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終相見
這日清晨,樹枝上還帶着露水的時候,一道黑色的身影,在無生谷外的樹林裏穿行。
這黑色的身影,是屬于戚浔的。
他這次能出無生谷是被因為被吩咐了任務。
昨日,一封簡短的信件,被白鴿帶到了無生谷。
由于是從空中來,它反而沒遭到谷內劇毒的侵害,一路順風順水的飛了進來。
但是,它的到來卻帶着死亡的氣息。
似乎是王鐘寒這次出行認識的人來信,想要某人項上人頭。
這本不關戚浔什麽事,卻不知出于什麽原因,王鐘寒竟将這個任務交給了他,而枯木也沒有阻止。
想起昨天看到的王鐘寒的神色,戚浔有些奇怪,并不知何時惹過他。
王鐘寒當時的表情,說是嫌棄也并沒有,卻似乎能看出來,對方是特意指使他做這件事。
他眼中的故意,戚浔不瞎也不是真的沒有思維,當然看得出來。
可是,看得出來是一方面,明不明白又是另一方面。
戚浔并不喜歡有任何事情脫離他的掌控,尤其在這種他的計劃就要實現的緊要關頭。
節外生枝,并不是好事。
然而,戚浔現在做多能做的,也不過就是快去快回罷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不過是殺個手無寸鐵的普通商人而已,戚浔相信定然不會耗費多長時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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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殺的人是個姓趙的商人,在宜都的平常百姓眼裏是個很有名的人,因為他有錢,非常有錢,即便在很多同行裏,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然而,戚浔猜測,這也是他為什麽被人盯上了那顆腦袋的緣故。
在這種多數人都目無法紀、朝廷官府形同虛設的年代,斂財斂的太多,也不是什麽好事,說不定那天就叫人惦記上了,然後第二天醒來,被人發現死在房裏,項上人頭不翼而飛,又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就像這次,就引來了別人的觊觎,然後,他來了。
宜都有些遠,等戚浔到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街上行人漸少。
多數人都行色匆匆,一時之間,也沒人在意他穿的古怪。
不過說來,這裏的人其實也都習慣了,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江湖人很多都這麽穿,寬大的袍子遮住身形,頭和臉被帽子遮住,像是不敢見人一般。
而事實上,戚浔那張臉,就是不能見人。
戚浔只知道對方姓趙,其餘的一概不知,只是,臨行前王鐘寒給了他一個金色的牌子,說是到了宜都之後,自然有人接應。
果然,戚浔在街上無所事事的晃了沒一會兒,就有人出現在他的面前。
一個看起來很有書卷氣的人,笑的文文靜靜的男人。
然而他一開口,就破壞了他給人的印象,瞬間變成了一個狗頭軍師。
“我家主子叫我請您過去。”而在這時,對方也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金色的牌子,與王鐘寒給他的那個牌子,一模一樣。
在他臨行前,王鐘寒跟他囑咐過關于這個牌子的事情,似乎生怕他一不小心也把這些人給一同殺了的樣子。
于是,戚浔帽子下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卻順着對方的動作,和對方走了。
沒走多遠,戚浔就被帶進了一個看起來是青樓,卻似乎又高端些的地方。
狗頭軍師的主子在二樓,戚浔跟在他身後,進入到二樓一間滿是莺聲燕語的屋子,滿是脂粉和酒的氣息的屋子,裏面有五個人,男性卻只有一個。
估計,這就是那個‘主子’了。
果然,在帶他進來後,那個引路的青年便一臉谄媚的對着裏面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狗腿的說道:“主子,人帶來了。”
被成為‘主子’的男人視線在戚浔身上掃了掃,然後笑道:“這位如何稱呼?”
戚浔面無表情,沒有反應,王鐘寒和枯木與他談話,戚浔都是這般的反應,這是戚浔在觀察過別的藥人後,了解到藥人該有的反應,現在當然不能為了不相幹的人破了這層表象,自然要一裝到底。
于是,那個‘主子’會不開心也是自然而然。
“這位如何稱呼?”那‘主子’的聲音上揚,然而戚浔依舊沒有理他,他忍不住抿了抿嘴角,面子有些挂不住。
“主子,高手都有些小癖好的。”那個軍師見此,連忙開口說道,目的是為了給他的主子找個臺階下。
對方一臉恍然大悟,盡量把面子圓回來,然後擡手比了比他身邊的位置,剛要說話,卻聽到那個不給他面子的人開口了。
“畫像。”
戚浔根本就沒有理會對方,他是個不該懂得太多的藥人,在這個緊要關頭,若是不想暴露,最好忍着點。
‘主子’愣了愣,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收了回去。
“畫像給我。”戚浔繼續說道。
這次對方倒是沒再說什麽,只是向着軍師類人物使了個眼色。
再然後,戚浔便拿到了畫像,又從他手裏得了地圖,和那個趙姓商人的日常路線便立刻離開了,他準備今晚就行動。
而在離開前,他分明清晰的聽到裏面一陣有一陣的傳出易碎的物品被扔在地面的聲音。
只是,這一切都與戚浔無關,等他完成任務,離開宜都,和這些人再也不會見面,所以,他的反應如何,關他何事。
很快,戚浔的身影又出現在了街面上,一輛馬車,從他面前駛過。
宜都今日的客人很多。
就比如說,在這快要封城的時刻,城門外來了輛馬車。
**
“今晚暫且在這裏休息一晚。”沈川從馬車上下來之時,如此說道。
沈徹跟着沈川的動作,也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擡眼望去的,卻是一個很大的客棧,客棧的門匾挂的很高,門也很大,兩側挂了兩幅對聯,對聯的字跡行雲流水般,看起來就覺得這字一定很貴。
“好的。”
這麽多天的了解後,沈徹看得出來沈川是個在條件充足的時候,吃穿都很講究的人,似乎從來都不缺錢財花用,但又很矛盾的是,不管粗布麻衣還是野菜他也都不嫌棄。
相處的時間久了,沈徹越發覺得他這父親很不一般,在他也有過這種經歷之後。
自從他和沈川離開靈山起,沈徹跟着沈川一路,看他住最好的客棧,享用最好的美食,用最好的馬匹趕車,卻也在某些時候跟着他在荒無人煙的地方露宿野外吃過幾次野菜抓過山雞河魚。
于是,一直在兩個極端裏徘徊的沈徹,果斷還是喜歡現在的日子,只是沒辦法,有時候,沈川這人偏生喜歡往那些窮鄉僻壤的地方鑽,搞得沈徹很痛苦。
不過,至少今天他可以放松一番了。
沈徹把兩人的包裹從馬車裏拖出來。
然後叫車夫牽着馬去喂食。
“還有多久能到?”沈徹帶着哀嘆的語氣說道。
之前他和他這個父親走的時候,可是沒想過要走這麽長時間的。
他算是知道為何總看見別人對沈川很尊敬的樣子了,沈徹就是感覺沈川有強迫症,對于那些罪大惡極的人總是會選擇追殺到底。
“快了。”沈川說。
又是這句,沈徹表示他已經聽了很多遍了。
“過了宜都,再過兩座都城,就到了。”
然而沈徹并不覺得驚喜。
除非沈川不再繼續做些為了追殺他人能夠跑出幾座城池的距離這種事。
“追殺這些惡人,也能夠鍛煉武藝。”像是看出來沈徹心中所想,沈川停下來,認真的說道。
沈徹倒是沒想過這個。
正要說什麽,前面,沈川已經進了客棧。
他一頓,無奈的搖搖頭。
而這時,一個黑色的身影從他身邊經過,然後頓住,猛然回頭,看着沈徹的身影,久久未曾動作。
作者有話要說: 我果然比較喜歡寫攻受在一起的部分,頓時不卡了,咩哈哈哈哈
第 50 章
是他嗎?
戚浔在客棧外站了許久,似乎連想要快點完成任務的事都忘了。
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客棧,一時之間無法回過神來。
戚浔的嘴角勾了勾,眼角晶瑩,他像是在笑。
再見面的感覺還真是好啊。
這麽久建設的心理防線一瞬間被擊潰,他心中悲喜交加。
還有什麽比以為死去多時的心上人又活着出現在他眼前更能叫人驚喜的嗎?
然而,他突然看見自己的手,像是想起什麽般,他慢慢的擡起手,手指在臉上那些坑坑窪窪的痕跡上緩慢的撫摸。
随後猛然間蒙住臉。
他這個樣子……
戚浔想到了平日裏谷裏那些下人們看見他的臉之後驚恐厭惡的神色。
他應該不會喜歡的吧。
戚浔不敢想象沈徹看見之後,會不會也用和那些人一樣的眼神來看他。
他無法接受。
他為什麽還活着?!
一個念頭在戚浔腦海中浮現。
戚浔的手在顫抖,身體也跟着有些輕微的擺動,黑色的袍子被風吹拂,他閉上眼睛,穩定情緒。
他不是死了嗎?!
戚浔一時無法接受,他一直以為對方已經徹底的離他而去了,可現在……
“怎麽辦……”戚浔的聲音沙啞,帶着微微的哽咽。
“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我該怎麽辦?”戚浔一直知道沈徹很喜歡他的那張臉,可現在,他容貌被毀,就是青碧都沒有認出他來,每次看見他都是一副厭惡恐懼的神色。
這麽久的經驗,讓戚浔深知人類的本性。
所以,他根本不敢奢求他現在這幅恐怖的面容能被沈徹接受。
誰不喜歡長的好的人呢?
可他,現在卻連普通人的比不上。
“為什麽你還要出現……”戚浔喃喃自語道。
他是一直将沈徹當做故去的人在懷念、愛戀,他也因此付出了許多,甚至,命不久矣。
他絕望過,仇恨過,而今,在發現沈徹還活着之後,似乎都成了笑話。
在剛見到沈徹之時的驚喜過後,戚浔陷入一種混亂的狀态裏,他一會兒想着沈徹沒死真好,一會兒又想着他為什麽沒死?他應該死去才對。
要不然,看沈徹現在的樣子應該是身體無恙,會有很多年可以活着,他依舊長相精致俊俏,會有很多閨中女子的喜愛,而毀了容的戚浔,卻沒有多長的壽命了,也沒有人會喜歡,更別提沈徹一個男子。
沈徹還活着,戚浔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連幻想着黃泉之下能夠在一起都不可能。
黃昏橙紅色的光暈漸漸被夜幕侵占暈染,時間過去很久,天色已晚,街上行人也漸漸減少,三兩行人匆匆而過,襯的那唯一的一個站在街上一動不動的身影尤顯突兀。
客棧的夥計幾次從門前經過,都能看見這個身影,他有些詫異,等客人越來越少之後,他從客棧走了出來:“這位,您是想要住店嗎?”
他見這人長時間的直愣愣的站在客棧門前,以為這人想要住店卻有什麽難處。
他也是出于好心,才出來問了一番。
宜都早晚的氣溫變化很大,別看白日溫暖非常,但若是到了晚上,卻會驟然變換,空氣潮濕,天氣寒冷,就這麽在外面待一晚,身體會出事的。
可誰知,他一番好意卻被當做了空氣,對方絲毫不曾理會他,半晌不曾有丁點回應。
夥計有些尴尬,剛想再問一遍,卻見對方帽子下的臉似乎向他這邊轉了轉,然後一揮袖子,轉身走了。
“這什麽人吶?”夥計呸了一聲,只當自己好心被吃進狗肚子裏去了,然後也回了客棧。
**
是夜,宜都一戶姓趙的商戶家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趙家的燈火已經全部熄滅,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丁點聲響。
戚浔從趙家的屋檐上悄無聲息的飄落至地面,腳下如同踩着棉花,未發出絲毫響動。
趙家很大,光是丫鬟仆人就有上百,戚浔不知趙家主人居住在何地,只能按着建築上的主屋,一個一個仔細尋找。
而現在,也就只剩下三兩個屋子沒被他搜過。
想來,很快就能結束這次的目标。
不過,戚浔眼睛一眯,不着痕跡的向後掃視。
先把這幾個蟲子解決掉。
自從他進了這趙家,就一直跟着他,又不肯出來動手,叫人厭煩。
戚浔感覺的出來,這幾個人在他之前就待在趙家,估計,不是趙家請來鎮府的人,就是和他一般有類似打算,對趙家圖謀不軌。
不管是哪一樣。
都該殺!
轉眼間,風吹樹搖,人影卻已經不見。
“大哥,他人呢?”兩個中年漢子在戚浔消失之後出現在原地,其中的一個問另一個道。
“估計是躲起來了,小心些。”
“我知道,大哥放心,這宜都之內,沒有幾個能比得上咱們兄弟仨的。”中年漢子的聲音很有自信。
“還是小心些好。”
“大哥說的是。”
“對了,三弟呢?”那個被稱呼為大哥的人猛然浮現少了一個人,問道。
“三弟,三弟不就在後面跟着嗎?”他回頭,卻見身後空無一人,頓時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不再是滿不在乎,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麽般不可思議的道:“三弟剛剛還在……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嘶——”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注意周圍,別掉以輕心。”‘大哥’說道。
“是。”這次,他再也不敢輕視對方心有狂妄,覺得對方不過是個小喽啰,卻也怒目圓瞪,太陽穴的青筋都跳了出來。
然而,即使再謹慎,也有失誤的時候。
一個身影在他們經過了一棵樹後,倒挂着從茂密的枝葉裏冒了出來,抓住後面的那個人的頭後,在他發出聲音之前,捂住對方的嘴,用力一擰,然後拖到樹上。
很快樹下只剩下一個人。
漢子正要回頭詢問之時,卻發現這樹下除了他,早就沒有人了。
敵人在暗,他在明。
本來覺得,這一場交鋒,并不是那麽容易贏的,卻沒想到,已經輸的那麽慘。
“大哥,三弟,我一定會給你們報仇的!”漢子呲目欲裂,眼珠中頓時泛起紅色的血絲,裏面有種瘋狂的殺意。
然而,他殺意再多,也改變不了什麽。
一聲輕響在他身後發出。
漢子以為對方終于露出了馬腳,立刻揮着刀向身後砍去。
然而,身後什麽也沒有,他看到的,只是空氣。
“你在找我嗎?”一個充滿疑惑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詢問。
然後,漢子卻發現,他的命門被按住,只要對方稍稍用力,他便命喪黃泉,生命掌握在別人的手上,一時之間,他的額頭上開始冒出冷汗。
只是,沒有給他想出對策的時間,那只手,已然開始發力。
**
戚浔甩甩手,像是甩髒東西一般将手中的屍體扔了出去。
“太弱了。”他搖頭,語氣中帶着憐憫,帶着不屑。
他曾經比這更弱,對于弱者,戚浔總有種莫名的情緒,可是,這種情緒卻不能叫他心軟手軟。
不然,死的就是他了。
“下面,就是趙老板了。”他喃喃自語道。
這沒有了阻攔的趙家,對于戚浔就等同于沒有栅欄的羊圈,如入無人之地,而他,則是那只想要吃羊肉的狼。
羊入狼口會是什麽下場,可想而知。
等他完成了這件事,就有時間去探索當初的真相。
戚浔想到。
沈徹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戚浔很感興趣,也想要親自去了解一番,即便這樣會對他報仇的事情産生些許耽誤和影響。
在這個風平浪靜的夜晚,趙家一間屋子裏,有一個人在熟睡中被奪走了性命。
作者有話要說: 沒檢查錯別字,有錯字通知我哦(捂臉,說的好像以前檢查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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