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咻咻咻
有點冷。
沈徹縮了縮肩膀,卻連哆嗦一下都做不到。
怎麽回事?
沈徹對于現在的情況有些摸不着頭腦。
難道死後是這種感覺嗎?
那他還真不樂意。
與其像現在這樣忍受寒冷,沈徹寧可去喝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孟婆湯。
天道輪回,報應不爽,前腳他将人燒死,緊跟着他就要被凍死在這裏了。
嘶。
沈徹打了個冷顫,忽然間很後悔,世上報仇的方法千千萬,偏他一時想不開選擇了同歸于盡的方式,整一二逼青年,閑的沒事幹才覺得活着沒意思!
然而并沒有什麽卵用,就算他此時再如何的後悔,已經發生的事情都不會再改變,變數轉為定數之後,一切都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沈徹就算之前表現的再瘋狂,他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即便在事業上的成就再高,也不能否認他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一個,除了在自己的行業裏取得了稍許名聲但是沒什麽大的影響的人。
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算少,畢竟沈徹還只是個新手,即便這個新手備受矚目。
正因為他是個新人,沒有什麽能量,所以他選擇這般粗暴的行為來複仇,卻也間接導致了沈徹此時的窘迫處境。
而此時,沈徹并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也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是怎麽回事,只以為這便是死後的世界,他用力的抱緊自己,可憐兮兮的想到,至少活着不會那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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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盡管知道萬般思緒皆是無用,他還是忍不住讓一絲悔意浮上心頭。
想不到只不過是偶爾中二一把,難得的想要為人付出些什麽,就造就了這般境況,也算是倒了大黴,還以為死了就沒知覺了,全都是騙人的!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可惜,千金難買後悔藥。
世界一片黑暗,沈徹分不清自己現在是睜開眼睛還是閉着眼睛,于是努力的分開似乎黏在一起的眼皮,可剎那間眼球卻酸澀的難受,眼皮也不受他的控制,妄圖造反,好不容易睜開的眼又合上,下意識的躲避這種酸痛感。
可沈徹并沒有因為身體的不受控制而手足無措,困擾時難免的,可只要堅持住,便沒有那麽困難,眼珠上很不舒服,滞澀的感覺充斥在整個眼球上,讓沈徹忍不住想要閉上眼保護他脆弱的眼球,可是不可以,沈徹固執的控制着面部的每一根神經,忍住想要抽搐的欲望。
然後,他看到,外面的世界,像是與他隔了一層單薄透明的輕紗,忽隐忽現,忽而擴大忽而縮小,像是凹凸鏡中的倒影,鏡面很亮,絢爛的光從鏡面中溢出,耀眼奪目。
說實話,要不是沈徹現在的這個處境,他怕是會很喜歡這個場景的,它給人的感覺像是在世界中穿梭,有種流動的時空的感覺。
可偏偏,以沈徹現在的這個狀态,即使現在将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放在他面前,他恐怕也不會感覺到驚喜或欣賞這兩種美妙的情緒。
沒有人能在自己的身體失控之時仍能心平氣和的享受周圍的美景的,不去恐慌失措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就像是某一天,當一個人的大腦從沉眠中清醒過來,卻意外的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能被自己所控制,他能夠自發的做一切事情,不再需要自己,然後這個人只能像是一個寄生蟲一般寄生在身體的某一角落裏,然後,從身體的視角看這個世界,麻木的看着身體像是牽線木偶一般無法由自己控制,眼睜睜看着身體做了所有原本屬于自己的事情,比如說,每天早晨起床親吻自己美麗妻子的臉頰,和認識的人打招呼,然後不論自己做任何掙紮都是徒勞無功。
那種感覺足以令人瘋狂絕望,然後不自覺的懷疑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索性,沈徹是個足夠堅強的人,他的狀态也沒有那麽眼中,只是有些類似于鬼壓床般的感覺。
沈徹擡起手看看自己的手臂,那雙手明顯不是他的,小小的一只胖嘟嘟的手,看起來應該是孩子模樣,他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然後面上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像是驚嘆又像是不滿。
他似乎沒死……
不,應該是占了別人的身體,只不過他現在停留在水中,水溫極低導致這具身體的感知能力收到很大限制,才給他剛才的錯覺,以為他變成了那飄渺的鬼怪,沒有身體。
不過,觀世音菩薩啊,他并不想要再生長一次。
其實沈徹本來是想要說上帝的,可他看身上的衣服是一副古裝模樣,就默默的改了口,不能亂套不是。
周圍的水壓不停地壓迫着他,那滋味并不好受,可是他又沒有辦法動彈,動動手指都是件難事,想要游上去談何容易,可要是不趕快離開水中,誰知道這具身體還能在這沒有氧氣的環境中堅持多久,萬一這便宜得來的軀殼一不小心死翹翹了怎麽辦?
那麽,問題來了。
他不會游泳可怎麽辦?
莫不是真要等這具身體窒息而死,放棄這個重活一次的機會?
沈徹茫然了,可別無他法,只能聽天由命,原地幹等了。
只希望,快點有人發現,莫讓這具殼子就這麽死了才是。
湖面上,水波蕩漾,波紋一圈一圈的向外擴散,偶爾,還有一兩氣泡從水下浮到水面,又悄悄破碎,消失不見。
秋季将過,冬季欲來,落葉紛紛,沈府的後花園裏落滿了樹葉,一眼望去只有一片的枯黃,這個季節是沒有什麽人肯來這裏的,主人家多數都嫌棄這個時候的後花園沒有其他顏色,只餘一衰敗之色,煞風景的很,此時,此地,山水靜寂,唯有枯葉被涼飕飕的風吹起又落下的唦唦聲響。
這日,細小白色的菱形雪花一片一片的悄悄飄落,落在葉子上,落在湖水上,或是溶解或是留下白色痕跡,淺淺的,卻別有韻味。
這場雪照往年可以說是來的太早,早來了有一月左右,不尋常,卻也是尋常,畢竟,今年的秋天比往常的冷了許多,現在的溫度和初冬也沒甚差別,青碧披着淺碧色錦布織成的披風,在這沒有什麽顏色的花園裏穿梭。
“戚浔,快點!”她對着身後身形瘦弱的少年揮着手喊道。
消瘦蒼白的少年慢騰騰的邁着步伐,聽到她的喊聲,擡起頭沉默的看了她一眼,稍稍加快了腳步。
“快點快點!”青碧繼續喊道,見他沒理會自己,粉嫩的唇微微撅起,不滿的哼了一聲,自顧自的跑遠。
雪花繼續幽幽落下,像一張精美的畫卷從不知名的地方被挂在天地間,而那跑遠的女孩就像是自這畫卷一角中消失一般,影子越變越小。
戚浔皺起眉,臉色愈加蒼白,冷風從身邊忽而刮過,卷起他灰色打着補丁的袍角,吹走落在他肩頭的薄雪,細長的手指緊緊攥起,指尖凍得有些泛白,又有些不正常的淺紅。
“咳。”戚浔手握成拳,擋在唇邊,胸腔中一陣刺癢,忍不住咳嗽出聲。
随着他的喘息,淡淡的白霧在唇邊形成。
這天,還是太冷了,想到前兩日被人扔掉的雖然早就破舊但還算保暖的袍子,蒼白的少年心中又是一陣擔憂,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年。
拳頭握的更緊了,真是欺人太甚。
然,他這不受人待見的寄宿者又有什麽能力去報複回來?!戚浔眼中一陣黯然一陣憤恨,終有一日,要教那些欺他辱他之人付出代價。
細長的眼睛眯起,試圖催眠自己盡量不去想那穿骨而過的涼風,也不去想自己現在的境遇,只是看着這漫漫白雪,轉移思緒,使自己稍稍好受一些,只不過,到底不過是畫餅充饑般,越是如此,越是難捱。
想到那跑的不見蹤影的女孩,戚浔眼中閃過嘲諷之色。
雖是個奴婢,卻不會看人眼色,得了那老太婆的喜歡,比這沈府的一些少爺小姐過得還好還要驕縱。
只是,如今卻只有這一個驕縱的奴婢偶爾關心自己,當自己是個玩伴。
想他爹娘皆是富家子女,不說每日玉石珍馐,卻也衣食無憂,可他卻落得這般田地。
那老太婆這般對他,竟似自己不是她外孫一般糟蹋,他娘在的時候,分明不是這樣的日子。
且等着,終有一日……戚浔不自覺的牙齒用力咬動。
雪不大,無法形成連綿的一片,卻也有幾分姿色,尤其是那雪花落下卻融在水中時的景色。
青碧一邊躲在亭子的柱子後擋着風雪,一邊欣賞這景色,一邊又搓着手,披風不是很暖,雖說也能擋風擋雪,可卻不能為手保暖,怎麽的都有些凍到,指甲微癢,可她貪玩,就是這刺癢也擋不住她出來的腳步。
畢竟,好不容易有時間不用在老夫人那裏伺候。
青碧的視線落在湖面上,喜愛的看着雪融的場景,煞是開心。
看這景色美麗又在亭子裏腳尖點地轉了一圈,淺色的披風随之舞動,腦海中想起偷看到的小姐們學習的舞姿,一時間也有那麽幾分意韻。
然而,當她停下,視線下移,透過那尚未冰封的湖面達到湖底。
“啊——”女孩子細嫩的嗓音發出的尖叫聲遠遠傳開。
戚浔猛的一擡頭,快速往前走去,也顧不得節省體力了。
他暫時還不想失去這最後的一點關心,盡管它很少。
青碧尖叫了三次,終于是鎮定了下來。
見戚浔漸漸接近,快速跑到他身邊,無法平複自己心中的慌亂的喘着粗氣的用細嫩的手指指着湖底,道:“那裏、那裏有人。”
戚浔的瞳孔瞬間收縮,思緒運轉,拉起青碧的手就要往外走。
“快走。”
免得被人冤枉。
“你、你不救他?”青碧帶着哭腔說道。
她到底年紀還小,往日裏老太太又寵她,那裏見過這種事情,一時之間慌亂至極。
“如何救?咱們在這園子裏這麽久也不見有人來,這人不知掉進去多久,估計早就死了,還救他作甚,小心被人冤枉。”
“怎麽會?”青碧眼神不相信。
你是不會,我倒是未必了,戚浔心中想到。
“可你也說了是估計,萬一他還活着呢?”青碧用力的拖住他不讓他走。
“這不…”戚浔眼睛看向水下,可能二字尚未脫口,随即愣住。
水下那人分明也是這府中的主子,這人他還認識,巧合的是,在這府中和他同是透明人般,無人理會也不招人待見,此時,那孩童在水下擡着頭,視線忽然與他對視,眼神幽深可憐,看那樣子分明未死,戚浔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可随着水中那人眨眼的動作,他心下一沉,他還沒死。
救、還是不救?!
想到他曾經在自己饑寒交迫之際分給自己的那個饅頭,戚浔猶豫片刻,心中那點僅剩的良知不停的催促着他,又看了眼那孩童蒼白的臉龐,片刻之後跳入水中。
這便算是報了那一飯之恩,之後兩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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