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朋友都沒得做了嗎？”

初夏的傍晚，吹來的風還帶着絲絲暖意。S大旁邊居民區的球場空蕩蕩的，于家傲跟着左蘇走了進去。

于家傲一路上都別扭得緊，不知是因為左蘇直白的說法，還是因為他話裏的內容，有可能兩者皆是。兩者相較，于家傲選擇了讓他更為理直氣壯的前者進行指正，“喂，你還是不要講粗話。聽着怪別扭。低俗。”

“不準我講？”左蘇笑彎了眼睛，“你害羞啦？說得像你沒有那個器官似的。”

“我靠！”于家傲作勢要踢他的樣子，“你就不能換個文雅一點的說法？”

左蘇反将他一軍，“比如什麽文雅的說法？”偏偏表情還是人畜無害的。

于家傲憋不出口。要是對其他人說那也不算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為什麽對着左蘇這張臉，就怎麽也講不出口。于家傲一臉羞憤，“你有話快說，帶我到這裏來到底想說什麽？”

左蘇低着頭笑，“你還記不記得，去年暑假，我們在這裏打球。”

“那個時候，你是第一次看到我打球的嗎？”

沒料到會以這句話開場。于家傲一頭霧水，“是啊。”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左蘇松一口氣。縱然失落，他的笑容卻是無奈又包容。看着他，于家傲就覺得仿佛是自己做錯了事，但又強行逼着自己清醒。左蘇太會蠱惑人了，于家傲才不上當。這樣想着，于家傲的脊梁骨也硬氣了幾分，眼神也有了幾分不屈不撓的意思。

“你大一剛入學的時候，就是頂着這麽一副“我不好惹”的臭臉，拉着一個藍色的箱子，肩上扛着一個大包走過操場。那個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你。”

于家傲開學報道的那天，正好趕上弟弟的鋼琴比賽。父親說等弟弟比賽結束後，再送他去報道，于家傲沒有等，梗着脖子說打個車自己也能去。不過也還好沒有等，那天比賽出了結果，弟弟得了一個二等獎，為此他們全家人喜滋滋去游樂園慶祝。父親打電話來的時候，于家傲剛到校門口。電話的背景音是游樂園嘈雜的嬉笑吵鬧，父親略帶抱歉地同他說，現在走不開，一走弟弟就要鬧，讓他體諒弟弟年紀小不懂事。

于家傲都能回想起當時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堪比行走的炸藥包。那樣的他還居然被看到了。

如同被翻開了一頁黑歷史，于家傲只想快速掀過。他覺得不好意思，催促道：“你寫言情啊？說重點。”

左蘇像是想起了什麽值得回憶的開心事一般，“我當時剛打贏一場比賽，喝水的時候就看到你從操場走過。我當時非常……非常驚喜。”

于家傲的臉紅了。

“我不知道那天你為什麽看起來氣勢洶洶的，像是一頭要咬人的小豹子。幾個月前，我在漫展上第一次看到你，那時的你可不像是小豹子，說是怕生躲起來的小貓咪還差不多。臉紅紅的，連看我一眼都做不到，特別可愛。”

“你別說了。”

左蘇沒有因他的抗議而停，“哦，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臉紅得就和現在差不多吧。那時候我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特別可愛。”

于家傲徹底不敢看他了，心髒也不聽話地亂跳。誰被這麽誇，都給心跳加速吧，這是正常生理現象。于家傲想。

“我想要你看我。”

于家傲茫然地看向左蘇，臉上還有未消的紅暈。

他懵懂的樣子惹得左蘇發笑。左蘇繼續說：“那個時候，我想要你看我，即使你沒有見過男裝的我，是認不出我來的。我知道我每次一進球，總會收獲很多尖叫，所以我搶了別人手裏的球，投了一個三分。”

不知不覺，于家傲擡起了頭，愣愣地望着左蘇。

左蘇看着日落下的籃筐，“那個三分很漂亮。尖叫聲很大。”

于家傲忽然記起了什麽。

“但你一眼都沒有往我的方向瞧。”

那時候，于家傲只覺得好煩、好吵。

“後來我看你交往了很多女朋友。我知道你是直男，不該出手，但我一直都喜歡你。”

左蘇一直都在笑，仿佛那是屬于他的珍貴回憶，可是他的笑卻讓于家傲的心揪得難受了，發疼。

他感同身受。左蘇應該真的很喜歡他，就像他那麽喜歡Alex。

他沒有辦法接受同性戀，天生就受不了，但是愛卻是令于家傲無法拒絕的理由。雖然聽起來那麽滑稽可笑，可是如果是以愛為名，好像就什麽都可以原諒。

真俗。于家傲覺得自己簡直俗氣得要命。

左蘇的坦誠換來了于家傲的坦誠。他終于能有勇氣揭開傷疤，談起那時的事，“知道你騙我，我很難受。說真的，無論是什麽原因，我都沒辦法接受。”

緩了片刻，于家傲繼續道：“我想過很多原因。我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因為……談戀愛的時候……不像是假的。我那時候把你當朋友……我真特不希望你是同性戀。真的。”

“你接受不了同性戀。”

“同性戀不奇怪嗎？不都說同性相斥異性相吸，連同極的磁鐵都互斥。反正我接受不了，看着都受不了。很膈應。”

看到左蘇不笑了，于家傲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他想找補回來，又找不到一句像樣的話。焦頭爛額之際，他聽到左蘇開口了，“你不喜歡李靜怡吧。”

“誰說的？她是我喜歡的類型。很溫柔，很賢惠。”

“溫柔賢惠是你喜歡的類型？”左蘇啼笑皆非，“你以前的女朋友，哪一個是溫柔賢惠的類型？林書若嗎？”

“一開始她不是那麽難搞的，剛在一起的時候，他還給我煮過面呢！再說了……”于家傲立刻收了聲。

“再說什麽？”

“……沒什麽。”

于家傲不說，左蘇也知道他想說的是Alex。左蘇認可于家傲的判斷，“是啊。我很溫柔賢惠的。”

“你可真夠行的，哪裏有自己誇自己的？”

“我只不過是把你想說的話講出來了而已。”

這話确實無法反駁。于家傲撇嘴。

左蘇道：“你不喜歡李靜怡，都給了她機會。你那麽喜歡Alex，難道不能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嗎？”

于家傲被他繞了這麽幾圈，好一陣兒才回過味兒來，聽到表白時的感動和掙紮，都消失得幹幹淨淨。“我發現你臉皮可真那啥，剛自誇完，現在就說喜歡你是給我機會，呸！”

“好吧，我重說，”沒有把于家傲繞進去，左蘇感到頗為惋惜，“難道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做回朋友嗎？”

“這兩件事根本不是一碼事！”

“因為我是同性戀嗎？”

于家傲啞然失聲。

左蘇認真地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因為我是同性戀，所以連朋友都沒得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