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 (1)
這幾天我總是失眠,而一旦陷入睡眠,便總會想起那天晚上和程德勝的争吵。他灰敗的表情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那雙緊緊握成拳頭的手,以及他臉上痛苦的表情。腦海裏總會聽見陳佩蘭的怒罵:“是你害死了德勝!”
我,害死了我的爸爸。
我曾渴望過他的關注,也曾恨過他,甚至詛咒過他,但我從未想過他會自殺,我以為,他會好好地活着,讓我一直恨下去。
如果那天晚上我沒有說出那番話,如果我去求喬先生,如果……也許他就不會死,至少,不會選擇這樣的死亡方式,選擇從高樓一躍而下,結束他的生命。
葬禮的時候我一直有些昏昏沉沉的,程瑜的臉色亦是慘白的,眼睛下方一團青色,隐忍着悲傷。陳佩蘭不在,她穿着一身黑衣,面無表情地從門口走近,停在程瑜面前,擁抱他,低聲道:“節哀。”
仿佛沒有看到我,她從我身邊走過,祭拜了程德勝後離去。
在程德勝離世的頭一天晚上,他們已經結束了長達二十年的婚姻,從此以後,她再不是程夫人。
程瑜終于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我看了他一眼,心裏有些複雜。
我和程瑜是姐弟,可這麽多年,我們之間互相看不順眼,打過、吵過,不曾親近過。我曾經以為我會一直厭惡他,也曾以為他這輩子就是那個不務正業吊兒郎當扶不起的阿鬥,卻不想他會成長起來,會喊我一聲“姐姐”,而我,也會接納這個弟弟。
我仍舊恨陳佩蘭,但我卻恨不起程瑜了,我們都姓程,身上流着同樣的血,而我,真的只剩下他這麽一個親人了。
人少的時候,喬航抽空拿了個面包給我,低聲說:“別餓壞了身體。”說完又出去忙去了。
這場喪禮是他幫我主持的,程瑜太小,陳佩蘭已經離開程家,而我這段時間昏昏沉沉的,雖然有過一次經驗,可到底不夠周全。
看到周晉商出現的時候,我愣了一下。
他恨程家,我一直知道,程家毀了他的生活,逼得他遠渡重洋,逼得我們各安天涯,我沒有想過他會出現在這裏。他走到我面前,和我擁抱,低聲說:“節哀。”
我苦笑:“謝謝。”
他的臉色不是很好,唇色有些蒼白,起了皮,整個人被陰霾籠罩着。他低着頭,躊躇一會兒,開口:“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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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他為何會對我說“對不起”,他看着我茫然的表情,不準備解答,而是囑咐着:“有什麽困難和我說,不要硬扛着。”
“嗯,”我點頭,心也越發軟了,忍不住流淚。
他用手擦幹我的眼淚,轉身離去。
程德勝的葬禮結束後,我不得不去面對程氏的爛攤子。程氏的資産已經清算完畢,申請破産已經到了最後階段,陳佩蘭和程瑜已經離開程家老宅,住在外面租的房子裏。陳佩蘭也曾來我這裏鬧過,程氏的資産已經凍結,她一無所有,而我卻還有老爺子留給我的資産,只是我不曾理會她。她好日子過得太久了,也該嘗嘗一無所有的滋味。
去了程氏兩天之後,我就賴在家裏不想出去了,至于程氏,我如今只是等通知而已。
這幾天喬航也沒有去上班,在家裏研究菜譜,嘗試着做菜。他比我有天分,雖然初次炖的湯算不上美味,卻也不難喝,不像我最開始的時候總擔心燒了廚房。
他不提工作上的事情,我也不說,我拔了家裏的網線,停了手機,翻出他以前收藏的碟片來看。我們将自己困在這小小的房子裏,不去理會外界的事情,維持着現有的平靜。
我的睡眠還是不好,每天晚上被噩夢驚醒,他睡眠很淺,總是我一醒他就醒了,輕輕地拍着我的背哄我,又去給我倒水,看着我漸漸平靜才松了口氣。接下來我很難入睡,他會給我講冷笑話,或者是繼續描繪我們還未開始的旅行,有時候我會睡着,有時候一直到天亮我都睜着眼睛看着他。他眼睛下方的黑眼圈漸漸加重,白天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打盹,我有時候舍不得叫醒他,就坐在一旁看他睡覺,有時候會害怕,于是将他叫醒。
我覺得自己現在有點神經質,開始害怕黑暗,害怕孤獨。關于程德勝的夢境還在繼續,有時候是他在太平間裏染了冰霜的樣子,有時候是他捂着眼睛痛哭的樣子,有時候會是我臆想中的他對我道歉的模樣,他說:“對不起,婧婧,我不知道。”
或許他真是不知道的,因此在知道後才會和陳佩蘭大吵一架,離婚,甚至自殺。
我不知道他是抱着怎樣的心态跳下來的,也不清楚在那一刻他是否對我感到愧疚,我只知道,我很難過。
他是我的父親,哪怕我不願意承認。在我們争吵的第二天,他就死了。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如果能夠回到過去,我一定不會和他争吵,我希望他能夠好好地活着,哪怕他不在乎我,哪怕我們見面後總是争吵,哪怕我們一年到頭見不了一次面,只要他活着,就夠了。
這幾天康歡歡常過來,每當她過來的時候,我就拉着她和喬航一起鬥地主。這是我們小時候玩的游戲,她沒什麽興趣,以前我拉着她玩得時候她總是一臉鄙視地問我:“程婧你幾歲了?”可是她現在倒是乖得很,陪我玩一天,一點都沒有不耐煩。
有時候她會留在我們這兒吃飯,喬航下廚。每當吃飯的時候她就敲着碗沒個正行地說:“喬三少廚藝不錯啊!這手藝,開個餐館絕對客似雲來!程婧你說說你運氣怎麽這麽好?這麽好的男人我怎麽就沒找到呢?”
“哈哈!趕緊相親去吧!”我毫不留情地揭她傷疤,“康歡歡你都二十五了,不趕緊找一個再過兩年你就被剩下來了!”
每當這時候康歡歡就會撲過來掐着我臉頰上的肉跟喬航建議:“喬少不如你甩了程婧咱倆勾搭到一起吧!”
喬航端着菜走出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興趣。”
“噗哈哈!”我忍不住笑得更歡了。
但這樣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太久,程氏還在,我還在等最終的結果。
康律師打電話過來那天,天氣很好,我一大早起來洗了床單被套,晾完之後拿了本書坐在陽臺上看。
喬航有點潔癖,一大早起來就跑進浴室洗澡,出來的時候穿着白襯衣和灰色休閑西褲,頭發垂下來,唇角帶着笑。陽光為他鍍上了一層朦胧的色彩,他的白襯衣在陽光下更亮了,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童話故事中的王子。
他将手中的茶放在桌上,我用腳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膝蓋,笑着問:“王子殿下,你的公主呢?”
他睨了我一眼,笑着說:“她可不是公主,而是脾氣差、愛吃醋的小姑娘。”
“誰脾氣差!”我撲上去咬他,卻被他一把摟入懷中。
電話鈴聲就是這時候響起的,我看到喬航的臉色瞬間一變,身體也變得僵硬。我從他身上爬起來去接電話,卻被他拉住手,我轉身看向他,他眼中的恐懼那樣清晰,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身體正在發抖,他央求:“別去……”
這是我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他是喬家的三少爺,自幼錦衣玉食,受人疼寵,不論做出什麽,身後總有人為他撐腰,他不需要害怕,沒必要。但是這一刻,我彎腰輕輕地吻了吻他的臉頰,笑着說:“我接個電話。”
他終究還是松開了,整個人癱倒在藤椅上,眼神空空的。
電話是康律師打過來的,在這時候,也只有他還待程家一如往昔。
通話時間并不長,不過三五分鐘,可我卻覺得度妙如年,如墜深淵。挂了電話,我看向坐在陽臺上的男人,他的手搭在眼睛上,嘴唇緊緊地抿着,全身緊繃着,我喊他:“阿航!”
他猛地起身,擦了擦眼睛,表情平靜地看着我,不動。
我露出一抹笑容說:“阿航,我們去旅行吧!去看海,好不好?”
他臉色一變,點頭:“好!”
他疾步過來抱住我,我将臉埋在他胸口,雙手伸進他的襯衣裏,抓住他的腰,指甲陷入他的肉裏。他悶哼一聲,卻不掙紮,我告訴他康律師說的話:“喬氏想要收購程氏,合同已經拟好,就等我簽字。”
他的身體再度僵住,很久才低聲應了:“嗯。”
在程氏陷入困境的時候拒絕融資,卻在程氏準備申請破産的時候出面收購,這意味着什麽,我們都清楚。
我們都在回避這件事,這段時間,我們一起編織了一場夢,現在,鈴聲響起,夢,碎了。
“阿航,我們該醒了,”我摸着他的臉頰,輕聲說。
作者有話要說:
☆、離開
我自認不是傻子,最近喬航的反常我也看在眼裏,只是我以為他是因為喬氏不曾答應融資如此,卻不想現實更加殘酷。或許,在針對程氏的局中,喬家出了不少力。
想到這些,我覺得可笑,卻又覺得難過。
“婧婧,”喬航抱住我,親吻着我的臉頰,我擡起頭看向他,摸了摸他的眼角,笑笑:“怎麽跟要哭了似的?”
“別離開我,”他央求着。
我仰頭看着他,他的表情依舊平靜,可眼底的恐慌洩露了她此刻的心情。我抱住他的脖子,湊上去吻他,用力地去感受他的味道。
夜半時分,我從夢中驚醒,眼前灰蒙蒙的,頭有些發昏,一手撐在枕頭上,一手捂着額頭。他很快醒了,抱着我,輕輕地拍着我的背,夜很靜,我的呼吸聲顯得格外沉重。醒時的恐懼已經散去,身子有些疲軟,我順着他的動作滑到躺在床上,看着他打開床頭燈下床去倒水。
“來,喝點水,”他将水杯放在我唇邊。
我看着他,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他的面目變得有些模糊,眼角有些濕,喉嚨有些痛,推開被子:“不用。”一出聲,聲音沙啞幹澀。
他沉默着,将水杯放在床頭櫃上。
暖色的燈光下,他的眉眼看起來很溫暖,仿佛黑夜之中的光芒,吸引着我去靠近。我湊過去親吻着他的唇角,他的手放在我的腦後,摸着我的頭發。吻得深了,我的手摸着他的背,掌下有血液凝固的觸感,我一怔,推出他的包圍圈,繞道他背後,摸着他背上的抓痕:“對不起,疼嗎?”
“不疼,”他轉頭看我,露出一抹笑。
“我才不信,”我吐吐舌頭,“一定很疼。”
“那你想怎麽補償我?”他抱住我,我順勢躺在床上,他趴在我身上問。
“你也弄得我很疼!”我皺着眉看着他,指着眼睛說,“我哭得眼睛通紅了你也不理。”
他忍不住低笑起來,額頭抵在我額頭上,嘆息:“婧婧,我該拿你怎麽辦?”
我撇過頭,吸吸鼻子,忍住眼淚,暖色的光自燈座暈染開來,我想起剛才的夢境,想要述說:“我又夢到他了,他不說話,就那樣看着我,目光沉沉的,眼睛像是深淵,我不敢看他,我很害怕,就像,就像一看他我就會墜入深淵似的,阿航,為什麽人的感情會這麽矛盾?明明我這麽讨厭他,恨他,可是當他死了,我還是會難過,仿佛被什麽壓着,阿航,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我好痛,我覺得自己要瘋了,……”我轉頭看向他,直視着他的眼睛:“阿航,如果我瘋了,你還會愛我嗎?”
他看着我,眼中有淺淺的光,片刻後閉上眼睛,但我還是感覺到了滴落在臉上的冰涼的液體,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對不起……”
我猛地捂住他的眼睛,搖頭:“不要,阿航,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我們結婚吧!”他突然睜開眼睛,眼神堅定。
我一怔,他壓下身子,下巴枕在我肩膀處,解釋:“我們結婚吧!立刻、馬上、對!”他仿佛突然醒悟,掀起被子翻下床站在衣櫃前找衣服。
看着他匆匆忙忙的樣子,我覺得有些好笑,卻見他轉頭看着我:“不起床嗎?”
我指了指窗戶,又指了指床頭櫃上的腦中,提醒他:“現在是淩晨四點二十三分,離民政局開門還有,多少個小時來着?我沒去過民政……”
他走到床邊,跪在我面前,捧着我的臉親了親我的唇:“那我們就去那兒等着。”
當我們從家裏出來的時候,天空還是深藍色,路燈還亮着,街面上偶爾有一輛車疾馳而過。
我坐在副駕駛座上看着他,他眼睛下方還有一團青黑色,但精神卻很好,唇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看着他這樣,我的心情也變得愉悅了。
民政局離我們住的地方挺遠,自己開車也得一個小時才能到。
當我們到民政局門口,天已經亮了,紅彤彤的太陽挂在東邊,這座城市沐浴在陽光下,顯得生機勃勃的。
還沒到時間,我們倆坐在車裏補眠,但或許是心情太過興奮,我們倆都睡不着,對視數十秒後,忍不住一起笑了起來。我湊過去親吻他,雙手摸着他臉部的輪廓,我想觸碰他,想摸他,就像是得了肌膚饑渴症,只對他一個人。
我們忘情地擁吻,忘了這裏是大庭廣衆,忘了跑車沒有頂,也忘了時而會有行人經過。直到氣喘籲籲,我們才松開對方,他的眉眼飛揚,從口袋裏摸出兩個盒子。
紅色的方形禮盒,并不大,這種樣式一看就能讓人猜到裏面裝的是什麽。太過驚喜,我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他打開車門出去,繞到我這邊打開車門,跪在我面前,打開戒指盒:“婧婧,嫁給我吧!”
并沒有甜言蜜語,就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我忍不住淚流滿面。我哭着笑着将手伸到他面前,他為我戴上戒指,起身後彎腰一把将我抱入懷中,旋轉着。
他放下我後我頭有些發昏,不經意間看到有些人站在不遠處,面帶笑容,忍不住燒紅了臉。他将另一個戒指盒,遞給我:“婧婧,幫我戴上。”
戒指的樣式很普通,白金的指環,上面綴着碎鑽拼着字母,那是我們名字的第一個字母的大寫:H&J。他的手指修長,指節分明,瘦得很,皮包骨頭,沒什麽肉,皮膚也不算白皙,卻意外地好看。
為他戴好戒指後,我将手和他的放在一起,陽光下,碎鑽折射出數道光線。
“倒時間了,”他看了眼手表,鎖了車,攬着我的肩膀向民政局走去。
可我們沒能走進大門就被攔住了,守在門口的警衛面露不耐,皺着眉說:“大周末的過來幹什麽?今天不上班!”
我一愣,擡頭看向他,他的表情不太好,唇線繃得緊緊的,拿出手機看了眼,的确是周六。我和他對視着,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臉色卻黑得厲害,僵硬地說:“那,我們後天過來。”
回到車上,我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後視鏡裏,我看到臉色蒼白的女人悲傷的表情。
我知道,不會有第二次了。
他将車停在停車場,下車後繞道我這邊為我開車門,我沒動,擡起頭看着他:“我先出去一會兒,待會兒回來。”
他的臉色一變,問:“去買菜嗎?我陪你一起去。”
“不是,”我低着頭,左手摸着右手上的戒指,“去喬氏。”
“我陪你一起去。”
我擡起頭,看向他,這段時間他總是露出這樣的表情,恐懼、慌亂、脆弱,任憑他如何冷靜,早已學會面不改色,卻也藏不住這些情緒。我将手搭在眼睛上,不說話,氣氛有些沉悶。
“好,”他點頭,“我送你去坐車。”
在小區外攔了計程車,上車後,他輕聲說:“路上小心。”
“嗯,”我點頭,他退到路邊,我喊住他,他看向我:“嗯?”
“阿航,我愛你。”
“我也愛你,”他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笑容。
在去喬氏的路上,我想起了很多,和他的相遇、在法國的相互漠視、回國後的針鋒相對,在一起後的吵架、和好,我才想起來原來我們已經認識那麽多年,可相處時間卻那麽短暫。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一定早點告訴他“我愛你”……
我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開車師傅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見我如此,不解地問:“小姑娘我看你和你男朋友感情很好啊,怎麽哭成這樣?”
我歪着靠在車窗上,哭着說:“感情好有什麽用,以後都不會再見到了。”
是的,以後再也不會見到了,我的生命中再也不會出現一個叫“喬航”的男人,而我,也會從他的人生中消失。
簽完合同後,喬叔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臉上再沒有了平日裏的溫和笑容,神色淡淡的:“阿航很喜歡你。”
“哦,”我應了聲,轉身離去。
離開喬氏之後,我找了個地方充了話費,又給康歡歡去了個電話。康歡歡聽後沉默片刻,嚴肅地問:“想好了?”
我點頭,又想到她看不見,補充:“嗯,想好了。”
“飛機汽車還是火車?我去送你。”
“江城火車站。”
因為是辦理結婚,需要的證件我都帶了,很順利地買好火車票,11:30的火車。
康歡歡到的時候剛過十一點,她身上大包小包的拿了不少東西,一到我面前一股腦丢給我:“這裏面裝了換洗的衣服,還有兩雙鞋,這個包裏裝了吃的,火車上時間難熬,東西還難吃,餓了的話墊墊肚子,這裏還裝了一個防狼器,你一個人在外面注意安全……”她啰啰嗦嗦地說了一大堆,說着說着眼淚就掉了下來,抱緊我:“你就當散散心,覺得可以了就回來,到了那邊給我打電話,有時間我去看你。”
“嗯,”我點頭,也跟着哭了。
十一點二十分,廣播響起,我拉着行禮去趕火車,轉頭的時候看到她蹲在原地,捂着嘴巴沖我揮手。我大聲喊:“再見!”
并沒有小說中女主角臨上車前男主角剛好趕到的情景出現,或許,直到我離開這座城市,他都不會知道我已經上了前往其他城市的火車。
沿途的風景不斷後退,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漸漸變成低矮的廠房民居又變成無盡的田野山林,我趴在車窗上遠遠地看過去,這座城市漸漸變小,淡出我的視線……
“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喬航
喬航第一次見到程婧的時候,并沒有什麽特別地感覺,只是想着這事小璐的好朋友,因此在面對這個小姑娘的時候,他自認為态度比較友善。
徐璐家世好,模樣好,這樣的女孩兒本該是衆星捧月的存在,但是哪怕在男孩中她的人氣很高,但對女孩來說,她并非讨人喜歡的存在。而徐璐本身因為耳朵的原因,也不太喜歡和別人相處,因此當他得知徐璐有了第一個閨蜜的時候,心裏是驚訝以及開心的。
他希望徐璐不在封閉自己,希望她能夠快樂,盡管她的笑容很溫暖,可他卻總能看清她眼中的難過。
那段時間他常常聽徐璐提起程婧,提得多了,他難免有些吃醋,而他每次吃醋的時候,徐璐總會捏着他的耳朵在他耳邊低聲說“我最喜歡你了”。後來,吃醋就不再是吃醋了,而變成了他向她讨情話的方式。
其實在他的少年時期,對于程婧的印象是非常模糊的,唯一記得的大概就是,那是個沉默的孩子。因此他難免有些奇怪,為什麽徐璐口中的程婧總有說不完的話呢?
真正和程婧熟悉是徐璐離開後的事情,那時候他很痛苦,不止是為徐璐的離開,更因為父親說過的話。徐家陷入困境時他曾求過父親,卻被拒絕了,在憤怒之際他問道:“如果那個人是我呢?”你會幫嗎?
“不。”
他的父親只是扶了扶自己的眼睛,聲音果決,毫不猶豫。
那天後他就從家裏搬了出來,又因為想知道徐璐的去向而去了法國。
他從程老爺子那裏得知了徐璐的地址,下飛機後他就直接去了哪裏,沒人開門,他就直接坐在門口睡了過去。當程婧回來之後看到門口多了個人吓了一跳,辨認半天才看清是誰,繃着臉将人踢醒:“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徐璐呢?”他問。
“走了,”程婧低着頭開門。
他從地上爬起來,站在一邊看着她,她的臉很小,肉肉的,走廊昏暗的燈光忽明忽滅,不知怎的,他覺得有點手癢,想要摸摸她的臉頰,她的皮膚很好,摸起來應該很舒服,他想着。但他終究沒有動手,到底意識還清醒着。
開了門之後,她站在門口,仰着頭看着他,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嚴肅,可由于娃娃臉的緣故,看起來沒什麽氣勢。她的聲音不大,冷冷的:“我不知道她在那兒,你問我也沒用。”
“你肯定知道,”他想着這是徐璐唯一的朋友。
“不,我不知道,徐家的事我也才知道,她前幾天是給我打過電話,但沒有告訴過我地址,”她說,“另外,我知道不該在人背後說這些,但是不說對小璐不公平,你的母親找過她,告訴她你的家庭不會接受她,喬航,我不知道你對她的感情有多深,你們以後會不會在一起,但我覺得,如果你真的想和小璐在一起的話,你首先應該做的,是讓你的家人接受她。”
說完後,她直接在他面前關上了門。
那天晚上,他在程婧家門口坐了一晚上,思考着她說的話,而她的臉在他的腦海裏漸漸清晰,整個形象變得鮮活起來。
第二天程婧醒的時候再次被他吓了一跳,卻接受了他住在她家裏的請求。
程婧學校的課程很忙,她以前從未學過法語,因此剛到法國那半年她一直在念語言學校,程家不會在乎她是死是活,她只能依靠自己。
那段時間,他們雖然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交流卻并不多,他偶爾才能看到她皺着眉吃着面包的樣子,那副表情,仿佛口中吃的不是食物而是毒藥。他覺得程婧這樣的表情有些好笑,而她發覺被看了很久之後也會惱怒,恨恨地瞪他一眼。
他在法國待的時間并不長,大部分時間還是在沉睡中過去的。在他回國的前一天晚上,坐在地板上,手肘撐在沙發上,仰着頭看着她,提議:“程婧,我們訂婚吧!”
當時的他以為這是用一段無愛的婚姻束縛着自己給自己的懲罰,他是在用自己今後可能不幸的人生報複自己的父母,但在很久以後他才想明白,或許那時候他已經動心,卻龜縮在過去,才給自己找了這樣的借口。
而在當時,程婧對這個提議的反應是冷笑:“你不是說想找到小璐嗎?還是男人都是這樣三心兩意?”
“這樣很好,不是嗎?你有了愛的人,我也有了愛的人,而我們注定将面對一場商業聯姻式的婚姻,只是一本證書而已,我不會幹涉你的生活,也希望你是如此,如果在結婚前你已經有愛人了,跟我說一下就行,這樣不好嗎?”
他不清楚程婧是怎麽想的,只記得在第二天他拖着行李準備去機場的時候,程婧點頭:“好,訂婚之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回國後他有過一段混亂的日子,飛車打架,一周總能進一次警局做一次筆錄。在警察那裏挂了名,到最後警察一看到他就頭疼。這樣一直混到畢業,他進了喬氏挂了名,某天幡然醒悟,浪子回頭踏踏實實地工作起來。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成為了經常被娛記拍下的人物,他的照片總會在第二天出現在母親的辦公桌上,然後他會接到母親的電話,并不長的對話,仿佛只是為了告訴他“這個女孩不合适”。每當挂了電話他都會想到程婧,覺得有些可笑,在他父母眼中,程婧不過是枚棋子,因此在電話中他母親從未提起過這個名字。
想得多了,某一天他突然發現,這個人的模樣在自己的腦海裏那樣清晰,他可以輕易畫出她的肖像。也就是那時候,他萌生了去見她一次的想法,于是她真的這麽去做了。
只是那次的法國之行不如第一次順利,他去了她最開始住的地方,卻得知她已經搬家,至于去了哪裏,房東并不清楚。他知道她念的是哪所大學,可他在那所學校裏游蕩了一天,夜沒有見到程婧。
當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沒有規劃,只憑一時興起就來了。這一天就像是他自編自演的一部默劇,全程都在尋找,直到最後才恍然大悟,這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他買了當晚的機票回國,從此再未去過那個國度。
再見到程婧的時候,他非常驚訝,但更多的還是窘迫,因此他繃着臉,佯裝冷漠。他打量着程婧,卻見對方的眼神有些躲閃,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惱怒,她回來了,找到了新的工作,可他卻對此一無所知。
他耍無賴跟她回了家,沖動之下說出逼她回國的話,但她的反抗卻讓他突然醒悟,他憑什麽管她?他是她的誰?未婚夫?可這其中的含義,他們都太過清楚,他最終摔門離去,可當他走出樓道,被風一吹後,整個人都清醒了。
黑夜裏,他給自己點了根煙。
他其實很清楚程婧給自己的定位,不是可以戀愛的人,而是絕對不可以愛上的人。正因為太過清楚,他才會感到絕望。
他們認識近七年,相處的時間不到三個月,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愛上程婧,他用近六年的時間去回憶程婧,回憶他們相處的短暫時光,然後愛上她。他覺得自己就像個瘋子,他認為自己需要清醒清醒。
但是當他在路邊撿到程婧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就這樣吧!瘋了就瘋了,愛了就愛了,就這樣吧!
他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去試探,卻不敢直接說出口,程婧就像是一個全身豎滿了刺的刺猬,一旦覺得危險立刻會蜷縮起來,不讓人靠近分毫。
因此當他們醉酒之後稀裏糊塗上了床之後,矛盾爆發了。
其實也不算是稀裏糊塗,當時的他,還是有幾分意識的,因此他沉默地接受了程婧的指責,他無法辯駁,他就是這樣卑鄙,就像她說的那樣不堪。
那時的他,已經做好了程婧會離自己而去的準備,但老天終究是厚待他的,他們在一起了。
他曾以為自己進入了天堂,卻不想這只是前奏,或許落入地獄的路途就是如此,蜜糖包裹着荊棘,在你不注意的時候,讓你遍體鱗傷。
事件再度重演,他的父親親手将他推入地獄。
程婧走了。
他并非沒有心理準備,可當他找不到他的時候,他還是慌了,将車開往他能夠想到的離開這座城市的客運站、火車站和機場,電話撥了一次又一次,卻一直都是沒有打通。
她離開了,不願意讓他知道。
傍晚時分,這座城市沐浴在夕陽下,漸漸陷入沉睡。
他給程婧發了一條短信:
婧婧,我等你,十年、二十年、直到白發蒼蒼。
作者有話要說:
☆、四年(捉蟲)
我還記得很小的時候,老師問我們以後想幹什麽,回想起來,孩子的世界太過簡單,能想到的職業太多,多是科學家、老師之類。在這樣的回答中,我的答案難免有些另類——“我想開一間商店”。
我還記得老師聽到我的話時的驚訝,他問我“為什麽”,我說:“有了一家自己的商店,我就不會再挨餓。”那時我進入周家不久,曾經居無定所的時光牢牢地被刻在了我的記憶力,我害怕饑餓,害怕寒冷。
多年以後,我仍記得那時的童言稚語,也明白了那時的天真,卻再沒有了當初的想法。
人生中有太多不可預測,就像曾經那一段突然失控的時光,就像多年以後,我會站在講臺上,看着下面孩子天真的臉,心裏會升起一種滿足感。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名教師。
我自認為并非壞人,卻也并非正義感爆棚的好人,雖然在路邊看到乞讨的時候我也會給錢,但大多數時候,我只是漠然走過。這世界上有太多隐藏的黑暗,在某些人眼中,那些孩子不過棋子而已。
但當我看到那些孩子渴望的表情時,忍不住想起我的童年,在流浪的日子裏,我和周晉商也曾趴在學校門口看着從學校裏湧出的人流。于是我停下了腳步,留了下來。
這是位于我國中部的一個村莊,其實并不算偏僻,到縣城也不過一個小時的車程,卻因為山路崎岖而無法發展。村莊裏的年輕人大多出去打工了,這個時代,種地并不能為他們帶來多少收入,因此天地大多荒蕪,也有身體好的老人會種幾分地。
村莊裏人不多,再加上有的孩子被帶出去在外面念書,學生很少,只有四個年級。當他們年五年級的時候,就會去距離村莊有四十多分鐘車程的小學念書。小學很舊,一層的磚瓦房,因為年陳太久,牆壁有些斑駁,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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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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