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夜盡
蘇離幫他們把郎軒擡進來,霍白主動讓出了床位。幾個人合力把人高馬大的郎軒放到床上,莫歡雪和賀蘭缺都快累虛脫了。清醒的四個人圍着郎軒坐下,蘇離問:“師姐,迷蠱沒有來找你?”
莫歡雪搖搖頭:“大師兄失控的時候,傷了幾個大光明宗的弟子。後來他突然暈倒,一切就恢複了正常。這附近人很多,但沒有人再出現行為異常,那只迷蠱應該是藏起來了。”
幾個人合計了一下,莫歡雪發現霍白一直沒有說話,好奇地朝他看過來,一眼就發現了不對勁,皺眉道:“霍師兄,你臉上怎麽了?是不是方才被我們幾個傷到了?”
霍白一怔,随即搖搖頭。剛才蘇離磕他那一下,力道是真的大,下唇出現了淡淡的紅印子。他不自覺将目光轉向了蘇離,只見對方身體一抖,神情窘迫。
阿離似乎……很是緊張。
自阿離拜入莫愁山,就跟他同吃同住,朝夕相處。霍白雖然面冷,但心思還算細膩,怎麽會察覺不到阿離對自己生出的感情超越了同門之誼?阿離對他又敬又怕,平日又表現得十分依戀,甚至毫不避諱地向他表達傾慕和關懷,這讓霍白從很早以前就有一種模糊的感覺了。
後來他們在夜裏談了一次心,霍白意識到自己在阿離生命裏占據了十分重要的位置。再加上今天晚上,阿離還趁自己昏迷打算偷偷摸摸幹些什麽,被撞破心思以後又是那樣緊張慌亂,霍白幾乎确定了,阿離對自己的感情,讓他感到羞于啓齒。
霍白試着去體會他現在的心情,覺得阿離應該是害怕被別人知道,他一直在心裏肖想自己的同門師兄,又或者他是害怕霍白……害怕被識破心思以後,結果無法收拾。
霍白側頭去看蘇離,從他的角度看去,蘇離半低着頭,臉頰紅紅的,眼神閃閃爍爍,像一只緊張的小獸,生怕自己什麽時候就被抓住了。霍白久久地凝視他,只覺他的每一個細小的表情和動作都是如此生動,不禁想将他的一切印在滾燙的心口,永遠銘記。
霍白并不會對來自男子的愛意有偏見,相反,因他常年在寂寥的深山裏修煉,對伴侶一事看得非常豁達。無論那個人是男是女,出現了,就說明他此生的修行乃是修了一場無上緣分。今生若有幸得一伴侶,霍白只會珍之重之,惜之愛之。
只是,霍白天生靈脈堵塞,今生難有大成,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幸運,遇上命裏的那個人。阿離是突然出現的,有些莽撞,還有些頑劣,就這麽吵吵鬧鬧住進了他心裏,待霍白回過神來,已經無法将對方趕出心外了。從未有過任何一個人,像阿離一樣牽動他的心,讓他這般在意,這般牽挂,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動心?
然而阿離是這般緊張。霍白有些于心不忍,想着是時候告訴他,自己也有和他一樣的感覺。如果阿離遲遲不來告白,他會找個合适的時機主動挑明,這樣阿離就能安安心心永遠留在他身邊了。
“……師兄?”莫歡雪打斷了霍白的思緒,仍在等待他對瘀傷的解釋。
“我們不能這樣下去。”霍白還未開口,緊張的蘇離搶先說話了,“雖然我們知道同心蠱會主動來找師姐,但現在藥室山太多人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大光明宗的人一直在虎視眈眈。我們得想把外面那些人引開,不然同心蠱找不到機會接近師姐。”
“怎麽引開他們?”賀蘭缺看了看大家,低聲問,“還有,誰适合去做這件事?”
“我來做。”蘇離道,“我有不少木甲,可以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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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認為蘇離說的有道理。霍白起身,低聲道:“我跟你一起去。”
蘇離迅速瞥了他一眼,不自覺就盯住他下巴的那小塊紅印子,頓覺十分尴尬,忙道:“我一個人去就好了,這裏是莫愁山,大光明宗的人不敢太亂來的。大師兄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師兄,你就陪師姐和小師弟守在這裏,萬一同心蠱尋來了,會更不好對付。”
霍白皺眉,緊緊盯着他。雖然知道蘇離在莫愁山出意外的可能性不大,但他就是放心不下,就好比上次他們下山,不,他并不想再經歷上次的事情。
不過阿離顯然很緊張,似乎有些害怕和他獨處。就在剛剛,阿離還趴在他上想偷親他,被撞破之後整個人都不好了。或許,他現在想要一個人冷靜下,霍白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內心的沖動,點了點頭。
“如果遇到麻煩,我會給你們發信號的。”蘇離說罷,轉身出去了。
小木門打開又關上了,賀蘭缺和莫歡雪低聲商量事情,霍白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勢,出神地看着蘇離出去的方向,神情有些悵然。
蘇離一出門就溜遠了,他根本沒有去找大光明宗的麻煩,而是直接去抓同心蠱。他沿路灑攝魂香,心卻咚咚直跳,久久無法平靜下來。從前他總是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既然霍白無法成為他的威脅,他就可以對霍白好。他太自以為是了,以為對霍白的關心和傾慕都是裝出來的,都是假的。上次逃跑被霍白找到,他還騙自己說霍白離不了自己,回來莫愁山,是出于對霍白對憐憫。
他一直以為是這樣的。
然而,今天晚上那個突如其來的吻驚到了蘇離,即便只是短短一瞬,霍白帶給他的感覺依然動搖了他的心。原來那個不茍言笑的師兄那麽柔軟,他的身體,他的味道,他的氣息,一切都對他充滿了吸引力……蘇離一拍腦袋,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去,但是已經晚了,他意識到了這個不知何時就存在的問題。
他好像真的喜歡上了霍白,觸摸對方會讓他感到興奮,他甚至想和霍白……做更親密的身體接觸。
那個上輩子用真武劍逼他跳下懸崖的霍白。
那個這輩子待他一片誠心的霍白。
蘇離有點不知所措,找了個借口跑出來。在這個時候,他最想見的人居然是蘇夜。他想讓蘇夜把自己罵醒,告訴他,霍白不是他的同路人,蘇夜才是。
對霍白,蘇離可是打算将來用武力逼他臣服的。他可以綁他下山,将他囚在身邊,但不能……不能對他動真心啊。
霍白上輩子逼死了他,他怎麽能真的喜歡敵人呢?
蘇離感覺頭好痛,就在這時,一個被攝魂香逼得四處亂竄的小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蘇離精神一振,停止了胡思亂想,默念元神訣,分出一縷神識,緊緊纏繞住了那個小東西。
……
…………
夜盡天明,蘇離站在晨光熹微裏,掌心托着一個小小的白瓷瓶。他回頭看了一眼郁郁蔥蔥的藥室山,閉上眼睛狠狠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再次睜眼,臉上浮現一抹釋然的微笑。
無論如何,都到了應該離開的時候。只有離開莫愁山,他才能以蘇離的身份歸來。
晨風拂來,蘇離緩緩架起木鳶,宛如離巢的大鷹,飛離了這片山林。與此同時,山的另一邊綻出信號煙花,號召莫愁山弟子前往支援。
……
…………
木鳶落地,蘇離出現在莫愁山的山腳,身邊跟着一只傷痕累累的木甲虎。幾乎沒有片刻停留,他沿着出山的路頭也不回地離去。日頭漸漸升高,莫愁山的衆人應該已經發現他不見了蹤影,但除非歸元君親自出馬,否則沒人追得上他。
他在藥室山搜尋一夜,成功抓到了迷蠱和劍蠱。心蠱對精神力極強,攝魂香對它不起作用。不過沒關系,有了迷蠱和劍蠱,足夠讓蘇夜脫胎換骨。至于他,他在莫愁山耽擱太久,必須盡早趕去鐵海銅門修煉。莫愁山的人找不到他,多半會怪罪于大光明宗,從今往後,世上便少了一位鑄劍峰弟子阿離,只有蘇藥郎之子蘇離。
蘇離正趕路,心神微動,察覺到有人在快速接近。這個麻木的神識……不是蘇夜,還能是誰?蘇離精神一松,停下腳步,道:“蘇夜。”
巨大的陰影出現在蘇離身後,寬厚的肩膀和胸膛讓他看起來像一座移動的山丘。山丘表面布滿了交錯縱橫的傷口,一眼視之,觸目驚心。蘇夜的一條胳膊都有水桶般那麽大,兩只手腕上纏着粗大的鐵鏈,行動起來十分不便,四肢硬得像是一具行走的屍體。
蘇離轉身看着他,手掌一翻,一個小小的瓷瓶立于掌心。
蘇夜邁步向前,兩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個小瓶子。
“把東西給我。”一個略顯沙啞的嗓音傳來。
蘇離表情凝固,緊緊盯着蘇夜,在那具高大如山的軀體後面,站着一個頭戴白色面具的黑衣人。那人負手而立,黑衣獵獵作響。蘇離和他隔着一段距離,看不清他的眼神,卻能切身體會到他的傲慢和自負。
大光明宗的宗主冥焰,什麽時候開始跟蹤他的?
“我早就懷疑這條狗的忠誠,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竟然和莫愁山的人勾結,想從我眼皮底下奪走同心蠱。”那個沙啞的嗓音接着說話,“我在他的大腦裏加了兩條蠱蟲,他現在是一條非常聽話的狗了。你看,他帶我找到了你,你也乖一點,現在把東西交給我,還可以留個全屍。”
蘇離沒理他,而是看着蘇夜那雙只剩眼白的眼睛,沉聲道:“蘇夜,你真的認不出我是誰了?”
“浪費口舌。”那人道,“蘇夜,殺了他,把東西搶過來。”
蘇夜緩緩上前,距離蘇離只有一步之遙,身體的陰影已經将對方全部籠罩。蘇離擡頭,看着那張滿是咬痕的扭曲臉龐,和那兩點眼白沉默對視。
“愣着幹什麽?”那人催促,“快點動手。”
蘇夜還是沒有動,寬厚的胸膛緩緩起伏。那人意識到了什麽,張開雙臂,飛快往後退去。就在這個瞬間,蘇夜猛地轉身,兩條粗大的鐵鏈重重砸在地上,掀起濃烈的煙塵。
一陣戾嘯傳來,山裏突然飛出一只蠱妖,鷹鼻尖爪,撲騰着巨大的翅膀朝蘇離俯沖下來!蘇離立即從袖口/射出數根傀儡線,拉過滿身傷痕的木甲虎與之對抗。
“呼……”蠱妖張嘴,吐出一團火焰,瞬間點燃了木甲虎全身!
火焰烈勢不減,蘇離正要閃避,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他面前,那蠱妖撲下來,竟将力大無窮的蘇夜撞得連連後退,尖利的爪子從猶如鐵打的胸膛劃過,赫然出現幾道血淋淋的口子。
“蘇夜,走開!”蘇離大怒,雙手翻轉,戴上了十枚古怪的戒指,原本系在木甲虎身上的傀儡線回到他手中,有如蛛網般從他身上往四周散開,蓄勢待發。
蘇夜猛地回頭,用那雙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眼睛瞪着他,費盡力氣嘶吼出聲——
“不要管我!你去殺了冥焰!給父親和我娘報仇!殺了冥焰!現在就殺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前文出現了BUG……
我把賀蘭缺喊蘇離“蘇師兄”的地方改了,不知道有沒有漏掉的
在蘇離向霍白坦白身份之前,他是沒有姓氏的“阿離”,孤兒人設
前面一不小心寫錯了,如果還有沒改到的歡迎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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