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的時候給大家發紅包O(∩_∩) (7)
婉兒很感傷,她不是沒有提醒過她,但韋姐姐卻一直在誤會她是不想見到她像神皇陛下一樣擁有一切。
李顯被趕到她身邊,把她桌邊的籌碼拿下來放到自己袍子上,再給她們發牌。
上官婉兒不喜歡他,也不愛他,但李顯坐在她身邊,她不厭惡他,她能感受到他們小時候的那份友情,特別是在博戲的時候,即使武三思也在。她恨武三思,但一旦有了這樣一個其樂融融的氛圍,就好像恍惚的回到了幾十年前,那時候他們還在天後娘娘的膝蓋下争吵不休,玩耍打鬧。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漸漸疏離,變得争鋒相對,爾虞我詐,彼此厭惡着、恨着,甚至在某一段日子裏,恨不得殺了對方。
上官婉兒拿起牌子,不經意的笑了,又是一副好牌,又可以大殺四方。耳邊傳來李顯的笑聲,證明他也看到了。
哎,以前,顯哥哥也是給他們數籌碼的,而總贏的那個人,依舊是她。
回憶的寶貴之處,在于它終将逝去。
安樂和韋後的吵鬧聲又響徹大殿。
上官婉兒仍然含着笑意,像個大家姐一樣,兩邊勸慰。
一旁的李顯看着她們,目光裏閃爍着淚光,每逢此時,他都特別歡喜。望着婉兒勸慰她們的背影,這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雖然明知她不屬于自己,但仍然抱有一份奢望。
在他膽顫驚心的房陵歲月裏,是婉兒偷偷的托人送東西給他們,他知道那是婉兒送的,那也成為他堅持活了十四年的希望。
在秘密返回長安的那一天,他危機四伏,也是婉兒來看他,雖然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握了握他的手,他就有了跟太平走的勇氣。
在重登帝位後,五王逼他要做一個有能力的皇帝,婉兒的回來,讓他有了面對權臣、奸臣的膽量。
他清楚的知道婉兒做這些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但他愛極了她,從小就愛她,她是他的夢,是他的希望和堅強。
每當婉兒說“別怕,我在。”時,他就覺得灰蒙蒙的天,藍了。
她是大明宮的大管家,更是宮裏所有人的母親,照顧着他們的脆弱,他們的無知。
只是沒人能理解婉兒,不懂她的善良。
李顯總是自責自己的無能,但同時他也無力,他本生也知自己不是塊做皇帝的料,從小到大,他都是聽母後的,聽太平的。只有婉兒,是平等友愛的在幫他,扶持他,可他就是做不好,他不想當皇帝,這不是他想要的。
但他想要的,一輩子都得不到。
李顯害怕太平,因為太平就像另一個武則天,但他很羨慕太平,無論太平如何對待婉兒,婉兒都義無反顧的在她身邊,就算人不在,心也在那裏。可他還是不懂這是為什麽?這是伴随他終身的疑問。
此刻,他忽然有了一種想法,奇特的想法。
那是神皇曾經對他說過話,神皇說:“婉兒是屬于大唐江山的,不屬于任何人。”但婉兒的心是太平的,那麽是否太平就是那個李唐?
殿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把殿內四個人的心緒全都打斷。
上官婉兒一見到來人,就知道弓箭已經搭好了,她的回憶也要結束了。
武三思神色慌張的沖進來,揚手就是幾份箋簽,在李顯面前跪下道:“請陛下做主!”
李顯詫異道:“那是什麽?”
武三思道:“陛下,昨日長安城遍布了這箋簽,言語惡毒,矛頭直指陛下威名,朝廷內外被這謠言攪得沸沸揚揚,請陛下替臣做主!”
上官婉兒接過箋簽,晃了一眼,臉色變了變,交給李顯。
安樂和韋後都湊了上來,安樂臉色微變,奪了過來念道:“大唐天子,昏聩乏智,耳背眼瞎。靜德王淫穢內室,與韋後通奸,大行風月,天子卻陪侍吹策,代數籌碼,為其助興,優哉悠哉!”
李顯怒道:“太不像話了!這是誰寫的?”
武三思道:“臣派人查探,是太子李重俊寫的。這分明是在指責您,他不想當太子,他想做皇帝,蠱惑民心吶!”
李顯氣憤不已,吼道:“去把李重俊給我叫來!”
內侍低低身,轉身去喚,方走到門口,李顯又道:“算了,別去了。”他眼睛在武三思和韋後身上打了幾個來回,道:“我相信你們不會做這種醜事,再說,你們博戲,我也确實為你們數過籌碼,他也沒全說瞎話……就當他小孩子心性胡鬧罷了。”
武三思吃了一驚,忙和韋後互視一眼,兩人同時看向上官婉兒。上官婉兒默然不語,雖說這是她和太平的謀劃,但她仍不肯在這時候開口,她的筆已經很沒有良心了,這是她唯一能把握的良心。
這時安樂卻在一旁撅嘴說道:“我就一直覺得李重俊跟咱們不是一條心的,他又不是母後親生,說不定哪天就謀反了呢。”
李顯心煩意亂道:“行了行了,你們都別煩我了!”
上官婉兒暗自神傷,這句話預示着李重俊的終結,她紫宸殿上的冤魂,又再多添了一個,不知道何時這些冤魂會來向自己索命?
李顯道:“婉兒,跟我走。”甩袖走人。
出了殿外,李顯不讓宮人跟來,上官婉兒知道他有話問,跟在身側,轉入了園子,李顯才道:“此事,你可是知道的?”
上官婉兒心知肚明他問的是什麽,淺笑道:“陛下想靜德王死嗎?”
李顯袖袍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拽成拳頭,道:“想。”
上官婉兒平靜的說道:“那陛下就回去歇息吧。”
李顯一震,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她,欲言又止。
上官婉兒看着他憂愁萬分的不敢開口,暗自感嘆,朝他展顏笑道:“陛下別怕,婉兒還在。”
李顯目中一瞬明亮,感動的點點頭,轉身走了。
上官婉兒立在那裏,凝望他離去的孤獨背影,心裏泛起一陣悲傷愁緒。
☆、皮影
秋日已濃,院子裏随風飄落下來幾片楓葉。
宋玉靠着一處石燈,手裏拽着上官婉兒送出來消息,從沒有這樣一刻,讓她深切的體會到什麽叫做山雨欲來風滿樓。
那是一種緊張刺激,忐忑不安的感覺。
宋玉不能親自參與進去,但她多想入宮,想去待在婉兒身邊,陪伴她走過這一場風暴。
“殿下!太子求見。”憐兒在廊上呼喚道。
宋玉知道時候到了,微一擺頭,憐兒即懂得去傳喚李重俊來此相見。
李重俊一進來,就又是撲跪在她腳下道:“姑母,姑母,您快救救侄兒,這不是我寫,一定是武三思和皇後陷害我!”
宋玉問道:“寫什麽?”
李重俊把箋簽捧給她,宋玉随意的看了看,哼了一聲,扔掉道:“這你也能寫?知不知道後果有多嚴重?”
宋玉轉身就走,她有種造孽的譴責。
李重俊騰地站起身,滿臉焦急的墜在她左右,嗡嗡叨叨的不斷說着:“姑母,您相信我,這不是我寫的。”
宋玉在桌案前有條不紊的坐下,吩咐憐兒備茶水糕點,道:“晚了。”
“什麽?”李重俊不解。
宋玉把手裏婉兒送出來的紙條給他,心裏暗嘆着,無論是她宋玉,還是婉兒,或者李隆基、李承況,其實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不知道李隆基他們做這件事的時候,是否有感到良心在被撕碎,但她有,這裏面有很多人都是無辜的。宋玉不斷的提醒自己……我是太平……她必須以古人的價值觀和邏輯來生存,接受這些所謂的不得已。
婉兒的紙條上,簡單的一句話:
陛下着意廢太子。
宋玉知道她是特地給她,要她給李重俊看到,她是早猜到武三思忽悠李重俊後,李重俊也會來找這個救世主般的姑母,所以才送來這樣一張紙條。
李重俊吓懵了,吶吶的驚慌失措,“姑……姑母,父皇就憑一張莫須有的箋簽和一首莫名其妙的歌謠,就,就,就要廢我嗎?”
宋玉嘆道:“太子,你也不想想,你一個才人的兒子,韋後待見你嗎?能容你嗎?”
李重俊流淚着,“姑母,那您說,父皇當初為何又要立我?”
宋玉道:“因為那時候你們才剛回來,陛下基業未穩,早立太子,利于江山穩固。可是現在不同了,你父皇位置坐的牢了,韋後權勢又正如日中天,安樂才是他們的寶貝,韋後想要安樂做皇太女。”
李重俊哭道:“武三思說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宋玉懶得探究武三思跟他說過什麽,問道:“他想幹什麽?”
李重俊遲疑着,宋玉幹脆道:“說,是不是要你謀反?”
李重俊駭然驚惶,哪裏想到姑母一猜即中,忙跪哭道:“我沒想過,我沒想過,姑母,我沒聽他的。”
宋玉當然知道李重俊是不會聽武三思的,武三思只是晃動他心神的一顆種子,“靜德王說的也對。”
“什麽?”李重俊再度訝然,很快醒悟道:“姑母也贊成武三思的意見?”
宋玉壓住自己那份不安的良心,點頭道:“我問你,你想再回房陵去嗎?”
李重俊臉色一變,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道:“自我回宮那天起,我就再沒想過要回那種地方去。我做了太子,就想要做皇帝,要繼承李唐江山,統領天下,再也不要仰人鼻息,像狗一樣活着!”
宋玉振了振,從他身上領會到了李顯那一家子人的想法,不由失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志向。”
李重俊還沒忘求她,宋玉道:“你當真是這麽想的嗎?”
李重俊堅定的點頭,宋玉想一想,又問道:“可你現在和武三思走的那麽近……”
李重俊毫不猶豫的打斷她道:“武三思淫亂後宮,和韋氏通奸,勾結昭容,所以侄兒沒有聽他的話,來找姑母。”
宋玉挑了挑眉梢,暗自好笑怎麽都是有“勾結昭容”這句話,她抿了抿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找李隆基吧,他會幫助你的。”
李重俊臉上泛起紅光,宋玉又給了他一個定心丸道:“太子,鏟除了朝中奸黨,你就是李唐未來的天子。”
宋玉覺得自己犯罪了,這在現代叫做什麽?教唆殺人罪?不,這是大逆不道的謀逆罪。一下子謀逆了兩個可能成為皇帝的人。
宋玉極度的想要見到婉兒,等一秒鐘都不行。就在她準備入宮的時候,憐兒來禀告說李顯請她入宮。
宋玉愣了愣,心想這麽巧?李顯在這非常時期叫她入宮有什麽事?莫非有何變故?但李顯該當不知道她幫他除掉武三思是怎麽計劃的才對。
宋玉自興安門通過狹長的甬道,轉右銀臺門入了內廷,挑簾看時,見到一隊隊禁軍開過,心中不由一跳,忙喚停馬車,召一将軍過來問他們去向何處。那将軍說是出宮去,但辦什麽事又說是奉了令,宋玉追問下,聞得是上官昭容的令箭,這才放下心來,但仍是疑窦着婉兒派軍隊出宮幹什麽?可沒聽她有提過?一想若有要事,必會使人來告知她的,便不予理會。
馬車到了太液池南岸一座殿閣,才停下來,宋玉仰頭一看,匾額上寫着“含涼殿”。步入僅以帷幔懸挂的正殿,便聽得四周銅壺滴漏只管滴滴答答,一只竹籌慢慢浮上水面,已經是酉時了,涼風不斷把盛開的桂香送進來。
偌大幽深的殿內,只有李顯一個人,幾個內侍在表演着……宋玉驚奇的看着,竟然是現代快要失傳的皮影戲,內侍的唱腔在空蕩蕩的殿閣中環繞不絕。
幕上有許多小人,被後面的內侍操縱的活靈活現。
上頭五顏六色的,有樹,有水,小人們都在一個殿裏,在一方長桌邊上坐着。一個威嚴的婦人,似乎是在上首的位置,對一個走來的小人。“太平你又賴床了嗎?”太樂署內教坊的音聲博士,嗓音悠長,把那婦人的聲音模仿的惟妙惟肖。
宋玉心頭一跳,隐隐察覺到正在上演着的是什麽。
“不能怪我,是婉兒……”說話的小人兒穿着一件粉色的齊胸,朝身畔的着一樣顏色齊胸的小人兒靠了靠。
“婉兒才不會學你。”
宋玉呆呆的站在遠處看着,已知那婦人般的小人兒是誰了,那是武則天。
太平:“母後偏心,只疼婉兒。”
武則天:“太平,好啦,快見過你表哥們。”
武則天拉過婉兒:“她是太平的侍讀女官,上官儀的孫女,上官婉兒。”
屏幕上所有的人兒全都站了起來,皮影鏈接的地方,腦袋都垂了垂,“見過上官娘子!”
“婉兒見過各位郎君。”
宋玉不由自主的走近,走到李顯身邊,坐下來,靜靜的看着,目光裏隐隐有什麽東西在閃動。
忽然,幕上又出來一個女孩子,聲樂博士用妖冶妩媚的聲音道:“呵——!我說弟弟,她不過是個獲罪的宮婢,還是咱們姑母開恩允她免了她的罪奴身份,你又何必用娘子稱呼?自貶身價!”
“啪!”的一聲響,是道具傳來的聲音,也把宋玉震了震。
耳邊傳來李顯淡淡的聲音:“賀蘭,你還記得吧,她不喜歡婉兒,你就去鬧她,其實我們都不喜歡她,後來她就死在了太液池裏,大家都說是母後做的。不過……表姐長得真的很豔麗,就像朵嬌豔的罂粟花。”
“賀蘭!你別太過分了!”太平沖的站直了,一只手朝賀蘭指過去。
武則天:“太平!不得無禮,給我坐下。”
“母親——!”太平萬分不願意的坐下來。
“表姐,你這樣講似乎有些不妥呢。”一個圓領袍的小人兒站了起來。
宋玉聽到李顯在說:“呵呵,武三思,那時候我們都叫他武小三,還是婉兒給起的诨號。”
接着就聽到音聲博士學着賀蘭的口吻說着:“啧啧——婉兒,你可真是好本事,不知你用了什麽法子唬的這些公子哥兒們都為你說好話呢,好像顯得我沒有容人之量了,改明兒你可得傳授我兩招。”
李顯又接話道:“婉兒真美,那時候就把我們一幫弟兄都迷倒啦。你那時候兇得很,誰要是敢說一句婉兒壞話呀,你就找人将那人打一頓出氣,也不知是替婉兒出氣呢,還是給自己出氣。”
宋玉擰着眉看着他,李顯依舊看着屏幕,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但宋玉卻驚動了,為這出戲。
那是他們的少年,共同的回憶。
宋玉隐約察覺,這不僅僅只是太平的回憶,她仿佛能夠憶起那個場景,也是在這裏,在太液池的含涼殿裏,這是怎麽回事?
“都給我住口!好好的家宴被你們弄成什麽樣了?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自家人窩裏鬥,讓那些夫人們看笑話嗎?”武則天的呼喝傳來,打斷了她。
幕上所有的小人兒都站起來,垂頭,“兒臣(侄兒)知錯!”
“好,那你們都過來,太平你也過來,你們給我立個誓,你們要世世代代永遠親愛。婉兒,你也過來,你得替我看緊他們。”
戲在這裏就完了,沒有答案,但宋玉已知道那個答案。
李顯神情漠然地看着一方透亮的白布。
“這是你排的?”宋玉開口問道,嘴唇有點發顫。
“是啊,回宮後,你們都不在了,我就沒事排着自己看。”李顯終于轉過頭來,眼神忽然一亮,道:“你還記得嗎?你大鬧昭文館,說也要跟婉兒去承歡殿,婉兒說她又不是要搬過去住,你才放下心來,可是昭文館郭太傅的桌子都被你攪得一團糟,結果你被罰站了一天,我們那時候都笑得直不起腰來。”
宋玉知道修文館在那時候就是昭文館,原是他們讀書上學的地方。她望着自說自話的李顯,突然覺得一陣心酸,眼睛有些潮濕。
李顯仍是在自顧自地說道:“小時候我們表兄妹們常在一起博戲,婉兒總是贏的那一個,後來我們都不敢叫她上場,那時候起我就幫你們數籌碼,我現在還幫你們數籌碼。然後……婉兒搬去了承歡殿,你出嫁了,旦也成親了,你們都走了,我也走了,宮裏面,好像空了一樣……”李顯默然流淚道:“太平,你知道嗎?我有多愛你們,但為什麽,你們總是打打殺殺?你們都是我的親人,你們就不能像母後說的一樣,世世代代的友愛下去嗎?”
“顯哥哥……”宋玉由衷的喚他,不自覺的落淚。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是同情顯的~
☆、宮變
“太平,我們在母親的床頭立過誓,說過我們要永遠相親相愛,相互扶持,好像……好像……是我搞砸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又做錯了?”李顯側過身去,聳肩道:“不過沒關系,我反正在你們眼裏都是個蠢笨的人,母親在時,我做什麽都是不對的,現在母親不在了,在你們眼裏,我還是什麽都不對。”
宋玉脫口道:“不,我沒有那麽認為。”她沉了沉心,說道:“顯,你是個好人,你是善良的。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說,你的善良,不是應該忍讓的。你容忍韋後,容忍武三思,你看現在大唐都被弄成什麽樣了?你這皇帝……”
李顯沉下臉來,道:“我這皇上怎麽當的,是嗎?那你為什麽要把我捧上來?你把皇帝位給我的時候,你有問過我的想法嗎?!我三番五次地求你回來,你都拒絕了我,你現在回來了,就指責我了。”李顯苦澀的笑着。
宋玉頗感無奈,頭忽然有點痛。
李顯蹙着眉頭,好久好久,忽然哭了起來,“我是不成體統,是懦弱。可我有什麽辦法?我求你,你躲着,你不肯回來。我是被你們捧上來的,我不會做皇帝。張柬之他們幾個每天逼我做這個,逼我做那個,那些奏疏,他們就在政事堂直接就批了,叫我就畫個圈,他們就差沒有也坐到那簾子後頭了,你說我這樣一個皇帝,傀儡的皇帝,做來有什麽用?”
宋玉驚動萬分,“可是,你卻讓他們慘死異鄉。”
李顯吸了鼻水,忍不住淚流滿面道:“我不想的,不是我做的。你是不是要說我是皇帝,可以阻止的?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只是想利用武三思,可以壓制一下他們,沒有想過要這麽做,你不在,武家的人沒有人可以管得了,要不是婉兒幫我,我恐怕早就沒命了。太平,我很怕,你回來了,我把皇帝給你好不好?只有你做了皇帝,才可以平息殺戮,我不想再看見流血了。我真的不想再看見我們一家人,再有人死。”
宋玉吓了一跳,天吶!別人說就算,從李顯口裏說出來她不能不驚駭,“顯,我沒有想過,真沒有想過。”
“不,我給你,我還給你。”李顯忽然變得很堅定,“這個位置本該就是你的,我們都沒有資格,你有能力,你有婉兒,他們都服你。”
宋玉赫然起身,顫抖道:“別說了,別說了,顯,我真的沒有想過,從沒想過,我幫你殺了武三思,殺了韋氏,一切就都沒事了。”
李顯也站起來,說道:“不要,我求你不要殺她。”
宋玉清醒過來,李顯找她的目的,是為了韋後,李顯似乎察覺到了即将到來的危險。但她無法責罵他故意給她說這些動情的話,給她看那出戲,因為那的确是發自李顯的真心,也深深的打動了她。
宋玉同情他,這個歷史上可憐的大唐天子,一身都是悲哀和矛盾,她打算好好跟他說說話,拉他坐下來,道:“顯,她曾經是一個好女人,可現在已經不是了,她在榨取你的感情,榨取你的善良,這是不對的,她刻意的效法我們的母親,她怎麽能和母親相比呢?天下人都不會認同,難道你想再看見一次神龍宮變嗎?很多事情,你不是不知道,是你自己不願意去懂,你還在這裏為她袒護,值得嗎?”
李顯聽着聽着,又哭了起來,他轉過頭,茫然的看着屏幕,就像生命在逐漸流失的悲恸,“你知道母親讓我們去的房陵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嗎?”
宋玉沉默,她不知道。
“那是一個連大雁都感到寒心、不願意落腳的地方。白天飛沙走石,夜晚寒風刺骨。跟去的三百宮人巧匠,一個都沒留下,全都跑光了。我們連一床像樣的被褥都沒有,冬天裏,我們裹在一床被子裏相互取暖,夏天裏,我們睡在院子的砂石地裏。別的窮人家,還可以給人做做工,還可以讨口飯,我們不能,我們不能去給人當傭人,不能去讨飯,那有損天家的威嚴,我們只能自生自滅。是韋氏讓我們全家都活下來的,我讓她走,她不肯,她說她給你做過奴婢,知道該怎麽活下去。她去摘蘆葦,編成床褥,編成屋頂,她帶着我們,把院子的砂石清理出來,種些蔬菜。我活不下去,我害怕,我喝□□自殺,她給我清場子,喂飯喂藥,端屎端尿,從無怨言,我的另外兩個女人一個跟人跑了,一個上吊了,留下幾個孩子,她還把這些孩子們就這樣拉扯大。她還知道怎麽樣可以讓我有信心和希望活下去,她找了看管我們的統領……”李顯說到這裏,泣不成聲,“讓他帶信回長安,給婉兒,求她來看一看我。”
李顯的一席話,讓宋玉再度動容。宋玉從史書上,知道這一段故事,但并不知道其中細節,聽李顯講述來,她止不住一陣難受。尤其是韋後為了讓李顯活下去,竟然犧牲自己,只為去求另一個女人來給她老公信心,這不是誰都能做到的,宋玉自問辦不到。
可是韋後現在,又是那麽的瘋狂,那麽的對不起他,難道僅僅只是為了貪戀這來之不易的榮華富貴?
宋玉難過着,只能說道:“可是,你欠她的只是情,你不欠她江山……”
李顯忽然站起來,吼叫道:“我除了江山,我還有什麽?你告訴我?我除了帝位,還有什麽是我的?”
宋玉仰着頭,望着他失去理智的亂吼亂叫,一股悲哀狂湧上心頭,人都說皇帝坐擁天下,要什麽有什麽,實際上呢?
沒有了愛情,沒有了親情,剩下的,恐怕也就只有那把龍椅了,沒了龍椅,什麽都沒了,那是他的命。
突然,大殿的門被撞開,一個內侍滾爬着進來,哭喊道:“陛下,陛下,不好了!太子殺了武家的人,追着靜德王往大明宮來了!”
李顯第一句話就是問:“皇後呢?皇後在那兒?”接着朝宋玉道:“現在你滿意了?母親家的人都死了,你還不去叫他退兵!”
宋玉怔然,被問的啞口無言,同時她也震驚失色,李隆基竟然在當夜就起兵了,宋玉感到自己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毛骨悚然。
宋玉一下子驚醒過來,記起最重要的事來,沖過去抓起那個內侍,冷喝道:“什麽都不要管了,速去玄武門,關閉宮門!”接着朝演皮影戲的內侍狂喝道:“你們立即去找左羽林将軍劉仁景,着他速速帶兵拱衛玄武門!”
內侍們忙箭一般的竄了出去。
李顯訝然看着她,宋玉慢慢回過頭來,苦笑着道:“顯,我早就沒打算要韋氏的命啦。我本是來救她的。”李顯露出不解之色,宋玉也懶得解釋,上去拉住他的手道:“走,跟我去玄武門。”
恢宏、厚重、莊嚴的玄武門,承載了轟轟烈烈的喋血政變,以及輝煌燦爛的大明宮。
一切就像一場鑽石般耀眼的美夢。
宋玉幾乎是托着這個歷史上有史以來最窩囊的皇帝走的。李顯害怕極了,但在見到婉兒的時候,他忽然又不怕了。
上官婉兒帶着宮中的禁衛趕過來的時候,劉仁景已經帶兵拱衛了玄武門。雖然宋玉從頭到尾沒有在計劃中有提到過會殺韋氏的話,但婉兒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想幹什麽,所以一早就備好人,只待替她去做那殺人滅口的收尾。
還有,她也有她的打算,那是多年前她和神皇陛下的一個賭約,今天便是神皇該履行承諾的時候。所以當她見到宋玉托着李顯來,不解的看着宋玉,不知道她為何忽然改變了主意,竟關了城門不讓李重俊進來,還有,她怎麽會在宮裏。
韋後和安樂沖上去一邊一個挽住李顯,哭喊道:“顯(父皇),快救我。”
宋玉上去牽過婉兒,鄙夷的看着韋後和安樂。
李顯顯然是手足失措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直看着宋玉和婉兒。
這時門外響起軍士的呼喝:“淫婦!出來!陛下呢?陛下為什麽不出來?再不出來,我們就燒門了!”
城門被打的咚咚咚的響,武三思在門前狂喝道:“陛下,陛下,快救我!快開門!”
宋玉等人上了城樓,下面一夥兒叛軍氣焰嚣張的沖着城樓上的女人們大聲喝罵,言語肮髒至極,不堪細表。武三思被堵在了城門下,他的幾十個侍衛拼死在扈從他,被百來個叛軍給重重圍困。
宋玉冷冷地注視着城下,數以百計的火把,将玄武門廣場照的猶如白晝,紅光與黑夜,鮮血與屍體,像地獄。
李重俊在不遠處策馬而立,神色緊張,但宋玉的出現,給了他信心和勇氣,高聲道:“父皇!別躲在女人背後,武家的人我已經都殺幹淨了,武三思在我手裏頭,你再不出來,我就要攻城了!”
此時武三思已被控制在城門下,李重俊恨透了武家的人,跳下馬來,拿起馬鞭,沖過去,狂風暴雨般的抽打着武三思,罵道:“賊子!想不到有今天吧?你怎麽□□戲耍本太子的,本太子就怎麽還給你。”
武三思本被追了半個長安城,早吓得魂飛魄散,鬼哭狼嚎的滾在地上,哀呼求饒。然而李重俊毫不留情,恨不得就這樣活活将他打死。
“陛下救我,皇後救我!”到後來,已漸漸聽不見武三思的聲音了。
韋後神色複雜的看着城下,只懂享樂的安樂已吓得抖得如一片風中的殘葉,李顯躲在牆垛後頭,不敢露頭。
宋玉漠然望着武三思衣服被鞭子撕裂,皮開肉綻,鮮血橫流,半點同情都沒有。她握着婉兒的手,走到李顯的跟前,說道:“顯,你現在是個男人,她們是你的妻女,你敢站起來保護他們一次嗎?”
☆、叛亂
李顯渾身一震,婉兒對他點點頭,也許這是李顯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挺起來了胸膛,他爬起來,對李重俊喊話道:“我兒,我是你的父皇,你帶着兵馬來此,可是想要謀逆!”
李重俊只是想殺了武三思和韋氏,保護自己,沒想過要弑父,被李顯的話一驚,停下來。武三思終于被他的護衛拉回來,救回一條小命。
李重俊愣了半晌,退後幾步,仰頭望着城門樓子,道:“父皇!我只想殺了禍亂朝綱的武三思!”接着馬鞭朝韋後一指,“還有這個穢亂後宮的韋氏。兒臣不想弑君,只要父皇交出淫婦,兒臣立即退兵。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李顯焦急萬分,手足無措,語無倫次的道:“她,她,她是你母後,你,你,你怎麽能這麽說她!她含辛恕苦将你養大,你就是這麽報答她的嗎?你忘了在房陵的時候,她是怎麽把你拉扯長大,教你讀書寫字的?”
韋後氣的臉色煞白,渾身發抖,縱然她不喜歡這個太子,想要廢掉他,然也從未想過要殺他,更沒想到李重俊會這麽辱罵自己。
李重俊一瞬遲疑,他雖然疏于教導只懂玩物喪志,畢竟本性不壞,但一想起被武家人和安樂欺淩,武三思又和後宮淫亂,就忍無可忍,反正今日不成也是死,反是冷笑道:“父皇,你已經在女人堆裏攪得腦子不清楚了,待兒臣替你殺了這些人。若父皇一意孤行,不肯交人,就別怪兒臣不孝!”
“你,你,你!”李顯氣得說不出話來,已進退失據。
宋玉在他們說話時左顧右看,卻沒有發現李隆基的身影,暗感奇怪。這是沒有道理的,李隆基不可能不參與,也沒有理由不來,這是他的場子,他是先鋒。宋玉全部的謀劃,其實最終的目的,只是要殺了李隆基。
忽然,她聽到李重俊的喝罵:“父皇!還有上官昭容!哼哼,這個女人從神皇開始就幫助武家對付我們李家,現在又挑撥我們兄妹關系,還和武三思通奸,罪該萬死,兒臣求父皇将她交給兒臣!只要你将這個女人交給兒臣,兒臣就不殺韋氏,立即退兵!”
宋玉知道自己忽略了什麽,她忽略了史載的李重俊對上官婉兒扣閣索取!李重俊言語裏并未直接表示要殺了她,那意思自然明顯的很……真是膽大包天!
宋玉臉色一黑,這李重俊定是瘋了,以為有她支持,就能為所欲為?
李顯震驚失色,大怒道:“李重俊,你太過分了!”
李重俊高聲道:“哼!我知道你不肯的,來人,給我燒門!”
上官婉兒這時卻異常冷靜的說道:“如此看來,重俊太子是要先殺了我,再殺了你們,他想做皇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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