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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心涼了一半,猛的擡頭看着老太太。
“娘!”
陳氏面色蒼白,她氣的不行,啓山死了,這整個白家都在欺負他們娘們幾個。
老太太看在眼裏,卻假裝不懂,拍了拍陳氏的手背,音調和軟。
“怎麽了?吓成這樣!顧家大門大戶,那大少爺我也見過,挺好的孩子,相貌端正。是個好人家,家世人品都配得上咱家蘭娘,不會讓她委屈。”
既然老太太說到這份上,怕是沒有回旋之地了,陳氏只覺眼前一片黑。
顧家?顧家大少爺!
什麽家世人品?不過一莽夫。如果真那麽好能輪得到自家女?陳氏氣的捏緊了拳頭,才忍住發抖的手指。
顧家大少爺如今已經三十,年紀尚且不提,只拿克妻的名頭都讓人不寒而栗。她是氣極,這白家根本不拿她們當回事。
“娘……”
淚一下子從陳氏眼中湧出。
“……我就這一個女兒,我的命根子呀!”
哭的戚戚然,好不可憐。
老太太卻覺得無端煩躁,又不是要蘭娘的命,哭的悲悲切切,外人看到還道是自己欺負了她。
真是個不懂事的女人。
“陳氏,你這話說的讓我寒心。”老太太斂起臉上的笑,語氣淡漠,數落道。“做祖母的還能害了孫女不成,我這不是也為了了蘭姐兒考慮,想讓她以後過得好。如今老大也去了,你這性子軟和,誰當得了家?如若我不管不顧,外人怕是要指着脊梁骨罵了。”頓了頓,嚴厲起來。“你以為做娘的會诓騙你?”
以往白啓山活着的時候,陳氏不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如今這沒了男人,被欺負都沒地兒說去,陳氏看着白老太的眼睛。
“娘。”她抹了一把眼淚,聲音硬氣起來。“蘭姐兒清清白白的姑娘嫁去顧家做續弦,我是不同意這門親事。”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你這是要把媳婦往死路上逼麽?”
陳氏是豁出去了,她不能把女兒往火坑裏送,咬咬牙,心一橫。“老爺走了,我原也是未亡人,一條賤命,死不足惜,吊死在白家門前,看顧家敢不敢求親!”
“我這輩子本本分分,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不求兒女富貴,只希望他們平平順順過一輩子,反正啓山走了,我活着也沒多大意思。”
老太太變了臉色,半天沒說話,她沒料到陳氏會反應這麽大,一向軟弱的陳氏也能硬氣起來,這讓老太太有些意外。
一旁的婆子看了她的表情,立刻去拉陳氏起來,勸解。
“顧家在臨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身家也清白,大小姐嫁過去只等享福,大奶奶不要思想太多。”
陳氏不為所動,看了老太太半響,突然噗通跪下,不斷的磕着頭。
“媳婦求娘了,這門婚事不成。”
老太太看陳氏态度強硬,嘆氣,親自拉她起來,陳氏額頭青紫一片。
“好孩子,娘這不是就問問你的意見。又沒有逼你,何苦來着!怎麽動不動就說生死?娘真是寒心。”
陳氏氣的渾身都發抖,她這心才寒的猶如跌進冰窖之中呢!白啓山雖說不是老太太親生,但他活着的時候,把老太太當親娘侍奉,這人呀,沒有良心!
老太太不說話,冷眼看着陳氏。
“你容我想想。”
陳氏的心跟着一寸寸往下落,幾乎要絕望,眼睛通紅。
老太太語氣帶着幾分疏離。“你先回去,我自有分寸。”
陳氏還想說什麽,老太太閉眼擺手。
“去吧,莫再說了。”
陳氏恨極,可現在她沒什麽仗勢,又能如何?一路上都沒想明白的事現在想通了,如果他們真逼着秀蘭嫁到顧家,自己又能如何?真吊死在門前嗎?之笙之瑾怎麽辦?陳氏腳步沉重,頭更是疼的火燒火燎,掀簾出了這陰暗的屋子。
心裏堵着一片烏雲,無論怎麽都驅散不開。
死都不能讓秀蘭嫁到顧家!
張婆看陳氏離去,心裏也是疑惑老太太怎麽打算,就問道。“是回了顧家?”
老太太脾氣突然就上來了,摔了茶盅怒罵道。“這陳氏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到底小門小戶出身!女兒嫁娶,那輪得到她說話。”
張婆眸光一動,不再說什麽,把茶水遞送到老太太面前。
“為小輩們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個個都不懂事!”老太太喝口茶,氣才壓下去一點,嘆道。“欠了他們的債呀,這輩子都來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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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夫人自從接到電報以來就沒睡過安穩覺,她一生育有三子,老二英年早逝,留下兩個姑娘,老三如今學業未滿,性格雖然不羁,但到底在身邊,還能照看些。
只可嘆這老大命運多桀,婚事讓人操碎了心,又身在外省,有個好歹,心急也是沒法。
“二爺來了。”
門簾掀開,丫鬟進來禀報,顧夫人連忙站了起來,嘴上連連說道。
“快讓進來。”
“急什麽?”顧老爺端坐高堂,抽着煙表情不悅,沉聲說道。“坐好了。”
說話間,只聽外面雜亂的腳步聲近。
“爹娘。”
高瘦的藍衫青年就走了進來,一進屋,只覺熱氣撲面,他忙摘了帽子露出一張清秀的面龐。步子不停,快速朝前走去,看到父親母親,鞠躬行了禮。
“我回來了,是有什麽急事?”
顧夫人表情急切,連忙說道。
“三兒,你去一趟北平。”
三少爺這剛從外面回來,茶沒喝上一口,被老太太這麽一說,心裏也是提了起來,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茫然道。
“娘,這是怎麽了?”
顧家三少爺叫顧恒,二十一歲,相貌堂堂,身材清瘦高挑,是臨城有名的花花公子,最近好友辦了報社,他一天到晚的在那邊,這突然被老太太叫回來,心裏十分不安,難道是有什麽大事?
“你大哥出事了。”老太太急急說道。“我讓管家給你收拾東西,你快去北平一趟。”
顧恒一愣,腦中一片空白。
“娘,你說什麽?”
早上接到加急快報,老太太當時都暈過去了,連忙派人去找三少爺回來。想起電報裏的話,她這心就被無形的手緊緊攥着,話未出口,淚先流。
顧老爺重重嘆了口氣,大小戰役下來,長子受傷無數,只是這些事都沒讓顧夫人知道,怕她擔心。當初顧钊選擇了那條路,老爺子就知道,注定了刀光劍影。他當下煙袋,起身虛扶了夫人一把,吩咐身邊丫鬟。
“扶夫人進去休息。”
老太太強撐着不走,眼圈通紅,形容憔悴。
“我這心裏七上八下,難受呀!”
顧恒知道母親在這裏,話是也說不成,就連忙勸道。
“娘,你身體不好,先去歇着。我讓爹和我說說情況,馬上就叫秦叔給收拾行李去北平。”
顧夫人抹着淚,哽咽道。“三兒,你可要注意安全,一定要把你哥安全帶回來……”
顧恒給丫鬟示意趕快扶夫人進去。
原來這顧钊去了北平參加會議,卻遭到刺殺,如今命懸一線,父親在顧钊身邊安插有眼線,一看這情況,立刻就給顧家發了電報。
“你去北平一定要小心。”
顧恒心知這件事很嚴重,他在報社并非玩耍,也是心系國家戰事,北平的事他是知道一二,就是沒想到大哥也被牽扯其中。
“如果有不能解決的事,就去找張叔。”
顧恒應了聲是,父親吩咐。“今晚就出發,老秦跟着你。”最後還是有些不放心。“當心着點。”頓了頓。“如果救不回老大,你就趕快回來,千萬別把自己搭進去。”
顧老爺送走老三,坐在孤寂沉靜的大堂中間抽了好一會兒的煙,天空漸漸暗了下來,他擡頭看着外面矗立的高大建築物,心裏突然一陣空。
進去裏間內屋,他看到夫人躺在床上,眼角還有未幹的淚,心裏也是一陣沉悶。
“如何了?”
興許是聽見腳步聲,顧夫人睜開眼,顫聲問道。
“送走了。”頓了頓。“你也別太擔心,老大知分寸,應該沒什麽事。”
顧家老爺和太太一輩子伉俪情深,過了幾十年,連臉都沒紅過。一輩子育有三子,老二早年喪命,老大也是少年就離家,這老三被老太太寵的不務正業。
“三兒從來都沒出過遠門,我這心裏難受呀!”
顧夫人一剎那,眼圈都紅了。“有分寸能讓自己命懸一線。”她是賢淑的女子,平時也不會埋怨兒女丈夫,只是到這個時候,管不住心裏那委屈。“早知道當年就不讓他去德國讀書,成日裏讓人提心吊膽,生怕他有個好歹!”
顧老爺磕了磕煙袋,咳嗽一聲,重重嘆氣。
“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顧家世代書香門第,幾代為官,顧老爺曾中過舉人,只不過那個時候,清政府腐敗,當官已然沒有意義,他還算有遠見,遂選擇了經商。
顧夫人哭了好長時間情緒才平和,丫鬟進來伺候她喝了藥,看她躺下,顧老爺就坐在了一旁默默抽煙。
“老爺。”顧夫人沉默片刻,轉頭看着丈夫。“我這心裏始終不安,你說,當年那算卦的莫非不是騙子?說咱家老大命有一劫,如今這不是應了驗?”
顧老爺哼了一聲,心裏是有些信的。“算卦的胡說八道,你還當真?”
顧夫人不再說什麽,只是心裏那疙瘩糾纏着,怎麽都解不開。
自老二死了後,顧夫人越加相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上天掌控着人命,她不得不信。沉默了好一會,顧夫人幽幽嘆氣。
“改天有空去看看那白家小姐,也好多年沒見了,不知道長的如何。興許,她還真是咱家兒的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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