,與爾等何幹?”山君見三人周圍已是有了小三才之勢,想來這三人在此也等了不段時間,卻是他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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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已知天星易主,這才有我等下凡之事,天下亂源,正是此子。”素女緩緩道,“山君也知如今九宮、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相皆以被破,三才法陣也是搖搖欲墜,如果以此子鳳血精氣為引,當可彌合三才陣法內虧,得解難關,也是物盡其用。”

山君眉心微擰,卻是直接一槍轟出,道:“我兒非是貨物,哪輪爾等來說‘物盡其用’!”

那槍明明近在眼前,卻仿佛整個空間都慢了數分,只是凝聚殺意之強,卻讓見多識廣的素女也為之一驚,急忙避閃,卻仍然不得不得與山君硬接一記,空中漣漪蕩起,明明是至剛之力,卻宛如地顫般綿綿不絕,一個照面竟就壞她大半法體。

山君這次動了真怒。

他所習得神照經心土為綱,修的是厚德載物,所以縱再有難關,也是一力承之,少有事情能讓他動容,但剛剛有豢丹在前,如今又被人逼命在後,便是以他修養,也難忍下這口惡氣。

玄女冷笑一聲,突然放出一卷血色披帛,卷着金色長劍。從旁而出,劍尖直取山君要害。

以山君敏銳,立刻就知那血色是他兒夷召之血,軒轅劍非黃帝血脈不可得之,原來就是玄女,也得以此為媒,方能使用麽?

姬夷召一見那血上暗帶的金色,更是怒不可遏道:“無恥!”

憤而拿出長笛,鳴起鳳音。

胸口燒灼火焰明明已是平息,但姬夷召才拿起長笛,卻又是心痛如絞,淚水一下一下的從眼眶時滾落,好似心口缺了一塊。

卧槽,這種不祥的感覺,豢丹,你說過要陪我一輩子的,騙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笛聲突起,本已激蕩的場面更是混亂。

玄女劍起龍蛇,以柔克剛,披帛随槍纏繞而上,劍尖直出,瞬間紮向姬惠胸口。

山君側身,毫厘時避過長劍,槍身旋轉,左手指尖亮出一點星光,直指玄女心口。

素女擡手在空中劃出一竄長音,意圖幹擾山君步伐,卻被一聲笛音打斷,那笛音仿佛自己克星,自音波相接處逆行而上,震的她雙手發麻。

玄女急避之間,卻山君改點為彈,一指氣勁開山破石,她之法體瞬間被破出一枚血洞。

而旁邊巫山神女自空中一躍而起,掌帶山岳之勢,淩厲壓下。

山君左手一握,無數石子凝聚,化為一道百丈長鞭,一甩之下,猶如龍蛇起陸,抽的對方左支右拙。

巫山神女正以山岳相加,卻突聽一聲冷音,震的她氣血不平,險些被山君一鞭掃下。

那聲音并不以攻為主,反而是以牽制為要,往往在緊要關頭,打亂對方動作,令那三人險象環生。

巫山神女面色一凜,自知單打非是對手。

“我等于人間法力大減,非他敵手。”素女聲音略有急促。

“你等助我,我即刻上求于天。”玄女瞬間退到最後,巫山神山雙袖抽起,竟是擡手以三才陣法源力形成屏障,只見遠方遙遙升起三枚亮星,破空而來。

姬惠神色一沉,左手突然爆出無數血液,在空中織出一張大網,就要以血施術,破開法陣。

卻終慢了一秒。

而就在此時,玄女見此,也是一嘆,自懷裏拿出一方赦令,印照整個天空星辰。

一時之間,諸天星辰,中天星宮,全然亮起,數百道光芒降下,隐隐約約,竟都是人族星官,一時之間,山君與姬夷召整個都被圍在諸天星辰之中。

那些神人身影似虛若幻,卻個個威勢無窮。無數光芒沖入天際,風暴般形成巨柱。将稍微近一點雲層絞的支離破碎。

姬夷召突然怒嘯一聲,鳳音長鳴,他之前記憶之中,記得這分明是妖族的周天星辰之陣,這些卑微人類竟以用此來對付于他。

“姬惠,你勾結妖族,不尊天命,合該受死!”玄女沉聲道,“交出妖物,你還有一線生機。”

山君聞言,冷笑一聲:“吾又豈是怕死之人。”

“那就受死!”玄女手持赦令,“諸天聽召,移星換鬥。”

無數星光縱橫,此為天上日月星三光凝聚,姬惠天河照影之法就是以山川倒影轉移防禦,此光正是他之功法的克星。無法強接,姬惠帶着兒子如蝙蝠一樣穿梭在星光之間,只是這陣法越加密集,漸漸躲無可躲。

山君心念電轉,凝血為鏡,涅阿長槍急出,轟碎血鏡,無數碎片漂浮空中,生生折開光芒次序,自星光之中闖出一條路途,直沖空中數百星官。

玄女見機,突然擲出金色長劍,直刺山君身後夷召。

山君左手急縮,将夷召拉至身前,長槍直刺,轟上三光天幕。

“呯!”

如琉璃玉碎,無數蛛網樣的裂痕出現在天幕之上,而同時,金劍自背後紮入,前胸穿出。姬惠無暇顧及傷口,只是手中加勁,轟然巨響之後,整個天幕盡數碎去。

姬惠一聲悶哼,胸前突然有無數冷光屏出,在空中化為一只燦爛孔雀,哀鳴一聲,化為無數金光消散。

糟糕,他竟忘記軒轅劍的破滅妖法之能,反手将長劍拍出體外,他把兒子抱緊。

“父親,你……”你傷的很重不要抱了,我自己可以的,姬夷召剩下的話說不出口,因為父親在他的額頭親了一下。

“吾兒,世道艱辛,好自為之。”姬惠一掌将兒子遠遠拍飛,突然長槍高舉,身魂合一,眉心大地印記閃亮如星,無數山鬼地魂自大地浮出。接天連地,化為無數聖印,将整個中都全然包裹。

“父親,你想做什麽?”姬夷召哪裏肯走。

“找來孔雀,我還有一絲生機。”山君淡淡道,“你在于此,不過累贅。”

姬夷召幾乎咬碎牙齒,背後羽翼大展,向南方飛去。

玄女大怒:“你便動用地印困我如何,一日之內,你必印碎人亡!”

姬夷召聽的心中一震,速度更快三分。

一天就好,只要找到孔雀,他的速度那麽快,一定可以的。

父親你等我啊。

很快我就回來。

姬惠遠看少年離去,嘴角微微揚起。

突然間,他的胸口猛然炸開,血液橫飛,化為無數血光,與諸天山鬼地魂融為一體,接連地脈,化為十二山峰,阻擋前路。

玄女等人久久沉默。

良久,素女才道:“如此人物,可惜誤入歧途。”

玄女嘆息:“走吧。”

三道玄光劃過,荒原之上,只有冷風呼嘯之聲。

姬惠持槍而立,垂下眼眸。

左手輕輕按上心髒之處。

阿惠,我把命都分一半給你,在你心口畫個羽毛怎麽了?

別打啊,那你只要說一聲,說一聲心裏放着我就可以了。

好吧,不說就不說,讓我抱一下總可以吧。

……

“笨鳥……”眉心碎裂之聲傳來,他唇角緩緩浮起的一縷笑意,是他此身終不再敵對的釋懷,是心中愧疚的平息,是一身重任的卸下,回首來時,姬惠卻豁然發現,自己一身所得喜樂,都是自那雀鳥而得。

何需口說,何需手繪,我之一生,心中一直放着你,也只放着你。

明月西懸,一人一槍,靜立風中,再無聲息。

作者有話要說:山君還有出鏡的,不如此夷召不會入妖族罷了,山君是才是小姬當妖最大的障礙,本文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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