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沈明煙還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兒在後院招惹了人。

後臺找不到沈知棠, 沈明煙焦急萬分，深怕沈知棠出了事。

院長跟在身邊也心急。

一個個逮着人問，有沒有看見一個穿着蓬蓬裙的小姑娘。

“好像看見了，她去後院了！”

有小朋友軟乎乎的聲音響起。

“後院在哪？”

沈明煙着急發問, 不過還沒等到答案, 就先看見那頭悠悠晃過來一個人影。

沈知棠邁着小碎步, 跌跌撞撞朝沈明煙跑了過來。

她知道自己做錯事，所以人還沒到沈明煙跟前，就先“媽媽媽媽”叫喚起來。

奶呼呼的身影一把紮進沈明煙懷裏, 又被鐘樾拎了起來。

花束連同糖果都送了出去，然而沈知棠卻連程也的名字都不知道。

被鐘樾一把撈進懷裏時, 沈知棠勾着父親的脖子，一雙眼睛卻直往後院飄。

“看什麽呢？”

鐘樾發覺女兒異樣, 抱着女兒往上颠了颠。

“看漂亮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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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棠拍着手, 臉上難掩落寞。

她長這麽大, 還從未見過會不喜歡自己的人。

程也是第一個。

“小.色.鬼。”

鐘樾刮了下沈知棠鼻子，“回家啦寶貝，晚上有你喜歡的可樂雞翅。”

“那剩下的可樂可以給糖糖嗎？”

沈知棠伸出一截小胖手, “給糖糖一點點, 一點點就好。”

小孩子都對碳酸飲料情有獨鐘。

沈明煙在這方面管得很嚴，沈知棠也就只能趁着鐘樾做可樂雞翅的時候, 偷偷喝上一小口。

又湊近鐘樾耳邊低聲道：“我不會告訴媽媽的。”

鐘樾笑着，沒答應也沒拒絕。

只是摟着女兒悄聲問。

“那糖糖更喜歡媽媽還是爸爸？”

“更喜歡爸爸！”

小家夥揮舞着手臂, 說完也學着鐘樾的樣子，反問了一句。

“那爸爸呢？爸爸更喜歡糖糖還是媽媽？”

沈明煙還在和院長談話。

鐘樾朝妻子的方向揚了下眉，故意道。

“當然是糖糖……”他拖長了聲調，直到看見沈知棠手舞足蹈, 才慢吞吞将後面的話補上。

“……的媽媽。”

沈知棠揚着的一張小臉瞬間垮下去，揮着手臂往鐘樾臉上招呼。

“爸爸，壞人！”

“那今晚還吃爸爸做的可樂雞翅嗎？”

“──吃！”

……

父女倆吵吵鬧鬧的，一路笑着離開。

沒人注意到陰影處一個黑影。

程也後背貼着牆，他手上還有兩個糖果，是沈知棠剛才塞給他的。

果然是小公主。

程也唇角微微往上揚了揚，不過很快又抿平。

做公益的人不少，去年也有一個富商過來看孩子演出，不過重點卻是作秀。

當天過來的記者媒體比演出的孩子還多。

程也當時也是演出的一員。

演出結束後他留下打掃禮堂，卻聽見半小時前還擁着他們拍照的男人，此刻卻一臉嫌棄拿着手帕擦手指。

“髒死了，你看見剛才那個小孩嗎？居然還在流鼻涕，太惡心了。還有這個椅子……”

程也面無表情聽富商抱怨着，一言不發。

再後來，他就沒再參加過演出。

所以今天第一眼看見沈知棠，程也第一反應就是，小公主肯定受不了這邊的環境。

沒一會就會吵着要回家。

沒想到沈知棠最後連樹都爬上去了。

更沒想到的是，沈知棠還會過來。

……

鐘樾也沒想到沈知棠還挂念着那個漂亮哥哥。

沈明煙聞言，也好奇多嘴一句。

“什麽漂亮哥哥？”

“就上回她偷跑去後院，在那裏看見的，還給人家送了花。”鐘樾解釋着。

沈知棠也就是一個四歲的小女孩，所以鐘樾也沒将女兒的話放在心上。

只當沈知棠想要個小孩作伴。

他耐心哄着家裏的小公主：“幼兒園也有很多小哥哥，糖糖怎麽不找他們一起玩？”

“因為他們沒有漂亮哥哥漂亮啊。”

沈知棠眨着她那雙biling biling 的大眼睛，有條不紊解釋着，引得沈明煙和鐘樾哈哈大笑。

童言無忌，小孩看不懂父母在笑什麽，只知道纏着母親要去福利院。

在家裏，鐘樾說話是最沒份量的

所以沈知棠小朋友從小就學會，大事找沈明煙，小事比如要吃可樂雞翅，才找鐘樾。

要是他們都不肯，小家夥就開始找外援，給周行朗打電話，讓舅舅給自己撐腰。

周行朗對他這個便宜外甥向來都是百依百順，要什麽給什麽。

這回也一樣。

沈知棠一給自己打電話，可憐兮兮在那邊撒嬌要舅舅帶她出去玩。

周行朗想都沒想就應了下來。

直到聽見目的地才好奇。

“福利院，你媽媽帶你去過了？”

沈知棠之前經常因為吃零食，所以不肯好好吃三餐。

後來沈明煙就嚴令禁止她吃太多零食，家裏的薯片都放在高處，不讓沈知棠碰。

周行朗就不一樣。

每次過來接沈知棠，後座都是滿滿的薯片糖果餅幹，小孩喜歡吃的東西他都會準備。

“去了，那裏有好多好多小朋友！還有表演可以看！”

沈知棠咔嚓咔嚓咬着薯片，吃一半又突然停下來，偷偷往小背包藏了藏。

她自以為做得隐蔽，不曾想所有的小動作都被周行朗盡收眼底。

周行朗透過後視鏡打趣：“糖糖不喜歡番茄味嗎，那舅舅下次不買了。”

好不容易才将薯片塞了一半的沈知棠聞言，瘋狂搖頭：“喜歡喜歡，糖糖最喜歡番茄了！舅舅下次還買！”

沈知棠今天背的是一個小黃鴨的小書包，挂墜也是一只小黃鴨，走起路來還一晃一晃的。

這家福利院周行朗也是資助方，他突然來訪，院長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忙不疊過來迎接。

不過很快被周行朗婉拒了：“沒什麽事，就是過來看看。”

福利院不比外邊的幼兒園分得那麽仔細，所有小孩就分兩個班。

沈知棠被周行朗牽着，直到看見屋子裏那個熟悉的身影，才停了下來。

一張小臉幾乎要貼到玻璃窗上。

“糖糖認識？”

周行朗将外甥女抱在身上。

不說沈知棠的視線有多炙熱，單就程也那一張臉，放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認出。

四分之一的混血，亞麻色小卷毛，看起來和小模特無異。

裏邊還在上課，音樂老師正帶領着小孩唱歌。

心有所感似的，程也忽的轉過頭，一眼就看見窗外的沈知棠。

他稍一詫異，不過也只是一瞬。

他很快收回目光，視線落在樂譜上，然而心思卻沒收回來。

他沒想到，之前沈知棠說還會過來找自己，居然是真的。

一節課四十五分鐘，沈知棠沒想打擾人，乖乖在外邊等着。

一下課所有人都跑了沒影，只有程也還在慢吞吞收着書包，一小本樂譜，他花了将近五分鐘，才收了進去。

“哥哥！”

沈知棠在家裏吆三喝四，在外面卻是個膽小鬼。

直到其他人都走光，才慢慢挪着小碎步走進來。

小臉蛋趴在程也桌上：“哥哥，我們去摘枇杷吧。”

“不去。”

“你答應過我的！”沈知棠瞪大眼睛，企圖講道理。

“爸爸說，君子一言，十馬難追，你不能騙人！”

程也無語擡頭：“驷馬難追，不是十。”

“不管，糖糖是小孩子，你不能騙小孩，騙小孩要被大灰狼吃掉的。”

程也只比沈知棠大了一歲，不過他從小就在孤兒院長大，自然比沈知棠早熟。

他沒理會纏人的小孩，勾了書包就往外走。

沈知棠在後邊追着人跑。

結果跑太快，差點撞到過道的人。

那小孩是大班的，十幾歲左右，早就看程也不順眼。

那頭亞麻色卷發在小孩眼中就是異類，程也沒少因為這個受欺負。

所以看見後頭追着程也的沈知棠，還一頭撞自己身上。

小孩先是一愣，随即開始将火撒到沈知棠身上。

“你是新來的？”

剛處在變聲期，所以男孩的嗓音也尖銳些。

來者不善，沈知棠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開始後悔剛才将周行朗打發去了樓下。

“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

欺軟怕硬是男孩從小就學會的道理，他故意擋住沈知棠的去路，一臉的兇神惡煞。

見走在前頭的程也折返，男孩故意提高聲音。

“果然和程也一樣是個小異種，連話都不會……啊！程也你居然敢打我！”

小孩打架無非就是扯衣服揍臉。

然而對方年齡在那裏，程也從身量就輸給對方。

好在他身形敏捷，男孩出拳打了幾下，都沒打着。

倒是旁白的沈知棠，猛地被這場景吓住，只是下意識上前拽人：“不許你打我哥哥！”

“你放開我哥哥。”

下課的教學樓本來就安靜，何況周行朗也沒走遠。

一聽沈知棠的聲音，立馬跑了上樓。

“──糖糖！”

“舅舅嗚哇嗚哇嗚哇，他打我！還打哥哥！”

小孩告狀都是一流，可惜沈知棠語言能力有限，不能添油加醋将事情潤色一遍，只能原封不動照搬。

還不忘将程也摘出來，擋在程也面前幫他說好話。

“他罵我是小異種，所以哥哥才打他。”

“舅舅，小異種是什麽？”

這話一出，趕來的院長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別說沈知棠是沈明煙和鐘樾的愛女，單就周行朗對這個外甥女的寵愛，在市裏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周先生，你看這……”

小孩之間有矛盾是正常，所以平時小打小鬧，老師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

然而周行朗明顯不是常人，要真當他的面說“都是小孩子，沒什麽惡意的”，估計明天他這個院長就得換人。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那個男孩受罰，還被壓着向沈知棠和程也道歉。

“周先生，是我疏于管教，所以才……”

院長一個勁彎腰道歉，周行朗只是冷着臉。

大人憂心重重，沈知棠也好不到哪裏去。

所以當程也拽着自己袖口，問要不要下樓摘枇杷時，沈知棠也不敢答應。

“他會不會還打你？”

“不會。”程也搖頭，“他還在關禁閉，出不來。”

“關禁閉，是什麽？”

“就是關小黑屋。”

……

除了周行朗，屋裏的大人都提着一顆心，也就兩小孩沒心沒肺。

沒說兩句，沈知棠已經将剛才的事忘記，亦步亦趨跟着程也跑下樓。

站在樹下往上望。

“要那顆……最大的枇杷！”

“左邊那顆，那顆最漂亮！”

小家夥吃個東西都看顏值，程也語塞，不過想着剛才沈知棠護着自己的模樣，又聽話照做。

連摘了一背包的枇杷，沈知棠才知足。

先前吃一半的薯片也被她拿出來：“這個給你，是糖糖最喜歡吃的薯片！”

“好吃的！”

“知道了。”程也語氣淡淡。

臉上雖然不感興趣，動作卻誠實，将薯片塞到書包暗袋才放心。

本來就是抽空過來，何況剛才又發生了打架鬥毆，周行朗沒讓沈知棠久留。

見外甥女收了一背包的枇杷後，周行朗就打算将人帶走。

“那下次，糖糖還能來嗎？”

小家夥語氣軟呼呼的，周行朗不忍心拒絕。

“等舅舅有空，就帶你過來。”

沈知棠瞬間喜笑顏開，趴在周行朗肩上，還不忘朝身後的程也揮手。

“那哥哥，我下次再來找你，你要給我留枇杷吃！”

大人說的“有空”，通常都是應付小孩的借口。

程也沒忍心戳穿，只是淡淡擡眸，“嗯”了一聲。

得到程也的回答後，沈知棠才徹底放心，揮着小胖手抱住周行朗的脖子。

倒是周行朗聞言，微一揚眉，難得多看了這個小男孩幾眼。

五歲的年紀，程也未必太早熟，不卑不亢得不像個小孩。

又想到剛才的鬥毆，以及對方為了沈知棠出手，周行朗難得發善心。

臨走之前還不忘多問院長一聲。

“剛才那小孩，叫什麽？”

“程也。”院長道。

“是個好孩子，今天多虧了他，糖糖才沒受欺負。可惜我趕時間，下次過來，我再好好謝謝他。”

都是大人，一句話就點明利益關系。

院長點頭哈腰，慌忙應下：“你放心，以後肯定不會出這種事。我一定好好看着，不讓他們欺負程也。”

……

程也還不知道自己成為保護對象。

跟着院長在門口送走沈知棠之後，又晃蕩着回了後院。

剛才摘枇杷的動靜不小，其他小孩也眼紅，可惜都不會爬樹，只眼巴巴站樹下。

好不容易看見程也過來，忙逮住人，鬧哄哄的。

“程也，你剛才吃枇杷了嗎？”

“甜嗎，會不會酸？”

“我也想吃枇杷！我們等院長不在，再過來吧？”

……

“不用摘了。”

讨論聲停下，所有人都盯着程也看。

小孩只是不慌不忙拽緊了書包帶，裏頭還有沈知棠剛給的薯片。

程也面不改色：“很酸，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