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單身

關于債款,公司裏的那群股東在顏父去世那天便一直找各種理由催着顏杳負責。

這本與顏杳無關,但伴随着遺産問題而來的還有連帶着各種公司裏的債務。顏杳不稀罕老不死的東西,但涉及到巨額款項也不是她一句‘我不要’能決定的。

公司裏的人拽着她不放,她也只能走法律程序換了個清淨。

蔣宇的确是這方面的能手,一個星期的時間,他便帶着各種資料和事實證據去公司與那群股東對簿公堂,經過三個小時的唇槍舌劍,硬是将那群老古董逼得啞口無言。

打官司并非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尤其涉及到的金錢數額不小,走正規途徑費時費力,因此在最開始顏杳說要走司法程序時,那群董事會的人總是大聲嚷嚷着私下解決。

可當顏杳真帶着蔣宇出現在公司的時候,他們卻又吵吵着說要打官司。

只是這會兒的顏杳也清楚,那群老頭不過是在危言聳聽,等真告上法院,吃虧的也絕對不會是她。

事情的發展比自己想象中要順利許多,蔣宇也終是沒有收下那多出來的十萬,畢竟好歹有層同學關系在,不給人便宜,自己也不選擇占便宜。

顏杳見此也沒有強求,只說屆時一起吃頓飯,就當是特意抽空的謝禮。

當時蔣宇确确實實是應下了的,然而等到正式吃飯的那天,包廂裏卻不見他的身影。

“蔣宇突然有急事,被他手裏負責的當事人給叫過去了。”

包廂被人從外打開,在兩人視線相對的那一瞬間,顏杳便聽見對方出聲解釋道。

男人穿着一襲暗灰色的風衣,內搭的襯衫熨得極為平整,領結打得一絲不茍,一如他這個人,稍顯沉悶的同時又帶着三分固執。

記憶中,他好像一直以來都穿得這般正經,在大夥都往校服上塗塗畫畫,修修改改展示自己的小心機時,他卻總是将紐扣扣在最上面一顆,将拉鏈拉到最合适的位置。

距離上次通話過去了近半個月,在此之前,除去她的邀約,兩人之間便再沒有任何其餘的聯系。

如今見面,顏杳總覺得似是有什麽東西變了,卻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既然他有急事,那也沒辦法。”将思緒拉回來,顏杳勾唇一笑,不見半分尴尬。

當初訂這包廂時要的就是清淨,該餐館在H市很有名,想要訂包廂還得靠關系。

那日在電話裏說請客吃飯并非只是一句客套話,只是她沒想過要獨處,因此就把兩人都聚到了一起,反正都互相認識,也不怕會冷場。

只是沒想到,蔣宇事出突然沒能出席,這頓飯也就成了兩個人的晚餐。

“先坐吧,我讓服務員上菜單。”

蔣宇忙得太過湊巧,顏杳倒也不想去深究這到底是意外還是什麽,畢竟人都已經在了,飯總得吃。

江硯微微颔首,随後落座在顏杳對面的位置。

餐桌是圓形的,而且還是大餐桌,兩人的距離被瞬間拉遠,遠至有些過分疏離。

一切都很符合兩人多年不見的好友身份該有的禮節。

顏杳眼神一沉,一時間又有些琢磨不透對方的想法。

直覺告訴她,或許眼前這位江學神對她可能有兩分異性間的好感,可在相處時那合乎常理的分寸感又總讓她開始懷疑自己的直覺。

服務員很快把菜單呈了上來,顏杳讓對方先點,江硯也沒客氣,随手點了幾道菜,恰是差不多兩人的份量。

等顏杳點菜時,掃了一圈菜單,發現自己想吃的都已經被江硯給點了,于是只好又象征性地選了幾個素菜。

就在服務員拿着菜單準備退下,靜坐在一旁的江硯卻再次開口道:“吩咐一下後廚,所有菜裏不要放香菜,蔥也少一點。”

服務員點頭應下,等包廂門被關上時,顏杳挑眉出聲:“讨厭香菜?”

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分明不像是挑食的。

“嗯,不喜歡。”江硯說着,低垂着眼簾,将擺歪的筷子重新歸正。

“那挺巧的,我也不喜歡。”

顏杳拿起一旁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卻沒發現那雙剛擺正的筷子又微微歪了幾分。

兩人都不是話多的類型,一頓飯吃下來也沒講幾句話。

顏杳本以為,江硯會問些什麽,比如說她的家庭情況。但意外的是,江硯倒是只字不提這事。

他明顯是知道了她的情況,或許已經從蔣宇那裏了解了個大概,按照一般情況來說,總會多問兩句,不管是因為同情還是因為八卦。

顏杳沒想要隐瞞的打算,那些腌臜事她完全可以當做一個笑話告訴給江硯,但他沒問,她自是也不會主動講。

男人用餐的模樣極為賞心悅目,一舉一動之間都透露着多年來的教養,讓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聽說江硯的父母也都是在某些領域德高望重的知識分子,顏杳起先并不知道,後來也是從趙小瑜的嘴裏無意間得知。

但轉念一想,這似乎也并不奇怪。

有些人生來就是予以厚望的天之驕子,而有些人的出生,不過是意外罷了,一個不被祝福的意外。

眼中的神色驟然冷了許多,而就在這時,一陣手機提示音打破了包廂內過分安靜的氛圍。

顏杳掃了一眼手機屏幕,發現是那晚在酒吧裏加的小男生發來的消息——

許昊海:姐姐在想我了嗎?

許昊海:「Sticker」

顏杳微微挑眉,看着對方發來的喵咪表情包,眼中不免帶了幾分笑意。

那晚兩人加上微信之後也斷斷續續地聊了些,顏杳太清楚對方的目的,而自己也沒有拒絕的打算。

因為是在吃飯時間,顏杳出于禮貌準備一會兒再回,可坐在對面的江硯似是察覺到了這裏的情況,率先開口道:“不用顧忌我,你随意。”

顏杳擡眉,對上江硯一如既往沒有表情的那張臉,視線在他眉眼間停頓片刻。

“抱歉,我回個消息。”

拿起手機,迅速打下‘在吃飯’這三個字,在按下發送鍵的同時又聽到那清冽且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男朋友?”

懸在屏幕上方的手指微微一頓,顏杳放下手機,看向坐在對面的江硯。

“不是,朋友而已。”

“那……那天來接你的人是你對象嗎?”江硯說着,極為平靜的語氣,仿佛只是再自然不過的随口一問。

而沒人能聽到,他如雷的心跳聲。

“我單身。”

顏杳說着,下意識從口袋裏掏出煙盒,動作到一半的時候才突然反應過來。

“想抽煙?”江硯開口,落在桌下的手緊握成拳。

男人極力克制着自己的聲音,以免洩露那幾分無處安放的狂喜。

她說,她單身。

“嗯,煙瘾有點重。”

顏杳毫不避諱地說着,似是也不在意自己抽煙這件事會不會在別人心中落下什麽不好的印象。

最近這段時間她的确抽得勤,而且還有些控制不住。

自從老不死走之後,她每天抽的次數就多了,而遇見江硯之後更是如此。

“我說了,不用顧忌我。”

眉峰一挑,顏杳似是沒想到對方居然會不介意這個。

嘴角微勾,女人一邊動作熟練地從煙盒裏抽出煙,在掏火機的時候,開口道:“謝了。”

“不用道謝。”

‘啪嗒’一下點燃,顏杳低頭抽了一口,輕吐出煙,“我說的是當年在樹林裏,你幫我瞞了抽煙的這件事。”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錯愕,斂下眼簾的同時也斂下了眼中翻湧如潮的情緒。

他沒想過她會記得。

細長的女士煙夾在她的手中帶着別樣的韻味,冉冉升起的煙縷勾着男人的心,令其再一次瘋狂地為她而跳動。

顏杳的确忘了不少事,但還記得在那次偷偷抽煙後,教導主任沒來找她。

現在想起來,那天她心情的确不好。老不死把小情人領進了別墅,天天在她眼前晃悠,惡心得要命。

“那次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兒?”

或許是尼古丁上了頭,顏杳莫名其妙地問了這個問題。

“背書。”

聽到這個回答,顏杳輕笑出聲。

這的确像是他這個好學生會做的。

“不愧是江學神。”

睫毛輕顫,江硯聽着她似是贊揚的調侃,罕見地沒有感到半分喜悅。

在顏杳面前,他讨厭極了這個稱呼。

想起了什麽并不愉快的回憶,江硯目光微冷,思緒游離了片刻,喉嚨的猩癢和氣管的不适令他下意識地咳嗽出聲。

顏杳見此,動作迅速地掐滅了煙。

“抱歉,你應該和我說你受不了煙味的。”

起身走到牆邊,打開包廂自帶的換氣系統,餐館應是考慮到客人會有抽煙的需求,因此在每個包廂裏都裝了換氣設施。

江硯沒有說話,因為突然被嗆到而瘋狂咳嗽着,眼眶微微泛紅,落在桌下的拳頭擡起,緊抵着嘴,似是想要控制自己不要變得那麽狼狽。

顏杳沒想過他會被煙嗆得這麽厲害,應是平日裏連一點煙味都不曾沾過的。

擡步走到男人身邊,拿起一旁幹淨的茶杯,倒了些水遞到他眼前。

“喝點水。”

下一刻,手腕突然一緊,灼.熱的掌心燒着她的皮膚,男人骨節分明的手緊拽着她,用力到就像是在拽着自己唯一的浮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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