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湯
“如何能做假,你不見心宿黯淡,是人皇将逝之相嗎,”昀塵本來清澈的眸中滿是血絲,持劍的手卻沒有一絲顫抖,力度反而不斷加重,讓長劍也開始扭曲,“姬夷召,人看看這天下,赤地千裏,七年,整整七年顆粒無收,你知道餓死了多少人嗎,你要報的仇還不夠嗎,”
“非如此,如何可以損人族氣運,破去十方之界。”姬夷召沉默了一下,“人與妖,本就是勢不兩立,退下!”
指尖反轉,隕鐵長劍瞬時斷成數十截碎片,餘勢不盡,更如利箭将他震退數十步。
昀塵子看了一眼仲虺懷中少年,眉目閃過一絲堅定之色:“妖皇陛下,你若救下太子,解開大旱,我就與你做一樁交易。”
“交易?”姬夷召不由多看了這當年故人一眼,這人倒不是當年那樣溫柔可欺,一時竟有物是人非之感。
“當年豢丹以龍笛之聲為契,我雖少年就入深山修煉,但也出自東夷,自知其中關竅,現在豢丹之魂,不會離你太遠。”昀塵子一字一句,緩緩道。
姬夷召微微眯起了眼睛:“繼續。”
“我如今是崆峒道統唯一傳人,所練之法,名為九品天仙訣,以天地精元鑄就混沌元胎,終得青蓮一株,可自魂生體,如身外化身,另有一命。”昀塵子道,“若你願解了這天下大難,不再讓諸天百姓遭烈日之苦,我就獻出青蓮元胎,給你救活豢丹。”
姬夷召的指尖微微一顫,眉宇間漸漸凝起肅殺之意:“你可知道騙我的代價?”
“南荒獸潮之威,天下已知,你出手雖是狠辣,但事情到底沒有做絕。”昀塵肅然道,“我自不會激怒你,做斷我人族氣運之事。”
“……”姬夷召遲疑了一下,權衡片刻,這才開口,道,“放這小子自然沒有問題,但解除幹旱,非是片刻可行,但萬一你中途反悔,又如何說?”
“世上哪有萬無一失之事,天道好還,就是如今你解了大旱,我人族已是元氣大傷,你妖族氣勢正盛,若可結束此役,我又豈會吝啬一具元胎。”昀塵字字铿锵,“此約,你敢不敢應?”
“如何不敢。”姬夷召微微挑眉,“那我現在,就先将這小孩還給商主。”
“鳳皇。”仲虺皺眉,深邃的眉目間泛起一絲憂慮,“崆峒秘法雖然玄奧,但元胎是他們修煉之本,其重要之處,不輸妖丹,他豈會如此輕易說定……”
“廢話省下,帶我去見其堯。”姬夷召打斷他。
“是。”仲虺無奈,只能轉身帶路。
“伊尹真如此厲害,你也不是對手?”飛速前行下,姬夷召一邊走一邊問。
“若是比巫法元氣,他當然非我對手,但若論權謀機變,長袖善舞,我卻實在無法與之相提并論。”仲虺略有不屑,“他擅常抓住任何一絲機會,更會化意外為機會,按理來說,計劃越完善,越是容易被意外之事影響而失敗,他卻正好相反,任何因素都可以被他利用,并且在站隊之時從不犯錯,您看他從一名奴隸到現在的伊尹,所行之事,當為天下凡人楷模。”
姬夷召仔細的回想了一下,從初遇之時主動為邀功來追殺的奴隸,到後來用自己的愧疚之心帶他們脫離險境的族長,到主動獻出忠誠讨好他,再到成為他的手下奴隸,再到成為主管,再勾搭商部,再到歷史上第一個雙面間諜……這簡直可以寫出一本《我的奮鬥》,一時間,姬夷召都有點佩服他了,論資質,他平庸,輪相貌,他平凡,論出身,他低賤,就在這種情況下,他還可以從最低的塵埃裏爬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位置,別的不說,要是自己有這麽堅定的奮鬥精神,哪會如現在這樣孤家寡人。
相比之下,自己這種的簡直弱爆了好嗎?
仲虺無奈地讓昀塵把懷裏的小孩搶去,解了小孩身上封禁,只是那小孩也不大聲哭鬧,只是緊緊抓住昀塵的衣角,明亮的眸子不時好奇的看看姬夷召。
不得不說,姬夷召現在那高貴凜然的氣勢加上那完美的臉龐對普通人的殺傷力簡直爆表。
只是不同于山君那種威儀高貴的氣勢,姬夷召臉色蒼白無比,帶着一點晦暗的灰,但那種陰晦的氣息渲染下,反而有另外一種凋零殘忍,帶着毀滅的氣質,讓人情不自禁的心生恐懼。
仲虺對這樣的鳳凰很是嘆息。
不光是他,其實整個妖族都對美麗的鳳凰天天穿黑衣服把自己打扮的和鬼一樣感覺惋惜。
誰去幫他把頭發梳一下啊!!!
鳳凰有五件衣服,紅黃青白黑,不要你學孔雀那個騷包家夥那樣豔光四射,你至少得到你山君那樣把自己打扮的嚴肅莊重一點吧。
當然,這也只是在心裏想一下而已,大白老鼠在暗示數次無果後,明确提出的結果是被鳳皇親自動手給身上那油光水量的白毛做了一次免費的離子燙,但那技術……老鼠維持自己人身到換了一毛為止。
在那之後,再沒有人去向妖皇提出打扮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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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仲虺的糾結中過去,姬夷召見到這處地方,覺得有點眼熟。
這裏是桑林山,上次商湯祭祀求雨之處。
他曾經借雀鳥之眼,見過此處。
周圍原是一片桑林之山,但如今,這裏草木枯萎,一片荒蕪之相。
而那高臺依舊還在,只是其上依然有被燒酌的痕跡。
商子乙一身白衣,臉上血上全無,站在祭臺上,向天祈雨。
而他身上,數道神道之光直沖天際,竟然隐隐帶來水氣凝聚。
姬夷召沉默了一下,緩緩走上高臺。
商子乙也看着他,身上白衣點塵不染,淡遠高華。
一黑,一白。
如同他們那絕不兩立的種族。
姬夷召清楚的感覺他身上急速流失的生命力,以王命祭祀,方得此雨。
商子乙神情淡然,似乎毫無異常,但那微微顫動的指尖,暴露了他那已經在崩潰邊緣的身體。
“你我兄弟,也有今日……”姬夷召微微嘆息。
“本想心一世守護償還哥哥養育之恩,只是世事無常。”商子乙道。
“不必叫我哥哥。”姬夷召平靜道,“自兩儀涅槃之後,我身上就再無人血。”
“當年其堯年幼,哥哥為維護其堯,在中都如何做為,其堯莫不能忘。”姬其堯低聲道,“哥哥,你真不願與人族一條生路?”
“非不願,是不能。”與人族相比,我更希望你活着。
“那麽,最後一次。”姬其堯凝視着兄長,“哥,再抱我一次,像小時候那樣。”
姬夷召偏過頭:“往事難追,何必再提。”
姬其堯一聲慘笑,心情是不能平靜,激蕩之下,身體一個踉跄,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姬夷召一把扶住他,腦中那個不願走路,在他懷裏抓住長發的孩子似乎與眼前之人重疊。
“哥哥……”那一聲呼喚中有太多情感,多到姬夷召不願去分辨。
姬其堯痛苦的吸了一口氣,眼眸緩緩閉上,只留下微不可聞的聲音:“……對不起。”
姬夷召低下頭,看着那刺入丹田的金色長劍,發出一聲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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