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姬夷召面色蒼白帶了一點灰青,拼命想要從身體裏再抽一點力量出來。

右手扣住劍丸,那是他最後的一點力氣。

一擊,一定要致命。

西君禺熊一手抓起他散落的長發,凄厲的劍光瞬息就自空中抹過。

“叮!”一聲輕響,他用過的無數次的長劍竟然被那薄薄的皮膚擋住,在頸上卡住,無法更進一步。

“五行之金無法傷是庚金印之主,山君不曾對你說過麽?至少,劍兵上帶點鳳凰火啊。” 禺熊冷冷一笑,伸手抓住他之手腕,緩緩加力。

“咔嚓!”清晰的骨裂聲傳來,姬夷召冰冷的眸光看着他,暗沉的眸裏看不出任何情緒。

“不知道大孔雀王看到你如今下場,是否會有所觸動。” 禺熊語帶嘲諷,重重将他丢在地上,拔出長刀,一刀刺下。

刀刃轉動,在血肉裏攪動,将胸口鳴骨生生剜出,挑出體外,更斬斷他的脊椎,那種痛苦,姬夷召甚至呼喊的力氣都沒有,指尖顫動,何止刻骨銘心。

“果然是妖物,如此重傷都沒死去。” 禺熊将刀抽出,插回鞘內,“不過玄女也說若有活口,祭祀兩儀,可以加固陣法,就暫時讓你多活一刻。”

“我來帶他回去吧。”昀塵突然道。

“随你?”禺熊見那小妖一身是血,也不想沾手,“快些速度,以免孔雀到來,難以收場。”

昀塵嘆息一聲,将姬夷召架起,随手冰封了他之傷口,随他離開原地。

兩人走後不久,孔雀自陰影中默默走出,從地上撿起那帶血肉的鳴骨。

還有遺落在地的一只長笛。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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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手将長笛丢出。

一只黑蛇一口銜住,吞下肚中,打了個嗝,有點生氣地說:“你也真忍心。”

“走吧,入陽極真火之前,夷召不能死。”孔雀安靜的站在空氣中,卻仿佛不在此世,月光之下,安靜的讓人心悸。

黑蛇不敢造次,默默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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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腳下瞬息而過,玉兔西落,而東方泛起魚肚白。

姬夷夷伏在昀塵身上沒有說話,只是眸中突然掠過一物,他的眼睛突然睜大,拼命推開他,想要下去。

昀塵子一頓,向下方看去。

空曠原野上,一人一槍,獨立于世,仿佛已經站到了地老天荒。

“放我下去!”姬夷召嘶聲道,他的鳴骨被毀,但嗓子還在,“昀塵,看在當年相識一場的份上,求你放我下去啊。”

昀塵子心中不忍,看向西君禺熊。

“山君啊。”回想當年平定後羿之亂時那位功績,禺熊微微搖頭,“當年他與夏王,也算的上只手挽天傾了,只是世事無常,居然是這個下場,帶山君一起夏都,到時将給南荒處置。”

說着,帥先下地,凝視着那人英姿,竟見容色不損一分,忍不住伸手想試試是否還有溫度。

姬夷召幾乎将牙咬碎,但此刻他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竟是什麽也做不了。

突見驚龍長嘯,那血染長槍突然化為兩道龍形,将對方狠狠震開,卻見一名紮着雙髻的小姑娘立在原地,對他怒目而視:“你這種敗類也配碰主人嗎?”

“連涅阿槍都化為妖物,山君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禺熊一見天色,冷哼一聲,心中也不想再拖延,一刀斬出,刀光反轉,就要将其斬下,卻見那少女不閃不避,漂亮的小手生生接下這一刀,斬出金石之聲,跳躍出長竄火花。

“放開小主人!”少女尖叫,一手化為槍尖,直直捅向那個大壞蛋。

禺熊将其震開,正要動手,卻敏銳地感覺到遠方有龐大氣勢急逼而至,那熟悉而淩厲的感覺,瞬間讓他如有芒刺在背。

“走!”他拉起姬夷召,瞬間退向山君以血布下的陣法之中。法陣向來是能入不能出,孔雀王再強,一但進入十方之界,其力量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天闕,不必懼之。

與此同時,他一刀抽出,刀光漫天,直向山君遺體劈去。

那瞬間,姬夷召覺得自己全身血液都被凍住了。

但他看不到結果,因為在擊中之前,視線已經被群山擋住,只看到飛裂的亂石與塵土,布滿天空。

他唇角動了動,卻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

昀塵子怒道:“你為何出刀,如此行事,武德何在?”

“留給孔雀王嗎?” 禺熊冷冷道,“走吧,把這只妖交出去,後邊之事,就與我等無關了。”

當再行數座山頭,姬夷召看到豢丹在山崖上吹笛,但是沒有聲音,也沒有動靜。

只是那一刻,眼中好像有淚水,但蒸發時,快的就像錯覺。

他沒有再出聲,只是默默看他消失在視線裏。

那一路啊,眼中都是錯覺。

這種錯覺,一路持續,直到玄女打開兩儀法陣,在夏都之外,兩儀之陣。

那是一座極高的山體,山形有如八卦,而在魚眼之位,陽極處有一湖水,形若天池,明明有豔陽高照,卻冷的猶如九幽之地。

而陰極之處,有一高臺,上立一柱,明明是幽幽山谷。卻有一束陽光打入,青煙升騰。

在通向那高臺的路上,他看到有人拉着一量板車,将豢丹帶走了。

他輕輕問昀塵:“豢丹,怎麽會在那裏?”

“勾結妖類,在中都是極至大罪,當被棄入幽泉之底,不得超生。”昀塵子眼中有一絲憐憫,卻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姬夷召淡淡地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他被關在籠子裏,正道是夏都大道,人群中不時有大人小孩将石頭砸在他身上,他恍若不覺,只是突然記起了他當年在商都時抓到的一家三口。

他們也是這樣被燒死的。

現在,輪到他了。

明明,他什麽都沒有做。

就算他是妖該死,父親和豢丹,明明是那麽好的人啊,為什麽也要死……

因為我嗎?

對不起,我明明是妖,卻妄想當人。

是我太蠢啊,所以該被燒死。

如果還會輪回,我,再也不想當人了。

天柱之上沒有火焰,卻有天下諸候等着正午一刻。

那時天地間陽光最烈,此處将生陽極真火,燒盡世間一切孽障。

姬夷召仰頭看着烈日,卻一點不覺得刺眼。

太陽一點點升起,整個柱子都開始融化,變成熊熊火焰。

火焰極大,沖天而起,數百米外,也讓人感覺到那可怕的高溫。若不是有周圍陰地壓制,這火就會自此蔓延,将整個中都化為灰燼。

他覺得身體變成兩半,一半和母親的懷裏一樣,很溫暖。另外一半和常人一樣,已經痛的感覺不到痛。

身體正在被吞噬。

就這樣也好吧。

突然,一聲厲鳴劃破天空。

一只華美孔雀破空落地,傲然于從,眸中輕蔑一覽無疑。

“孔雀王,你來晚了。” 禺熊終于感覺到大仇得報的快感,“陽極真火生自兩儀,為世界至陽之火,被焚者再無救之。”

孔雀王看都沒看他一眼,而是徑自走入那熊熊烈火之中,讓在場之人大驚失色,難道他已經可以抵禦陽極真火?

但随即不少人放下心來,因為孔雀王的身體,已經開始燃燒。

姬夷召驚愕地看着他,想說話,但人體的嗓子已經被火燒壞,發不出一點聲音。

你為什麽要來這裏,快走啊!

“兒子,我有點對不起你。”孔雀把兒子的身體抱在懷裏,坐在地上,低聲道,“你的妖丹我帶來了,你雖有一半人血,但加入我體內的鳳凰真血,可以補完你受到的傷害,到時,灰燼裏涅槃重生,你就是一只真正的,傲世諸天的鳳凰了。”

姬夷召拼命想推開他:“唔——”我不當鳳凰,你給我滾啊!

“我是只自私又狠毒的鳥,對別人是,對自己也是。”孔雀拍拍孩子的背,“你知道嗎,在知道我可以為你而死時,我高興的簡直要跳起來了。我是鳳凰之子,這麽多年,可以終于可以卸下這身責任了,可以和阿惠在一起了。”

“唔——”不可以。姬夷召死死拉住他,不要這樣,不要把他一個丢下啊。

“雖然這對你很殘忍,但是,爹還是希望你好好過活着,別被人欺負去,不要報仇了,只要可以給妖族一線生機,怎麽退讓都可以。是我不好,連累了你,也連累了阿惠。”孔雀把孩子的長發理了理,“當你被燒成灰燼之後,我有安排手下僞裝獸類偷走灰燼,到時你走的遠遠的,我就不陪你了。”

“……”姬夷召抱着孔雀,眼中明明有淚水,卻一滴都不曾流出,他沒辦法拒絕,沒辦法反抗,只能看着孔雀和他一起被燒死,他不想留下,真的不想。

“對不起。”孔雀說。

這是他聽到的最後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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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坐在黃泉路口,凝視着忘川茫茫蒿草。

突然,一只豔麗的孔雀在他面前開屏,

山君無奈的捂額,轉頭不忍直視。

孔雀立刻又轉到他面前。

如此反複

終于,山君淡淡道:“你最好有足夠跟來的理由。”

孔雀伸頭在他懷時蹭啊蹭:“孔雀的屁股只能給一個人看的……”

作者有話要說:咳,這下真提虐完了。送個小劇場:孔雀在忘川篙裏銜草做窩,修理房頂,山君再也不對他冷臉,在下邊幫他遞東西,會對他好聲好氣的說話,會主動去親他……

孔雀:早知道就早點死了,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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