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來者是一名白衣素服的男子，看起來像是位中年人。

正好蘇空念已經落下最後一道劍意，挽了個劍花把樹枝給收回來，抱拳道：“獻醜了。”

來人蘇空念認識，正是最常指導他的一位師叔，也是鶴桐的大師兄，宋林。

宋林擺擺手：“獻什麽醜，有這個能力就不要自謙了。”

蘇空念知道這位宋師叔整日與劍打交道，最煩這些這種謙卑恭敬的東西，笑了笑繼續說：“謝過師叔誇獎。”

這樣的态度讓宋林舒服了些，又問：“不過你這劍招叫什麽？我怎麽感覺如此熟悉。”

鶴桐上前一步，斂去了面上的笑意：“是無落劍法。”

“無落劍法？”蘇空念擺出疑惑的模樣，但其實對無落劍法再熟悉不過。

這劍法是當年師祖給他師尊和其他五個師兄、師姐布置的一個任務，讓他們自行編寫一招劍法，然後融合成一套。

但他們師門六人性格各異，最後雖然都編寫出能令師祖滿意的劍法，但始終做不到連貫成一套。

于是年紀最小的鶴桐把劍法整合在一起，命名為《無落劍法》，将之放在一個洞穴內等待有緣人的發現。

在幻境外，鶴桐于蘇空念及冠那年把這套劍法丢給他自己玩，結果僅僅七日蘇空念就把六招劍招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并且發揮出極大的威力。

也是在那七日裏，蘇空念沒少被劍傷着，鶴桐就不再準他用劍，欣喜之餘更添遺憾。

心性一般代表着一個人心靈的純淨，鶴桐潛意識裏已經把蘇空念當成不會撒謊的人，向他簡單解釋了無落劍法。

蘇空念擺出詫異的模樣：“竟有這般來源。”

鶴桐對于這樣的“巧合”也很驚異，但是驚異過後更多的是驚喜：“這般看來你倒是與我們落青宗有緣，這套劍法我們師門六人當初可是研究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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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宋林也記起得差不多了，“啊”了一聲插話：“你那最後一式是修改過的吧？我記得那招是我編的，又同我的不太一樣。你是怎麽想到這樣改編的？”

鶴桐比蘇空念更深知宋林對劍道的狂熱，如今還沒有進行正式的收徒，生怕宋林把蘇空念搶了去，忙說：“蘇年遭遇了些意外，以前的事都忘了。”

“此事當真？”宋林微微皺眉，轉而看向蘇空念，眼底浮起一層失落。

他們師兄姐幾個平時沒少欺負鶴桐，就怕這是鶴桐擔心他擄走蘇空念的借口。

不過蘇空念歉意一笑，證實了鶴桐的說法：“确實如此，恐怕要令師叔失望了。”

如此下來，宋林也不好再強問。

他本也有要事在身，誠摯地邀請了好幾次蘇空念在閑暇時多去他的峰頭逛逛，這才肯匆忙離開。

蘇空念看着宋林的背影，有些走神。

說到不能用劍，其實最遺憾的還是這位宋師叔，但遺憾之餘宋師叔也未曾強求過他，甚至教他用其他各種除劍以外的法器。

宋林可以說是所有師叔當中對他最用心的一個，簡直是把他當親徒弟來對待。

當初帶去臨疏幻境的那滿滿一個儲物袋的法器，幾乎全是宋師叔準備的。

“蘇年？徒弟？小！徒！弟！”

當鶴桐不知第幾次喊的時候，蘇空念終于回過神來，忙問：“師尊有何事？”

“你看什麽呢這麽着迷？”鶴桐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只看見了一片蔥茏。

蘇空念笑了笑，作揖道：“無事，就是想了點東西。”

鶴桐對他想了什麽也不在意，切入正題：“三日後仙宗大會就會在我們落青宗舉辦，你這幾日好好準備準備，屆時我也會向世人公布你就是我們新任的首席大弟子。”

像是單純公布一下安排，鶴桐說完就趕蘇空念回去了，沒有絲毫要解釋一下這個“仙宗大會”的意思。

蘇空念也沒來得及問，對着鶴桐潇灑的背影無奈一笑。

他這師尊的不靠譜他也算是深有領會，那什麽仙宗大會到底也是三日後的，這三日內總有機會弄清楚。

晃晃蕩蕩回了落歸山，秦子胥和葉雲還待在院子外。

最先留心到蘇空念的是秦子胥，笑着向他打招呼，緊接着葉雲也走上前來，臉上帶着不甚明顯的笑意。

蘇空念向秦子胥颔首致意，又歉意地對葉雲笑笑：“很抱歉，方才我一時迷糊，不小心認錯人了。”

葉雲也不是什麽小氣的性子，擺手道：“無妨。不過蘇年你是何時進到這落歸山來的？我竟沒有絲毫察覺。”

蘇空念搖了搖頭，回答：“我也不知。我一醒來就在此地了，之前也有很多事情不太記得。”

“莫非是被人強行用了傳送符？”秦子胥忽然在一旁插嘴。

傳送符不管在魔界還是在人界都算得上是比較少見的東西，它的原理是破開時空法則以達到傳送的目的。

傳送符的傳送範圍比傳送陣要廣得多，但同樣傷害也大得多。

傳送陣只可以傳送方圓幾百步以內的距離，适合用來作為宗門等的入口，對人體幾乎沒有傷害。

可是傳送符不一樣，只要是存在的地方都可以傳送，距離越遠傷害越大。而且傳送符對人體的傷害是直達魂魄，一般人很難承受得住。

莫名其妙出現在別的地方，又損傷了記憶，看蘇空念的情況，秦子胥只能猜想到傳送符。

蘇空念正愁找不到正當合理的借口，順水推舟地擺出思考模樣：“也不是沒有可能。”

緊接着他又皺起眉頭：“可我如今記憶基本上沒剩多少，這可如何是好？”

蘇空念面容極好，蹙眉的模樣無端惹人憐愛。

葉雲柔和語氣，說：“傳送符的傷害是不可逆的，你不若暫且當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沒錯沒錯。”秦子胥也忙在一旁附和，“能夠機緣巧合來到第一仙宗，還被收作首席大弟子，這可不是誰都能有的機遇。如果是有人故意害你，你還得感謝他一番呢。”

許是被兩人的話語安慰到，蘇空念舒展眉眼，略顯腼腆地一笑：“如此也是，謝謝你們的勸慰。”

蘇空念也是真的沒想到，僅僅第一次見面，這兩人都未曾因他的突然到來而排斥，友善的态度令他初來乍到的不安有了些許平複。

葉雲見他模樣可愛，忍不住伸手揉弄了一下他柔軟的發梢，道：“仙疏閣、落青宗與青錢宗三大宗門世代交好，我們身為各自的首席大弟子理應相互照應，你也不必和我們太過見外。”

蘇空念頭一次聽到這三個宗門被放在一起以“世代友好”為形容，神情恍惚了一瞬，被秦子胥當成了因為葉雲的話而觸動。

秦子胥半是開玩笑半是真心實意地說：“再說了，你生得如此好看，我們哪裏忍心欺負你？”

蘇空念像是被他逗樂，回複：“那我可真得感謝一下自己天生麗質了。”

三兩句話之間，三人之間的距離無形中又被拉近不少。

蘇空念很少能和同輩人這般相處，如今看來感覺倒也不錯。

這時他又想起鶴桐口中的“仙宗大會”，順勢詢問：“對了，師尊說三日後要參加什麽仙宗大會，那是什麽？”

秦子胥顯然對着仙宗大會極其感興趣，一聽到蘇空念提問就滔滔不絕地開始介紹。

蘇空念聽得仔細，也明白了個大概。

仙宗大會說白了就是是每三年一小屆，十年一大屆的比武大會。小屆分各個區域進行，大屆則輪流由三大宗門承辦。

三日後的仙宗大會正是落青宗承辦的大屆比武，荟聚小屆比武裏勝出的衆多門派，主要目的就是重新決定各仙宗的實力排名和新一代的佼佼者。

而每一次大屆比武都會有一定的獎勵，今年争奪魁首的獎勵是琉璃玉料。

一般而言琉璃玉只能溫養神魂或是持久留香，受女修士青睐更多，沒什麽真正作用，而第四仙宗到第十仙宗也各有獎勵，都比琉璃玉料實用。

因為每次前三的仙宗都是青錢宗、落青宗和仙疏閣，魁首又往往只會在後兩者中決出或是難以決出，所以作為大宗都只是走個形式，不在乎獎勵。

差不多對仙宗大會有了了解，蘇空念心念一動，突然對葉雲說：“那不知葉雲兄現在可願意同我切磋一場？”

葉雲倒是沒想到蘇空念會這麽說，頓了片刻後颔首淺笑道：“樂意之至。”

周圍僅有一棵樹，蘇空念以輕功躍起，輕輕折下一根樹枝，枝頭還有幾點花苞。

葉雲以為他只是不喜歡在切磋中用劍，也轉而尋了根細竹枝。

不管是葉書良還是如今幻境裏的葉雲，蘇空念都還沒有真正一切起磋過，多少還是有些躍躍欲試。

他很快就和葉雲到了旁邊的一塊空地，和秦子胥拉開距離以免誤傷。

普通的切磋一般都比較随心所欲，蘇空念眼神示意了一下就持着木枝直接發起進攻。

葉雲沒有迎擊，微微側身避開，待蘇空念錯身而過之際猛地擡手，擊向蘇空念腰部。

蘇空念早有準備，借力躍起，在半空中一個回旋，繞到葉雲背後幾步遠之地，運起無落劍法第二式。

無落二式不似一式随意，但輕盈翩然，素淨白衣随着蘇空念的動作飄揚散落，俊秀的面上帶着笑，更帶着渾然天成的自信與氣質，宛若一朵盛開的白花，動人心弦。

葉雲僅僅一個回眸，便因此番美景愣在原地，一時間竟忘了他們還在切磋。

就在這時，蘇空念劍招一轉，倏地由輕入疾，徑直以無落六式突襲直上，枝指葉雲心髒，只在僅一指寬處忽地停下。

淩風揚起草屑和萬千青絲，一綠一白兩個身影仿佛被定格在這一瞬間。

半晌，蘇空念輕輕一笑：“葉首席，比試的時候走神可是很吃虧的。”

含苞待放的枝頭楊起一縷清香，與溫和帶笑的嗓音交織在一起，吹入葉雲心底。淺色的雙眸如琥珀般純淨，叫人不敢多看一眼，生怕玷污了這份清澈。

葉雲忽然忍不住在想：這世間怎會有如此美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