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月夜
鑄劍峰的弟子聽到打鬥和爆炸聲,飛快趕來把他們圍住,丹華長老很快就接到消息,把受傷的霍白帶回去救治。他給霍白看了傷勢,出來對蘇離說:“沒有生命危險,不過需要悉心照料。”
蘇離自從發現霍白被炸傷以後,眉頭就一直沒有舒展過。他感到很不解,冥焰身上的爆炸符的确引燃得很突然,但以霍白的修為,不應該受這麽重的傷。
明明可以用別的方式推開自己的,幹嘛要用身體來擋?嫌命長呢?
丹華長老見他心事重重的,沒有多說什麽,寫了幾帖藥方,交給弟子去抓。後半夜的時候,郎軒也過來了,告訴他們:“賀蘭缺還在莫愁山,弟子們正在搜尋,你們放心,他出不去的。”
蘇離看着他們,大家臉上都有難以掩飾的疲憊之色,尤其是郎軒,短時間內一再受到精神沖擊,現在還有心力來看他們,還是拜對賀蘭缺的仇恨所致。
“長老、大師兄。”蘇離突然開口。
兩個人同時看向他,不知為什麽,他們好像知道蘇離要說什麽似的,不約而同安靜下來。
“師姐她……”蘇離緩緩開口,“就在藥室山的那棵大榕樹下。”
三年了,終于等到這個答案。
丹華長老一動不動地望着蘇離,而郎軒則不由自主低下頭,兩個人都長時間沒有說話。蘇離告訴他們,就是跟歸元君約戰那天,他把莫歡雪帶到了藥室山安葬。
丹華長老想起來了,怪不得那天,他總覺得蘇離在藥室山做了什麽。
“她……走得時候痛苦嗎?”郎軒語氣艱澀。
蘇離點點頭,道:“師姐在鐵海受了傷,皮膚大面積燒壞,一直過得很痛苦,是無垢蠱幫她活了下來。不過,比起身體上的疼痛,精神折磨或許是更令她難以忍受的。因為我沒有證據向她自己的清白,她一直以為是我傷害了她,再加上那時她行動不便,被我強行留在身邊……我真的很對不起她。”
莫歡雪最後的那段日子,經受了難以想象的折磨。站在她的角度,蘇離侵犯了她,而郎軒和賀蘭缺則抛棄了她。她自小就在莫愁山生活,和師兄弟們感情深厚,沒想到,她卻一再被自己曾經信任的人傷害,那種痛苦可想而知。
最讓蘇離難過的是,莫歡雪沒有得到真相大白的這一天。
郎軒低着頭,雙肩微微顫抖,突然掉轉輪椅,蹒跚離去。丹華長老看着蘇離,可能是早就對最壞的結果想象過無數次了,此時的臉上反而看不出悲喜。他緩緩道:“你還有什麽要告訴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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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搖搖頭。
“你好好照顧霍白。”丹華長老囑咐了一句,離開了弟子居。
蘇離看着他們逐漸消失的背影,拳頭暗自握緊。他想過很多遍,關于雪寶的事……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他不想再給丹華長老和郎軒增添傷痛了,如果以後有機會,再讓雪寶跟他們見面吧。
因霍白閉關久,原先的住處已經長滿荒草,不便住人。丹華長老讓弟子們将霍白帶到弟子居,尋了間幹淨的讓他歇着。蘇離返回房間,看見一位不知名的師弟在給霍白上藥。霍白脫了上衣趴在床上,結實的背部一片血痕,腰間更是傷重,血肉模糊。那名師弟幫霍白清洗了傷口,正在敷一種黑色的藥膏,藥味很濃,每次把藥膏敷在傷口,霍白的身體都會出現一絲肉眼難以察覺的顫抖。
蘇離倚在門邊看了一眼,突然道:“讓我來。”
那名師弟被吓了一跳,不小心挖滿了藥膏的勺子重重按在霍白腰上,結果對方一聲不吭。他一下子跳起來,連連道:“抱歉抱歉!那師兄、不對,蘇、蘇教主,霍師兄就交給你了。”
目送那名年輕師弟出去,蘇離拿了藥膏、繃帶坐在床邊,手法有些粗暴地把霍白的傷口都塗滿了藥膏。霍白察覺到了他似乎在生氣,眉頭緊擰,一聲不吭。
不一會兒,他聽見蘇離問:“能坐起來嗎?”
霍白撐着床坐起,一雙白皙的手從身後環繞過來,給他纏繃帶。繃帶一圈又一圈,蘇離的呼吸一會兒遠一會兒近,那股溫熱的氣息呼在背上,那裏的肌肉仿佛都僵硬了。
最後一圈纏好,蘇離突然貼上來,胸膛緊靠霍白的背,閉着眼睛,靈活的雙手捏着繃帶在他腰腹間打結。
慢斯條理地系好繃帶,蘇離要把手抽回來,卻被霍白一把拽住。兩只如玉般潔淨的手被他溫暖的手掌覆蓋,随後手指被一個溫軟的物事碰到,蘇離輕輕一顫。
霍白低着頭,認真而輕柔地親吻他的每一根手指。
蘇離把頭擱在他肩上,慢吞吞地問:“滿手的藥味……不沖鼻子啊?”
霍白沒有理會他的話,虔誠地吻着那雙手,十根手指,仔仔細細吻過。終于,他用低沉的聲音開口:“不要和掌門決鬥了。”
蘇離懶洋洋地眯着眼睛,沒有回答。
“我知道你需要千年醉夢冰蠶,這件事交給我去辦,好嗎?”
蘇離挑眉,道:“我是堂堂天羅教教主,很渴望和仙門最強者一戰,這次決鬥是我的一個機會,你就不要插手了。”
霍白放開他的手,轉過身,看着他問:“真的?”
蘇離眨眨眼睛,道:“怎麽,你嫌棄我修為低,沒資格和歸元君一戰?”
“我不是這個意思。”霍白凝視着他的眼睛,低聲道,“阿離,你告訴我,這是你心裏真正想做的事嗎?”
“當然。”蘇離道,“身為一個男人,誰沒有點鴻鹄之志啊?和歸元君的這一戰,是我的一個心願,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最強者的手上。”
霍白的臉色沉了下來,緊緊盯着他,突然傾身上前,一把抓住蘇離肩膀,有些粗魯地咬住了他的嘴。
很用力,很生氣,像是要把這張喜歡胡說八道的嘴堵上。
蘇離被他咬得有點疼,好不容易得空逃脫,笑着喘道:“幹嘛呢?”他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跳下床,将玉璧拿出來,道,“這裏是鑄劍峰,人多口雜的,咱們還是走吧。”
“賀蘭缺還沒找到。”霍白問。
“有郎軒盯着,他跑不了多久的。”
霍白想想也是,點頭應允。
兩人去了綠谷,再回鈴蘭小世界。折騰了一宿,鈴蘭已是清晨。太陽悄咪咪露出一絲大臉盤,老人和小孩都醒得早,雪寶發現蘇離回來,興沖沖地摸索過來,仰着臉喊:“爹爹!”
他想牽蘇離的手,抓了一把,卻發現這只手好像比印象裏的要粗糙一些。
“雪寶。”霍白柔聲喚他。
“爹爹。”雪寶嘴一扁,小臉垮了下來,“你又把壞人帶來了。”
蘇離扶着霍白,抽出一只手摸了摸雪寶的小腦袋,道:“壞人受傷了,雪寶乖,讓他在咱們家裏休養一段時間,好不好?”
雪寶道:“哼。”
這個不過兩歲的小孩一直把霍白當成是殺害蘇離的壞人,這讓霍白有些不解。他本就對蘇離心懷愧疚,遲遲無法得到雪寶的諒解,感到十分挫敗。
蘇離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喊老教主幫忙帶孩子,然後把霍白扶回了房間。霍白在蘇離原先的床上躺下,蘇離出去給大家做早飯,吃完沒一會兒,他又去了趟藥室山,把丹華長老開的藥拿過來了。拎着大包小包走進房間,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霍白:“長老給我這麽多藥,要吃幾個月?”
“我傷得很重。”霍白躺在床上看他,臉色有些蒼白。
蘇離:“……”
從沒見過他這種在人前示弱的樣子,越來越像是故意的。蘇離板着臉沒說話,把藥材放好,回天羅教處理了一些事務,直到晚上才回來。
做完晚飯,蘇離哄雪寶睡着,把孩子交給老教主,還得去給霍白煎藥。夜深了,霍白躺了一天,精神卻清醒了。蘇離端藥進來喂他喝下,轉身去拿外敷的藥膏和繃帶,要給他換藥。
“你快點好。”換完藥膏,蘇離跪在床前給他系繃帶,“我要閉關修煉一段時間,畢竟那個歸元君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角色。”
霍白張開腿坐在床邊,低頭看着身前的蘇離,感覺那雙溫暖的手在自己腰腹間按來按去,一團火控制不住地往腦門上竄。
蘇離發現了他的變化,眼角微微一挑,有些得意又有些嘲弄道:“不是傷得很重嗎?還有心思想我呢?”
想我,想我。
他知道,知道自己在想他。
他故意這樣的。
霍白眼神幽暗,盯着那張被燭光映成粉色的小嘴,突然彎下腰,一把将他撈起來,按在了床上。
蘇離有些詫異,雖說他早知道霍白在對自己用苦肉計,但看對方的背部,的确被炸傷了,怎麽還這麽大力氣?不過他沒時間想這些了,因為霍白把他放在床上的時候就俯下身來,正細細啄着他的眼角和嘴唇。
“霍白。”蘇離推了推他的腰,低聲道:“注意點身體好不好?”
霍白按住他那只不安分的手,單手解開他的衣襟,看見了胸前的那道刺傷。終于,霍白停下了動作,他久久地盯着那道傷疤,不知在想什麽。然後,他親了親已經結痂的傷口,忽然低下頭,避開蘇離的視線,身體微微顫抖。
蘇離只能看到他的發髻,見他難受,有些茫然地想,哦,他可能從什麽地方聽說了什麽事吧?
他耐着性子等了半天,霍白還沒緩過來,但垂下來的一縷縷黑發搭在他胸前,一抖一抖的,很癢。蘇離有點不耐煩了,掙紮了一下,有些惱怒道:“你還做不做了?”
霍白倏然擡頭,明亮的眸子看着他的眼睛,沒有任何預兆地,霍白撲了過來,蘇離被他吓了一跳,沒忍住驚呼出聲。
霍白又停下了,兩個人看着彼此,同時想到了隔壁還有一老一小在睡覺,一下子都很緊張。
蘇離咬了咬唇,提醒道:“輕一點。”
“嗯。”
他再次吻了過來,蘇離壓着聲音咯咯笑個不停,但很快就笑不出來了。窗外,月上枝頭,預示着這個夜晚還有好長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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