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捆在身子上的麻繩又粗又硬,林盞用盡全力掙了幾下,毫無用處,再一使勁,反而帶得全身往前一栽,他腿被折捆着,在地上來回扭動卻怎麽也立不起來。

林盞用頭頂地躬起身軀,額頭蹭在滿是土灰的硬冷地板上,幾下便被磨出道道血痕。

“幹什麽呢!”門外傳來一個陌生男聲,随即便是鎖開解鐵鏈的聲音,腳步聲直沖林盞而來,他被捆着無法閃躲,被那人一把揪住衣領扔到一邊

“幹什麽呢?別亂動!”男子指着林盞鼻子呵斥,見他擡着頭睜大眼睛,眸子卻看向別處,湊近了在他眼前晃了晃腦袋,瞧林盞目光呆滞,嘲笑道:“原來是個瞎子”

林盞斜靠着牆,咬牙道:“我要見王爺……”

“好好呆着!”

那人揪着林盞耳朵把他的頭扯向牆角,本是頹然垂頭的他突然猛一轉頭,嘎吱一聲,那人嗷嗷慘叫:“你個死瞎子,快放開!”

沈瑛一直坐在角落冷眼旁觀,聽得看守人慘叫得如此凄厲,定睛細看,林盞竟然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冷白月光從小鐵窗射進來,照在一地的鮮血上,那人疼得對林盞又踢又踹,但他始終緊緊咬着毫不松口

“放……了……我……”林盞牙齒深刺那人肉中,低吼着的言語含糊不清,迎着白森森的月光,唇齒鮮紅,好似鬼魅

嘩啦一聲,男子手腕迸出一股鮮血。他顫抖着去摸腰間的匕首,對準林盞頸上狠刺下去,不料眼前這瞎子耳力驚人,竟閃了身子,刀刃沿着他的前胸直刺下去,束着林盞上身的麻繩被割裂了一半,林盞松了嘴用力一掙,抽出雙手一把将男子撲倒,正欲奪去他手中匕首,外面傳來一串腳步聲

“有人來了!”沈瑛沖林盞喊

情急之下林盞顧不上那麽多,一把握住身下那人亂揮的匕首,奪過來後割斷腿上麻繩,手持短刃與聞聲趕來的兩名同夥近身相搏,不出十下便将兩人撂倒

為沈瑛割斷繩子後林盞抹了一把嘴邊的血,轉身要走

“你去哪?”

“找王爺”

林盞沒有回頭,摸索着向鐵門走去,沈瑛嘁了一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林盞一驚正欲掙脫,沈瑛譏諷道:“瞎子就是瞎子,門在這邊”

林盞愣了愣,随即苦笑一下

盲杖不知去哪,出了門後林盞只能觸牆摸索,手掌被匕首個割了個很大的口子,血液沿着陰冷走廊滴了一路。路很長,似是個為囚禁特別建造的密室,林盞不時敲擊牆面聽聲音,以确定自己聽力還在。

前方忽而傳來衣袍窸窣的聲音,林盞聞聲趕去,摸到了一扇門

推門而入,血腥味濃得刺鼻

“林盞……”

“王爺!”

林盞一個箭步沖向那個聲音,手才剛放上去便觸得一片濕熱,果然,血味是陸進延的

“怎麽回事?”林盞一時忘了自己右手是傷,兩只手一齊将陸進延周身摸索個遍,兩人血液相融,他什麽也看不見,都不知道陸進延到底傷了哪裏,此時陸進延微弱着聲音說了句話,林盞卻一個字都沒聽清,糟糕,又到了入夜便失去大半聽力的時候。

耳朵受損不是一天兩天,他不是沒有慌過,但想到多少能依靠陸進延,便硬是把這份慌張強壓下去。可深處危險莫測的密室,陸進延重傷躺地,他看不見也聽不清,未知的周遭他想探都探不明,霎時間,林盞脊背一涼。

“瞎子就是瞎子……”林盞呆愣着,不由自主地重複起沈瑛方才嘲諷他的話

“林盞……”陸進延的聲音又大了些,聽見叫他名字,林盞這才回過神來,小心架起陸進延,他口中呵出的微弱熱氣混着血味讓林盞頭皮發麻,陸進延整個人挂在林盞身上,鮮血還在往外湧,林盞後背濕濕熱熱。

“還好你在……”陸進延的頭垂在林盞肩上,即使對林盞而言微弱不可聞,他卻也還是聽見了。

林盞苦笑,你若知道我現耳不能聞,還會這樣說嗎

深吸一口氣,林盞把陸進延的身體在肩上穩了穩,看不見聽不見,但起碼他還能走,只要他還有力氣,只要他還活着,就算只身無助于黑暗混沌中,也要帶陸進延出去

憑着些許記憶,林盞沿着來時的路一步步前進,陸進延渾身無力,臉随着動作時不時貼上林盞的。

一片寂靜黑暗中,林盞忽而憶起殺周平的那夜,陸進延扶他進了馬車後坐在他身側,馬車搖晃,他也是這樣歪斜着蹭了自己一下又一下,那時他才剛被陸進延背過,指上頸間尚存着他的溫度與氣味,心中有股又暖又喜的情感莫名滋生,但他強迫自己冷靜,拘謹地靠邊端坐。然而,并不寬敞的馬車裏,陸進延的一呼一吸都入了他的耳中

陸進延突然開口說了什麽,林盞側耳去聽,他卻沒再重複

林盞的心頓時沉了。本就看不到他的模樣,若是耳朵一直這樣壞下去,是不是連他的聲音也聽不到了?以後若再夢到陸進延,會否便只剩寂靜空洞的觸感了呢?

林盞咬緊嘴唇,早知如此,在發現陸進延對他關照有加的時日裏,便該順應自己內心,回應于他,而不是念着家事未決便壓抑兒女情長,行那事時連手都不曾擡起觸摸他,生怕自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可現在看來,他卻還是深陷了。倘若真的失去聽覺,那麽他最遺憾害怕的,便是再也聽不見陸進延的聲音,他喜歡聽陸進延叫自己的名字,【林盞、林盞】,他的聲音是沉穩有力的,低聲時夾裹着沙啞,一聲聲讓他在無法描摹的黑暗中頓覺心安。

走着走着,林盞眨了眨眼,覺得有暖熱的光,是有人舉着火把嗎?可是有危險?

林盞看不見也聽不清,好在陸進延此刻擡了眼

“福竹……”

林盞身上被碰了幾下,肩上的重量輕了,耳邊傳來不止福竹一人的說話聲,看來沈瑛把一行人都救了出來。

與福竹一同架着陸進延,林盞凝神想聽他在說些什麽,但陸進延的聲音像是飄散了般,只能聽見福竹的應答聲,随即陸進延徹底從他肩上下來,似是被下人們擡走了

“想什麽呢?”沈瑛見一行人正往外走,林盞還呆在原地不跟上,便朝他肩上拍了一下

林盞恍然,未免被沈瑛瞧出自己耳朵有問題,故作鎮定答道:“你們怎麽出來的?”

“我正要去找福竹他們,後來了些人,說是馮旭将軍手下,聽說王爺出事了前來救援”

林盞點了點頭,問:“王爺的傷要快些醫治”

“你方才沒聽王爺說傷重還中了毒,要趕去京城尋解藥嗎?”沈瑛納悶,走近了朝林盞還帶着血的臉上細看了看,“怎麽回事?一見你就不對勁”

“沒、沒事”林盞別過頭去,摸着牆壁自己往前走,卻又被沈瑛一把拉住胳膊

“人都在這邊,你往那邊走什麽”沈瑛把林盞拽了個踉跄還不忘揶揄道,“傻了似的”

自知耳朵要到天明才能複原,林盞怕現在自己這樣反而幫倒忙,便一直靜靜呆在角落,依靠十分微弱的聲響判斷着馮旭的人應是找來了另一艘船,福竹跑過來,邊說話邊拉着他:“這船雖快卻坐不了太多人,下人們随後再到,王爺叫您一起跟着。”

方才等在邊上聽不到陸進延的情況,他只能強裝鎮定,聽得陸進延還有意識能說話,林盞這才松一口氣,被福竹引着上了船,帶到了陸進延身邊。

林盞摸到陸進延被嚴實蓋着,血腥味也少了許多,一直緊皺的眉毛展了展,手伸進被中,正小心翼翼地去尋陸進延的手,就被他一把握住。

往日裏粗糙溫暖的大手此時一層冷汗,林盞把右手也蓋了上去,想幫陸進延把手捂捂熱。

“手……”後面的話林盞沒聽清楚,猜他應該是問自己手上紗布

“不小心摸了匕首,小傷”林盞盡量小聲低語,生怕因聽不清聲音便大了嗓門,擾了身受重傷的跟前人

“可真難得你…主動牽過手來”陸進延本想逗逗林盞,卻不想扯痛了腹上傷口,嘴角咧開還未來得及上揚便垂了下去,正想自嘲,擡眼卻正看見林盞頭探過來,漆黑的眼眸空洞無神,但眉頭卻是擰作一團,嘴唇都抿在了一起,陸進延從沒見過他這般凝神細聽的模樣。

林盞的喉結動了動,卻沒說話,陸進延當他別扭害羞,又說:“我中的毒,京城有一郎中可解,你随我在京城多待幾日”

林盞又是沒有反應,陸進延攥了攥他的手,他才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片刻後,半阖着眼睛問說:

“王爺……您是什麽模樣?”說罷,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懸在陸進延耳邊

陸進延看他動作知道林盞想做什麽,朗聲答:“你摸摸”

聽了這話,林盞原本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左手輕輕落在陸進延臉上,修長的手指緩緩移動,碰到他的鼻子後指尖,沿着鼻梁上下劃過。摸到眼睛時,林盞的手先是頓了頓,而後才小心地撫上他的眼眶,依着輪廓輕輕轉圈,仔細至極。觸到睫毛時陸進延故意眨了眨眼睛,林盞指腹癢癢,揚起了嘴角

“王爺鼻子高,眼睛也好看”林盞的眼睑低垂,目光仿佛就落在陸進延的眼上,柔軟的指腹觸了觸他濃密的眉毛,又笑道,“劍眉星目,定是王爺的樣子”

“呵……那也不及你半分”陸進延忍着傷口疼痛,抽出手來輕捏林盞下颌引他俯身,對上他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 近期更新無法确定 預先恭祝新年快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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