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陳妍因為一直擔心溫從安而身體不适,溫從安被救出來後,她寸步不離的守在病床前。溫從安昏迷不醒,她吃不下也喝不下,淩晨十分終于扛不住再度暈了過去。溫尚良慌忙喊來醫生和護士,把陳妍送進另一間病房。

溫從安躺在燈光昏暗的病房裏,呼吸機在一旁運作着,氧氣面罩罩在口鼻處,皮膚幾乎白的透明,液體順着明顯的血管輸入身體,原本就很瘦的她,經過這幾天的折磨之後,更加瘦弱。莫時容站在病床前,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被熱氣灼到的臉頰紅紅的,額頭有細微的傷口。

莫時容俯身,親吻她光潔的額頭,和緊閉的眼眸。溫從安仿佛有所感知,睫毛動了動。

溫尚良安置好陳妍,和醫生在病房外談話,他希望可以安排出一間雙床病房,好讓陳妍和溫從安一起。醫院的病房緊缺,不過醫生表示會盡力去安排。

溫尚良身心俱疲的回到溫從安的病房,在床邊坐下,白頭發似乎在這幾天迅速長出來,臉上的皺紋也越來越深。溫尚良握住溫從安放在被子外的手,小心避開纏住繃帶的手腕,看着她昏睡的樣子,紅了雙眼。

溫從安睡了近三十個小時才蘇醒,呼吸機已經摘下去,無神的雙眼四處看着,最後在陳妍挂着淚水的臉上定住。溫從安愣怔了好一會兒,嘴巴動了動,艱難的喊了一聲:“媽。”

陳妍撲上去抱住溫從安,哭噎道:“從安,你終于醒了。”

溫從安擡起紮着輸液管的手臂,晃了晃,眼前模糊了一片,啞聲喃喃道:“我沒死。”

“不許說傻話,”陳妍擦掉眼淚,“你好好的,不會死。媽不許你有事。”

溫從安流着眼淚,抱着陳妍。她記得着火,她掙脫不開,逃不了,眼睜睜的看着火勢越來越大,她真的以為自己活不下去了。

溫尚良一進門便看到哭抱在一起的母女倆,溫從安醒了,他很激動,忙摁下呼叫鈴喊醫生過來。

溫從安從陳妍懷裏撤開,擦掉眼淚看清溫尚良,眼淚卻又不禁上湧:“爸。”

溫尚良走過去,把溫從安抱進懷裏,不住的輕拍着她的後背,聲音顫抖着說:“醒了就好。”

溫從安在父母的懷裏哭的像個孩子,委屈之感怎麽也壓不下去。溫尚良安慰着女兒,還要安慰妻子,一時間兩個人止不住的哭讓他束手無策。

好半晌,溫從安才慢慢止住哭泣。她擦掉臉上的眼淚,忽然想到了什麽,同溫尚良說:“爸,我看到了程伯伯,是他。”

溫尚良抿着唇不語,一心都在溫從安身上的陳妍,還不知道綁走溫從安的是程同軍,于是聽了這話之後,不可思的驚叫:“程同軍?子淵的父親?老溫,他為什麽要綁走從安?還要置從安于死地?”

見溫尚良不說話,陳妍問:“你知道是他綁走從安的?”

溫尚良抿唇點了點頭。

陳妍跌坐在床上,失神的喃喃:“我居然差點把心愛的女兒嫁給殺人兇手的兒子。”

溫尚良嘆氣,抱緊溫從安,安慰道:“沒事了,都過去了,你要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

溫從安突然掙脫父親,眼神灼灼的問:“爸,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溫尚良說:“這個要聽醫生的。”

溫從安急切的說:“我沒什麽事,明天就出院可以嗎?我還有節目要排練。”

溫尚良和陳妍對視了一眼,陳妍抹着眼淚低下頭。溫尚良笑了笑,安慰溫從安道:“今天先好好休息,我讓醫生過來給你好好檢查一下。”

“嗯。”溫從安乖巧的點頭。

程子淵在拘留所醫院看到程同軍,他躺在床上,被關在一間只有一個小窗子的病房上。程子淵沒有想到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父親。

程子淵幾乎認不出那個縮成一團的小老頭,短短數日不見,父親仿佛老了十多歲,頭發花白,全無曾經的儒雅和意氣風發。

程子淵在門口看了許久,才慢慢走到程同軍身邊,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頭。此刻的他,說不清對父親的态度。人在官場很容易犯錯,這些程子淵都理解,所以即便是程同軍被調查、被通緝,他還是在極力的奔走,希望事情有所緩解,可是他萬萬想不到,父親居然會綁走溫從安。

程子淵能猜到程同軍此舉的目的,無非是為了讓莫時容再拉他一把。可是溫從安那麽無辜,差點就喪了命。如果溫從安真的死了,他不敢想這一刻他會不會這樣冷靜的面對父親。

程同軍的目光從程子淵緊握的拳頭上移到他的臉,平靜的說:“恨我,對吧?”

程子淵不語。

程同軍笑了起來,神情卻有些猙獰:“恨我綁了溫從安?到現在你在意的還只是這個?”

程子淵嘆氣:“爸……”

程同軍不理會,繼續說道:“你難道不關心我為什麽會到今天這一步?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麽要綁走溫從安?”

“爸你冷靜一點。”

“我不能冷靜!”程同軍不由提高聲音,雙手用力錘着床鋪:“都是因為莫時容,都是他,是他幹的。”

程子淵閉了閉眼睛:“他只是答應要幫你,不代表一定會幫到……”

“你 懂個屁!”程同軍毫不留情的打斷程子淵,聲音粗噶着喊:“他使絆子、做圈套,機關算盡,一步一步扳倒我,竟然還裝好人要幫我,哈哈哈哈哈哈,”程同軍忽然 大笑起來,聲音卻悲怆之極:“他像耍猴子一樣耍着我,而我居然傻到要找他幫忙,竟然還相信能東山再起,把他當做大恩人,聽了他的話,讓你娶梅若瑤。哈哈哈 哈,我真是太他媽的可笑了!”程同軍大力揮手,挂着藥瓶的架子轟然倒地,輸液管回血,程同軍幹脆拔掉管子,狠狠扔在地上。

這番話對程子淵來說是絕對的沖擊,他不可思議的睜大猩紅的眼睛,死死盯着父親。

程同軍繼續說:“不相信嗎?還有你那個溫叔叔,溫從安的爸爸,日思夜想想坐我的位子,他和莫時容聯合一起扳倒我。他堅決反對你和溫從安的事,就是知道不久的現在我們程家會倒!”

程子淵不敢相信的搖着頭,他們兩家認識那麽多年,他不敢相信溫尚良會這樣陷害父親。

程同軍忿恨的說:“莫時容居然不管溫從安的生死,好啊!他不管,我就讓溫從安死!我要讓他們常常痛苦的滋味。

程同軍的表情忽然有些怪異,像是笑,卻又不像,聲音低了一些道:“我沒想到姓溫的人能那麽快找到我,就算溫從安死了,也不能解我心頭之恨!”

程子淵搖着頭喃喃:“不可能。”

仿佛想讓兒子更加痛苦,程同軍火上澆油道:“溫從安背着你,早就和莫時容早就暗通曲款了。你以為溫從安還愛着你嗎?真是太傻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程子淵失魂落魄的走出拘留所,在車上坐了許久,失神他的盯着茫茫夜色,心也仿若這無邊的黑暗一般,沒有方向,沒有出路。

口袋裏的電話響了很久,程子淵才緩慢的接通。電話彼端的人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在陳述着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你父親剛剛自殺身亡,麻煩盡快過來一趟。”

程子淵松了手,手機砸在他身上,接着滾落到地上。

溫從安發現手上的銀鏈子不見了,她想也許是被綁架的時候弄丢了,那條他唯一送給她的東西不見了,她和莫時容的關系徹底走到了盡頭。上天注定她只是他生命中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客。

手腳都有傷口未愈合,身體也十分虛弱,醫生建議她留院觀察幾天,可是溫從安卻着急的想要出院,想回團裏排練。

溫尚良因為工作不得不先回x市,陳妍一直在醫院陪着溫從安。她們換到了雙人房間,請了護工來幫忙。

一天又一天,日子非常難熬,溫從安迫不及待的想要出院。看着溫從安一直懷揣着希望,陳妍實在是不忍心告訴她,因為一直找不到她,團裏已經安排了新的領舞,如今節目已經開始參加電視臺的彩排。

陳妍聽說程同軍去世,她把消息告訴了溫從安。溫從安愣怔了好久,才喃喃低語道:“子淵一定很傷心。”

溫從安沒什麽朋友,來看望她的人不多,多數還是沖着溫尚良和陳妍的面子過來的。只是溫從安完全沒有想到,封歆會來。

那天上午,冬日暖陽隔着玻璃懶洋洋的灑金病房,封歆捧着一束馬蹄蓮、一身翠綠的踏進病房,一如溫從安曾經數次見到她時的模樣,氣質絕佳、光彩照人。

封歆向陳妍介紹自己是溫從安的朋友,陳妍信以為真,忽略了溫從安臉上那非常不自然的表情。

陳妍被醫生喊走讨論溫從安何時出院,病房裏只剩下溫從安和封歆兩個人。

溫從安始終微低着頭,雖然她已經和莫時容沒有任何牽扯,仍然覺得對不起封歆,更不知道和她說些什麽。倒是封歆,從來都像是沒有芥蒂般,這讓溫從安更加不安。

封歆望着溫從安,莞爾一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溫從安低聲回答道:“應該快了。”

封歆微微嘆氣:“真是可惜了。”

溫從安一愣,不禁問道:“什麽?”

封歆笑着說:“已經過審的節目又換了領舞,你失去了一個登臺的絕好機會,難道不覺得可惜嗎?”

溫從安瞠目的望着封歆,忘記了要說話。應該說,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來應對,腦子裏一片亂麻。

難怪每次提起回團裏,父母都支支吾吾;每次提起出院,他們都不積極。他們瞞着她,讓她仍然抱着希望,可是現在,一切現實擺在面前,她覺得腦袋好沉,眼前好昏暗。

封歆察覺出了溫從安的異樣,試探着問:“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溫從安傻了一般,眼神發直,一言不發。

封歆提着包站起來說:“既然你不舒服,我就不打擾了,改天再來看你,好好休息。”

封歆出門時,恰好遇到陳妍。陳妍很熱情的和封歆寒暄了幾句才揮手道別,回到病房,卻看到溫從安居然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淚從緊閉的雙眼流出,說不出的難過與悲傷。

陳妍吓了一跳,忙跑過去扶起溫從安,着急的一聲又一聲喚她的名字。

封歆在門外聽到陳妍驚吓着急的聲音,攏了攏頭發,唇邊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步履款款的消失在醫院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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