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你還是很像她

“我們當然可以做朋友。”

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抛物線，落在球場的膠面場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別想太多。”左蘇彎腰撈起球，對于家傲說。

左蘇沒有在回信中給出答案，而是邀他出來打籃球。面對面看到于家傲的表情，他才知道于家傲到底在想什麽。

比如現在，于家傲就是一副如蒙大赦的樣子，可他的眼神卻因為內疚而躲閃。

應該是為無法回應感情而愧疚吧。左蘇想。左蘇的直覺告訴他，于家傲對他，有超越一般友誼的不同。無論于家傲感覺到了但不承認，還是因為對同性戀的排斥拒絕感受，這種不同都是客觀存在的。只不過這種似有若無的不同對待，還不到讓于家傲承認，這是一段同性感情的程度。

感情哪有勉強得來的？誰都知道勉強不來，可是于家傲偏偏還會為了喜歡自己的人勉強，勉強不來還會感到愧疚，這一點尤其可愛。

左蘇對于家傲很有耐心。他們還很年輕，還有大把的時間。就算等上十年，他也才三十歲。他願意等。

左蘇笑道：“叫你出來是想和你打球，看你沒精打采的，和你打球都是欺負了你。”

于家傲最經不得別人激他，一激就上鈎。他揚起下巴，那股倔強的勁兒又來了，“你可別回去找奶奶哭！”

回避感情問題是讓兩人都輕松的相處方式，所以他們也這般心照不宣的，以朋友的距離繼續處着。當他們以為有些山不一定要現在就翻越，而是可以選擇繞道而行的時候，又出了一件事。

事情的起因是李想再次要求左蘇在即将到來的漫展上cos魔法少女，左蘇自然是敬謝不敏。他女裝原本就不是因為他喜歡，而是因為于家傲喜歡，攤牌後更是沒有了女裝的必要。李想拿出了他的殺手锏苦苦哀求，你還記不記得論壇上都是于家傲的黑貼的時候，是誰出了力？

這話倒也說得不錯。欠下的人情确實是要還的。

左蘇勉為其難地答應後，不由得為秋季的動漫社招新做起了打算——今年可一定給招進來幾個姑娘，不然他明年還要扮姑娘。

把這事說給于家傲聽，除了讓正在啃雞腿的他嗆着了以外，于家傲并沒有做其他的任何表示。于家傲說：“今年花兒不擺攤，我就不用幫她搬東西。我不會去。”

意思就是左蘇扮姑娘的事兒他管不着。

嘴上說管不着，眼神倒是很誠實地上下打量。盡管于家傲試圖對左蘇進行看起來并不會太明顯的觀察，殊不知看在左蘇眼裏，欲蓋彌彰讓這個行為更加明顯了。

左蘇沒有戳穿他。

于家傲嘟哝了一句，“你和她其實也不是很像。”

左蘇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于家傲指的是Alex。于家傲現在恐怕還是很在意“她”吧。

這種感覺就像是出演了一個非常成功的角色的演員。人們看到這個演員，喊出的都是角色的名字。如果作為演員，那麽既會有對角色成功演出的欣慰，又會有那麽一絲絲心情複雜。到了左蘇這裏，心情複雜的成分則是更重了。

Alex既是美好的回憶，又是心裏的疙瘩。

漫展當日，左蘇沒有看到于家傲，不過卻見到了幾個S大相熟的同學。他們幾個無一例外，都沒有認出左蘇，左蘇自然也樂得和他們做陌生人。或許真的如同于家傲所說，他扮起女裝，和他本人倒并不很像。

得益于左蘇這塊活招牌，李想制作的魔法少女系列周邊産品銷量頗豐，不到下午一點，庫存都差不多快要賣光了。

扮女孩子不方便的地方有很多，其中一點就是上衛生間很麻煩。左蘇走了一段路，才找到一個沒有人的廁所，将門帶上，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卻擋住門擠了進來。

“你怎麽在這？”左蘇詫異道，“你跟着我過來的？”

在聽到他的聲音時，于家傲輕輕皺起了眉心。左蘇忽然意識到，于家傲并不是來找他的，是來找“她”的。這個場面實打實的荒謬，可左蘇并非不能理解。于家傲總是對Alex另有其人心存幻想，不然也不至于在N大門口呆坐了一個禮拜。或許是因為上一次于家傲見到Alex時，還在暢想着和Alex同居的緣故——懷揣着和心愛的人共同生活的希望，甚至都沒有好好和Alex好好告別。

看到于家傲有些迷茫又有些傷心的樣子，左蘇心懷憐惜。說到底還是一步錯，步步錯，在這件事上他對于家傲的隐瞞是不争的事實。

想要寬慰于家傲，左蘇換成了Alex的聲調，對于家傲說：“不要難過。我一直在你身邊。”

左蘇不知道，只是這麽一句，就在于家傲心頭掀起了驚濤駭浪，把藏在心底久違又懷念的愛戀一并掀了出來。

當于家傲把手放在左蘇臉上的時候，左蘇是懵的。當舌頭伸進來的時候，左蘇才恍若夢醒。他知道于家傲是又把他當做Alex了，但左蘇想要回應這個吻。單手掌住于家傲的後腦時，左蘇感到于家傲掙動了一下，但卻沒有躲。他把于家傲推進隔間的時候，于家傲是意料之外的溫順。當左蘇感覺到于家傲的反應，摸向某處時，于家傲也不反抗，只安靜地抱着他，在他耳邊發出輕而小的哼聲。

不是普通朋友的于家傲快有大半年都沒有見過了。在左蘇退而求其次，接受這一段新關系的時候，卻又不得不在此刻重新審視。他們曾經是那麽親密，甚至都到了要同居的那一步。

恐怕于家傲也在想同樣的事。

左蘇從前最喜歡看于家傲在親吻後炙熱又癡迷的眼神，但這一回，他只看到了于家傲泛紅的眼圈。

于家傲推開左蘇，潦草地整理了衣褲，踉踉跄跄地走出隔間，緩緩蹲了下來。于家傲說了很多話，語無倫次的。

“你還是很像她的。”

“接吻的時候，反應一模一樣。那個時候，也一模一樣。”

“我們不能這樣……真的不能……”

“還是做普通朋友吧。還是做普通朋友。”

沉默壓得人喘不過氣。

良久，左蘇說：“沒關系。就做普通朋友。沒事。”

“……嗯。”

看着于家傲離開的背影，左蘇沒有追上去。他知道，或許他們之間，是連普通朋友也難做了。

談過那樣一場戀愛，又怎麽能做得了普通朋友呢？

別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