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司馬戈不疾不徐地走着, 蕭瑜拽着他的衣擺勉強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她怨念地看了一下陛下的腿,小聲嘟囔一句, “陛下慢些呀, 阿瑜都跟不上了。”

“小短腿。”男人輕飄飄地瞥了一眼她微微泛紅的臉, 語氣有絲絲嫌棄。但眼中帶着嫌棄, 他還是不由自主放慢了步伐, 慢悠悠地走着。

蕭瑜眉開眼笑地拉住了陛下的手, 語調軟軟地和他介紹這裏是靖國公府的何處, 那裏是誰的院子,又說阿瑜的院子是整個靖國公府最漂亮最安靜的一個。

司馬戈神色雖淡淡,但側頭時不時看着小傻子嘟嘟囔囔, 唇角泛着一分淺淺的笑意。

靖國公府衆人在正院門口迎候,入目便看到了這樣一副場景:帝後攜手而至, 氣氛融洽。于是,不由都會心一笑, 看來今日可多與皇後娘娘套套近乎。

“皇上萬歲,娘娘千歲。”衆人在靖國公的帶領下一齊跪拜高呼,臉上都挂着大大的笑容, 等着帝後喚他們起身。

然而,孰料, 上一刻還神色溫和的帝王此時臉上已是陰雲密布, 涼涼開口,“靖國公府的人架子比朕的還要大, 倒要朕與皇後親自過來見你們。”

剎那間, 靖國公瞳孔微縮, 鄭重地伏地行了一個大禮, 以頭觸地,“老臣有罪,怠慢了陛下和皇後娘娘,還請陛下責罰。”

靖國公姿态擺的很低,他隐有所覺陛下此次來者不善,思及方才他那個孽女和外孫女的所為,他內心浮現幾分不妙。

陛下突然問責,驚呆了跪在地上的衆人,這和他們想的不一樣,陛下不是喜愛皇後嗎?怎麽第一次見皇後家人就開口斥責?這,這是在打皇後的臉面啊!

他們渾然不覺帝王的怒火是沖着他們怠慢皇後來的,反而覺得是皇後不受寵導致他們此時遭受陛下斥責。

蕭瑜在一旁睜着大眼睛看着,先是享受了一下衆人對她的跪拜,後來祖父行此大禮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暗暗拉了拉陛下的袖子。

是姑母給阿瑜的賀禮中下了藥呀,和祖父沒有關系的。

“責罰?”司馬戈冷哼一聲之後驀然勾唇笑了,“國公說笑了,朕非但不會責罰,反而會重賞,不然也對不起靖國公府多年,哦,兩個月來對皇後的照顧。”

“起身。”他一把抓住小皇後作亂的小手,闊步往房中走去,毫不客氣直接坐在了上位。

靖國公府衆人微躬着身,膽戰心驚地随後進入,陛下果然如傳聞一般喜怒不定,紛紛小心謹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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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和皇後娘娘駕臨府中,老臣未第一時間迎候跪拜,是臣等罪責。”靖國公再一次請罪,絲毫不敢小瞧了頂上的帝王。

司馬戈的目光從底下衆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到一明豔高挑的女子身上,輕輕嗤笑,“卿何罪之有?卿雖沒有迎候,卿的女兒和外孫女來的卻是及時。”

靖國公臉色微變,眉頭深深地皺起來。

“朕說過,朕非但不會責罰而且還要賞賜。”司馬戈似笑非笑地開口,随意瞥了一眼随在身後的內侍,內侍會意将一方錦盒呈上。

陛下竟是要賞賜?方才還緊張不已的衆人紛紛松了一口氣,陛下性情果然難以琢磨,原來只是虛驚一場。

“朕在皇後出閣前的閨房中發現了這瓶香料,”帝王語氣輕輕柔柔的,“皇後和朕言這是她的姑母蕭氏特意贈送的賀禮,蕭氏,可是如此?”

随着內侍的動作,錦盒的香料顯露與衆人面前,衆人看着點了點頭,他們還有印象,這香料的确是蕭姑母當日所送,言之從西域得來,珍貴無比。

熟悉的瓷瓶擺在蕭姑母面前,她先是一驚,晃了晃身子,而後又咬牙強迫自己穩下心神,陛下未必就知道其中的奧妙,不然也不會說要賞賜自己。

她想到這裏臉上反而帶了幾分喜色,高聲回答,“回陛下,的确是臣婦送與娘娘的賀禮,區區薄禮,當不得什麽。”

“哦?”司馬戈挑了挑眉,輕描淡寫地拿起瓷瓶,“皇後對朕言這香料珍貴,一直不舍得用,預備着将來再回禮于你。”

蕭瑜聞言皺了皺鼻子,阿瑜哪有說不舍得用了,阿瑜才不要用這下了藥的香料。

聽到回禮,蕭姑母眼皮一跳,連忙擺手,“區區香料,哪裏要娘娘回禮了?”

果真是個眼皮子淺的,一瓶香料都不敢用,她心裏對蕭瑜的鄙夷更深了。

“蕭氏,你送皇後香料用了心思,朕不可不賞賜你。”司馬戈臉上帶着淺笑,只那笑意微微古怪,緩緩開口,“賞賜你和你的女兒,就當着朕的面将這瓶香料給飲了吧。”

話音剛落,他的臉上就現了戾氣,一絲笑意也不剩,将香料随手給內侍。

內侍便精準地鎖定打扮的華麗非凡的母女,恭恭敬敬地将香料呈上。

上一刻還得意的蕭氏眼睛瞪大,顫抖着手指接過那瓶暗有玄機的香料,久久不敢動彈。

見此,靖國公夫人讷讷開口,“陛下是否看錯了,這是外用的香料并不是……不是香露。”其他人也不明所以,紛紛以為如此。

只有柳夫人和靖國公二人面色嚴肅,他們已然猜到這香料中有了忌諱。

陡然,冰冷的視線射過去,司馬戈看着作死的婦人,卻是對着靖國公開口,“國公夫人是在言朕老眼昏花了嗎?”

靖國公夫人愕然,她身居高位多年,年歲又大,縱然宮中的太後也從未和她這般說話。“臣婦不敢,只是這香料如何可以服用?陛下莫不是聽皇後說錯了什麽,娘娘也許不識香料只當是香露呢。”

她面上慈和地看向蕭瑜,眼神卻隐隐淩厲,她以為是蕭瑜在陛下耳邊說了什麽。

蕭瑜察覺到祖母不善的視線,先是沉默了一下,而後猛地站起身,氣鼓鼓地道,“姑母在送本宮的香料中下了麝香,本宮也想問一問姑母本宮若是無子對你究竟有什麽好處?”

嘶,衆人都倒吸一口冷氣,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瓶香料,裏面下了麝香,麝香誰人不知會致使女子不孕。

而後再反應過來,人人都冒出一頭冷汗,若是真的,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靖國公一臉沉重,他沉沉看向蕭姑母,戾喝,“孽障,還不快快服下。”随後他眼神複雜地望向蕭瑜,蕭瑜扭過頭,臉頰鼓鼓的一言不發。

“娘娘這……這定是弄錯了,我是娘娘嫡親姑母……怎麽會給娘娘下藥。定是這當中出了什麽差錯,許是香料弄混了呢。”蕭氏臉色蒼白若紙,她萬萬想不到司馬戈熟知各中香料,只嗅一下就能辨認出裏面放了什麽。

“聒噪,蕭氏,你是要抗旨嗎?”司馬戈臉上帶了濃濃的不耐煩,陰沉的目光往下掃去,指了指她旁邊的郭雲裳,“既然如此,就先讓她服。”

郭雲裳瞬間癱在地上,她知道裏面的是什麽,母親和她說了足足分量的麝香,長久使用女子絕孕,更遑論服用它到腹中,這輩子她就毀掉了。

內侍面無表情地上前,她頓時尖叫不已,看到沉默不語的外祖母踉跄地爬過去,涕淚橫流,“外祖母,外祖母,你救救裳兒吧,裳兒不要喝下麝香,不要!”

聞言靖國公府的人臉色猛然大變,此時他們怎麽還不知那瓶中的真的是害人的麝香,而蕭姑母也是早有預謀!

“娘娘,”靖國公夫人語氣艱難地開口,“畢竟娘娘并未使用這香料,可否……看在祖母的面子上網開一面?祖母一定會重重責罰你姑母,這和你表姐無關啊!”

司馬戈臉色極為陰沉,但低垂着眉眼渾然只當沒聽見一般,仿佛這一切都任由皇後做主。

見此,靖國公夫人眼中帶了些希望,殷切地繼續開口說道,“瑜兒,就當祖母求你,你表姐畢竟是無辜的。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傳将出去,不如我們私下懲罰就好。”

“祖母畢竟也算疼你一場,你就給祖母一些面子。不然将來你的父親得知此事也是難做。”

蕭瑜捏着手指頭,依舊鼓着臉頰,根本不看靖國公夫人,她先是看了看祖父,又看了看大伯母柳夫人。

靖國公和柳夫人察覺到她的視線皆是臉色沉重不語,這件事的确不能傳揚出去,否則靖國公府的處境可想而知。

“姑母和表姐服下香料就是在私下解決呀。”蕭瑜眼睛瞪的大大的,“不然本宮可以将她們賜死!她們是在謀害皇室子嗣,大罪,重罪!”

靖國公夫人聞言臉色難看起來,她看了一眼摩挲茶杯的陛下,只當他是為了蕭瑜才開口,“你姑母害你,服下麝香無可厚非,但你表姐卻是無辜。”

話罷,癱軟在地的蕭氏突然放聲大哭起來,猛地沖上前一把奪過內侍手中的瓷瓶一飲而盡,“娘娘要做什麽沖着姑母來,你如此作态不就是要毀了你表姐的一輩子嗎?她又能和你這個皇後争些什麽呢?”

聞言,司馬戈輕笑了一聲,似是十分愉悅。

這一笑卻讓蕭氏突然信心大增,繼續哭訴,“裳兒畢竟和你也是姐妹,對你多有關照,你借口香料一事要她此生不能生育,着實心狠!她就算進了宮服侍陛下,也越不過你這位皇後啊!”

這話引得堂中不少人狐疑地看向相貌明豔大氣的郭雲裳,莫非陛下真是看中了她,而皇後是借着香料一事發揮要斷了她的路?

然而很不幸,蕭氏話中的意思有人聽懂了,有人卻是沒聽懂,其中就包括蕭瑜。

蕭瑜看到那香料已經全部被姑母服下了,她瞪着大眼睛知道表姐沒有香料可服了,可是表姐分明也是幫兇,她固執地沖上前撿起那瓷瓶,放進茶杯裏面使勁沖泡了幾下,直到茶水的眼色變紅才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胸脯。

是呀,姑母是主兇,就要喝麝香香料,表姐是幫兇,就喝泡過麝香的水!

“何司監,這杯茶水給她服下。”她覺得祖母和姑母都在拖延時間,想讓阿瑜忘記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事情。

索性小手一揮,直接讓何司監動手,她想快些回宮了,不要再待在靖國公府了。

一直默默無聞的何忠接過茶杯,略瞥了一眼眼色詭異的茶水,微嘆了一口氣,也難為娘娘能想出這種處置辦法。

“郭姑娘,請吧。”他可不管什麽國公夫人的想法,若是這人不喝他自會動手幫她喝下。

郭雲裳咬着牙如何願意服下這茶水,抱着外祖母使勁地搖頭,蕭氏又想沖上前打翻這茶水,直接被兩人抓着胳膊攔住了。

“幫姑娘服下。”靖國公知道此時自己若再不了結此事恐有大麻煩,靖國公夫人所言已經極為不妥了,于是直接沉聲吩咐。

那杯浸了麝香的茶水,郭雲裳終究還是未躲過去。

喝完之後,她一臉憤恨地瞪着蕭瑜,已然是恨上了她。但她也不想一想,在皇後的賀禮中下麝香足以株連九族,蕭瑜若較真降罪,她連命都保不住。

靖國公夫人抱着她猶自垂淚,一副被孫女所為傷透了心的模樣,“老身就知無人将我這祖母放在眼中,從兒明年歸來不知作何感想。”

“本宮被祖母罰跪斥責、被堂姐表姐欺負、被姑母下藥毒害的時候爹爹和娘親都不在的,祖母,您哭些什麽呀?是在哭姑母心腸歹毒麽?還是哭您不能再将本宮關進祠堂了?”蕭瑜脆生生地開口,口中的話令衆人陡然一驚。

他們總是忘記,忘記眼前的小姑娘已經不是靖國公府勢單力薄的蕭七姑娘了,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

靖國公夫人說不出話來,往日她因為出身低賤的顧氏,的确對蕭瑜十分苛刻,可是她是長輩,做什麽都不為過。蕭瑜怎麽敢,怎麽可以記恨她?!

“陛下,阿瑜想要回宮了,我們離開這裏吧。”蕭瑜走到陛下身邊,将腦袋放到陛下的手臂那裏,有些恹恹的。

她同意陛下的話了,日後她都不再到靖國公府,這裏和阿瑜沒有關系了。

這時,司馬戈才慢慢地勾起了唇角,淡淡看了一眼靖國公府的人,開口吩咐,“蕭氏一族日後不得以後族自居,犯者殺之。”

自此之後便沒有後族了,小傻子也真正成了他一個人的,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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