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hapter 14

涼絲絲的舌尖卷起純白的冰花，漫不經心地送回口中，仿佛陰影裏的蛇對獵物進行着攫取。

神明的長發低低垂下，中和了下颚冷峻的線條。他的長睫也是低垂着的，緋紅的眼底恍如藏着虛無的鬼魅。

毫無疑問，他享受着這一切。

——在神明漫長冰冷的歲月中，從未體會過的近乎幻覺的溫存。

南汀微微偏過頭去，回避了法涅斯接下來的試探。而他也沒有更進一步，只是用指背輕柔撫過她的耳尖。

每天被黑暗神的美色勾引，說心底沒有一絲觸動是假的。

但正因為如此，南汀才想要和祂保持距離。

之前為了保命，她可以毫無負擔、心無雜念地吻他。

但現在不行了。

他就像燃燒的玫瑰，又像冰冷的深淵。

她怕再接近一點，就會不可自抑地墜下去了。

“你在走神，”低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的聖女。”

南汀輕輕搖了搖頭，将法涅斯推開了。

她的手指無意觸到他微敞領口的胸膛部位，線條優美的肌肉如大理石鑿成，便被她的指尖戳出小小的凹陷。

南汀輕輕吸了一口氣：“您為什麽要吻我？”

黑暗神抓住她的手腕，使她無法輕易将手從他的胸口移開：“難道這不是一件愉悅而美好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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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汀搖了搖頭。

跟你親吻，就是害怕多過愉快。

神明沒有人類的道德觀念，而且……祂們的生命過于漫長。

人類不該愛上神明。所幸她還沒有，便該提早抽身。

法涅斯的睫羽耷拉在眼睑上：“既然如此，在聖墓之中你為何親吻我，讓我體會到這極致的快樂？”

南汀忍不住反駁：“……這還不是最極致的快樂。”

神明的眼尾輕顫了一下：“？”

南汀意識到說漏嘴了，如果黑暗神纏着她做那種事，才是真的尴尬。

這家夥只知道體會快樂，光明陣營的“節制”美德也和他無關，她不認為能在他面前撐得住多久。

不對，她為什麽要想這個？

南汀收斂思緒，試圖将手腕從法涅斯修長的手指間掙脫。

他放開她，順勢擡起手手輕撫她的發梢。

“先吃飯，之後我帶你去泡溫泉。”

別苑裏便有一處溫泉。

晶瑩的雪花從天穹灑下，被溫泉邊緣的熒光水晶照亮，又在溫熱的水汽中消融，散發出迷離瑰麗的光芒。在溫泉的周圍還栽種着叢叢銀白花束，即便在雪中它們仍保持着盛開的姿态。更遠處則是覆蓋着霜花的清冷松柏。

才一踏進這裏，伊萊恩便不由感嘆：“好美。在精靈之森裏也沒有這麽美的景色。”

梅爾薇爾淡淡一笑，率先跳進了溫泉中。

祂今天穿着雪白色的長袖及膝浴袍，更襯得面如美玉、膚色勝雪，就連伊萊恩都沒有發現異常。

南汀則是穿着吊帶抹胸裙。

泡溫泉最重要的是舒服，她也不像精靈那樣保守。少女無暇的肌膚在泉水中舒展，有種自然而野性的美。

身穿禮服的法涅斯半跪在岸邊，用銀叉叉了一塊甜點放在南汀的唇邊。他的長發落在南汀的鎖骨上，又順着水波蕩漾開來。

“剛才你沒吃多少東西。”

南汀條件反射般地張開嘴，将那一小塊糕點吞咽下去，卻看到梅爾薇爾異樣的眼神。

金發聖女游到她旁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來喂你。”

南汀連忙哭笑不得地搖頭：“殿下，我剛才只是……沒反應過來，我們去伊萊恩那邊吧。”說完，銀發少女拉着梅爾薇爾游向了遠處。

身後，法涅斯微微眯起眼睛。

南汀總覺得和梅爾薇爾牽着手，有些別扭。游遠了之後她想松開，卻被祂反手扣緊了。

南汀的指尖輕顫了一下。

那天晚上見到的蒼白昳麗的少年猶在眼前。一起泡溫泉已經是她能接受的極限了，這麽近的肢體接觸讓她感到有些不安。

好吧，讓她更不安的，其實是來自黑暗神的注視。

祂和光明神一向不對付，不會把她當成“叛徒”吧？

南汀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到另一邊傳來了喧嚣聲。

這是個轉移注意力的好機會。南汀看向梅爾薇爾和伊萊恩：“我們要不要去那邊看看？或許和這次要調查的事情有關。”

梅爾薇爾微微颔首，濡濕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頭。祂的金眸中映照着清冷的霜雪，發音也清越動聽：“好。”

接過法涅斯遞來的浴巾，擦幹身體裹進外套之後，南汀踩着厚厚的雪花朝別苑的另一側走去。

少女沒有穿鞋，白皙柔嫩的腳掌沒進松軟雪中，便只露出纖細腳踝和半截筆直修長的小腿。

法涅斯低低地嘆了口氣，快步追了上去。

锃亮的皮靴被雪掩埋，貂皮領的長鬥篷在身後蕩起，深黑長發在雪中拉出優美的弧線

他來到她的身後，将她攔腰抱進懷裏，拉起鬥篷遮住了少女美好的身體。

“我們不熟。”南汀擡眸看他，“——顧問先生。”

“但事實上你也知道這不過是角色扮演。”因為刻意壓低聲音，黑暗神的聲音甚至沒有風雪聲大，卻更顯出某種古典醇厚的質感，“人類的身體脆弱，會被凍壞的。”

南汀的眼睫輕顫了一下，眸光從法涅斯那張絕美的臉上移開。

“我……小時候很抗凍的。”

黑暗神低下頭笑了起來，毫不掩飾唇角的弧度。他擡起手輕撫了一下南汀的發梢：“那我放你下來？”

這正合南汀之意，她忙點了點頭。

“我只是詢問一下你的意見，”黑暗神好笑地說，“但是否接受取決于我的心情。”

“你現在心情怎麽樣？”南汀問。

“很好。”神明彎起狹長的玫瑰色眼睛，一抹飛雪飄過，映出绮豔的絕色。

“那放我下來？”

雖然待在黑暗神的懷裏很舒服，但南汀不想搞特殊——梅爾薇爾的眸色都有些不悅了，刷祂的好感度可是黑暗神自己給的任務。

法涅斯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疏懶地搖了搖頭。

南汀就仰着頭用碧綠的眸子瞪他。

“心情好才不放。”法涅斯惡趣味地解釋，活像一個變态，“好了，我們就要到了。”

這時南汀才注意到，隔着幾顆松樹的地方有一潭池水，似乎和剛才泡的溫泉同源。

守衛們舉着長矛和盾牌，緊緊地将潭水的邊緣圍住，嚴陣以待的态度就好像池中存活着什麽可怕的怪物。

而諾斯也在這些人的行列當中。

看到南汀等人之後，王子殿下立即揮了揮手。

“裏面是什麽？”伊萊恩忍不住問。

諾斯輕咳了一聲：“這裏原本飼養着幾只塞壬，但……”

“盡管說。”梅爾薇爾緩緩攤開一只手，直視着諾斯的眼睛。

“你們看到就知道了。”諾斯帶着幾人穿過守衛，來到了岸邊。

積雪中赫然堆放着一些黑色的肉塊，上面萦繞着絲絲縷縷的黑暗氣息，肉塊中不時探出幾根折斷的白骨，滲人又可怖。

“這是什麽？”南汀問。

“塞壬的屍體。”諾斯緩緩說道。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伊萊恩瞪大了眼睛，精靈無法接受完整的屍體被如此亵渎，“看上去，骨頭似乎是被咬斷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很可能是另一只塞壬。”諾斯低低地嘆息一聲，“它多半受到了惡魔的引誘，已經堕入黑暗，視同伴為食物。”

就在這個時候，水面下閃過一抹黑影。它以迅捷之勢從水中沖出，向南汀的腦袋襲去。

南汀瞳孔驟縮，眸底倒映出塞壬噬血扭曲的面容。

一個寬闊清冷的懷抱從背後裹住她，帶着她一同朝側前方撲去。

南汀的臉頰堪堪擦過塞壬的利爪，一縷銀白的發絲被勁風截斷。

“在光明神的面前，我不能使用黑暗術法，否則便會被祂察覺端倪。”耳後傳來男人低沉慵懶的聲音，“所以——”

南汀：“您要和它肉搏？”

冰冷柔軟的舌尖輕輕舔/舐過她的尖耳：“它還不配。我已經将‘傲慢’召喚了過來。”

南汀用眼角的餘光看到，虛空扭曲，走出了一位金發白袍的美青年，他紫羅蘭的眼眸溫柔和煦，朝她輕輕彎起。

南汀：我懂了，讓你手下的惡魔來背鍋。

“噗通”一聲，她和黑暗神相擁着墜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