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正文完

簡單和秦子胥、鶴桐解釋過，蘇空念又以打算回去歇會兒為由，拉着葉雲一起回到了月歸山。

月歸山還是同五百年前的景致一樣。

兩人并肩而走，相對無言。

好半晌後，葉雲才開口問：“你當初真的……待在琉璃玉珠裏？”

蘇空念笑着應了個鼻音，又說：“其實那四百年裏，雖然你不知道，但我一直陪着你，看你走過每一寸土地。”

“其實……”葉雲柔緩了聲音，“我當時是想贖罪。可是你、你不在了，我就只好去幫其他人。”

蘇空念輕笑，又轉而道：“我記得我當時在信上說過的，你大可将記憶封印，忘了我。”

“可是我不想。”葉雲忽然扭頭，看着好好地、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我不想你就此消失在我的生命裏。我想把你一直留在我的心底，在一個最柔軟的地方。”

蘇空念也轉頭，正好對上葉雲深黑的雙眸。

那眸間只映着他一人的身影。

純粹，認真。

蘇空念幾乎不敢直視這樣的目光，連忙又扭過頭，換了個話題。

小小的山頭上沒多久又被歡聲笑語浸潤。

這之後又過了幾個月，能來參加宗主會議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也共同遵守會議最後讨論出來的結果，不找任何葉雲的麻煩。

雁洲大陸裏雖有不少人對此不滿，但礙于地位實力都拼不過，也只能被迫地認了。

與此同時，更令人關注的還是蘇空念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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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的時間說短不短，但說長也不長，不少人都是親歷過落仙兩宗決裂前最後的那場仙宗大會的。雖然他們不知道緣何漸漸模糊了蘇年的臉，但他們仍記得當時為他樣貌驚豔的感覺。

雁洲大陸的各大茶館裏也開始重新講起了五百年前被反複傳誦的故事，包括靈安鎮、蘆安鎮等的事跡，雁洲三傑的名號又重新傳開來。

除了這些以外，也有不少人聊起了秦子胥的變化。

好好的一個質樸少年郎，可惜最後還是被卷進了錢眼子的漩渦。

幾個月後，蘇空念生辰。

鶴桐以慶生和慶祝他身體恢複為由大辦宴席，同時也順便補辦“蘇年”這個身份的首席大弟子繼任禮。

當初他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鶴桐只來得及在仙宗大會上宣布他的身份，卻還從未正正經經辦過一次繼任禮。

如今得知蘇空念就是蘇年，鶴桐說什麽都要把這場缺了五百年的繼任禮補回來。

繼任禮當日，冷冷清清的落青宗又被各方來客填滿，喧鬧嘈雜的聲音不絕于耳。

但是這種感覺并不令人讨厭。

蘇空念漫步走在前往主峰的路上，兩側的修士都紛紛讓出道路。

他今日身着一襲雪白的廣袖宗服，衣擺、衣角和衣襟都繡着栩栩如生的紅梅。三千青絲被一頂白玉冠束起，玉冠上的白底镂空花紋流蘇随着他的腳步飄然，卷起清冷梅香，更添一份仙人般的氣質。

他面如冠玉，唇紅齒白，褐色的雙眸間流轉着幾絲淺淺笑意，溫和清淺，見者更覺如沐春風。

見到此情此景，周圍原本大大小小的議論都漸漸平息，生怕自己會打破這幅美景。

蘇空念正按照繼任禮的程序走向主峰主殿，跟在他兩側的是齊思和慕飛。

從落歸山到主峰，一路走來并不近，可蘇空念也不覺得累。直到見到了那座他再熟悉不過的主殿，才恍惚間知曉自己已經走到了。

主殿的門敞開着，他能清楚地看着等候在裏面的衆人。

最裏面的鶴桐已經沒再易容，站在鶴桐身側的是各位師叔，宋林、柳婉……教導過他的每一位師叔都在。

主殿左側是三大仙宗的其他人，莊雲、易行之、蘇婉也都在列。主殿右側裏蘇空念還看見了千清、千沐和易容後的葉流楓。

而站在門口的，是秦子胥和葉雲。

按照五百年前三大仙宗世代友好時繼任禮的儀式，蘇空念要和和葉雲、秦子胥一起走到鶴桐面前，收下鶴桐和其他幾位師叔的贈禮，象征着三大仙宗的友誼永續。

自此，落仙兩宗也算重歸于好。

收下贈禮後還有一些瑣碎的小儀式，等都進行完後蘇空念忍不住笑着抱怨了一句：“這一次的繼任禮可比之前那次要累啊。”

“那也比之前那次盛大。”鶴桐屈起食指敲了敲他的腦袋，“行了，沒你事了，去玩吧。”

蘇空念笑吟吟地道了一句：“多謝師尊，徒兒告退。”

儀式過後便是休息時間，宴席将在酉時開始。

主殿內已經恢複了熱鬧，蘇空念四處張望着想尋找一個身影，卻正好看見莊雲落寞地離去。

他在心裏疑惑了一下，忙追上去：“莊掌門！”

莊雲頓住腳步回頭：“怎麽了？”

蘇空念看了眼不遠處像是也在找人的鶴桐，問：“如今落仙已經和解，您不去找我師尊嗎？”

照理說，這樣一來兩人之間應該沒有什麽別的隔閡了才對。

然而莊雲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我當初為了氣他，和他說我是因為他的美貌才喜歡他的。”

蘇空念：“……诶？”

這莊掌門的攤牌方式……還真獨特。

蘇空念剛想再說，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鶴桐冷哼一聲，“老子難得喜歡一次人，就這麽被你糟蹋了五百年，你自己說說，你怎麽賠償我？”

莊雲聞言當即就愣在了原地，卡殼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把我自己賠給你？”

後面的話蘇空念沒再聽，他覺得這裏應該不需要他了，轉身繼續沒入嘈雜的人群，去找那一抹青綠色的身影。

不過那抹身影還沒找到，就先找到了那抹身影的爹。

“葉谷主？”蘇空念禮貌性地和他打了個招呼，又友好地對跟在他身旁的千清和千沐笑笑。

葉流楓緩過神來“啊”了一聲，掏出兩個小瓷瓶遞給他：“這是後來煉制出來的六顆藥丸你拿着吧。”

蘇空念接過後道了一聲謝，又問：“葉谷主怎麽今日得空，跑來我們落青宗湊熱鬧？”

葉流楓挑眉：“怎麽，蘇小公子不歡迎？”

蘇空念輕笑道：“歡迎，怎麽不歡迎？”

葉流楓哼了一聲，又環顧起熱鬧的四周，感慨似的說：“不過如今，本座也算是知曉緣何葉雲那小子不肯回魔界了。”

他說得很小聲，淹沒在嘈雜的人群當中。

蘇空念沒聽清，疑惑地看着他。

葉流楓沒有再多說一遍，擺擺手說：“沒什麽。你是在找葉雲那小子吧？他說他先回落歸山去了。”

“他怎麽這時候回去了？”蘇空念嘟囔了一句，又笑着對葉流楓說，“如此，多謝葉谷主告知，那麽我先失陪了。”

說完他又沖千清千沐揮揮手，轉身往落歸山去。

路上他又遇上一些上來打招呼的人，笑着應付了幾句便繼續趕了回去。

落歸山上，梅花正豔。

蘇空念回到去，就看見葉雲站在梅花林外圍，擡頭看着滿目豔紅。

他突然想起葉雲之前那一句想和他一起看梅花的話。

蘇空念緩了緩心神，漫步走上去，笑意吟吟地問：“葉雲，怎麽一個人回來了？”

葉雲這才回神，淺笑着回答：“沒什麽，就是忽然想來看看這裏的梅花。”

雖然在臨疏幻境裏也算是見過一次，但到底不是真實的。

蘇空念笑了笑，又拿出裝有兩顆藥丸的瓷瓶遞給葉雲，說：“我這兒一共有八顆能夠緩解心魔種的藥丸，這裏有兩顆，你自己也拿着吧。”

葉雲一愣：“我曾在古籍上看到過，只有最誠摯的愛意能夠緩解心魔種。”

蘇空念莞爾一笑，眸底映着葉雲，和他身後的一片豔紅。

“所以這裏面加了我的心頭血。”

葉雲驀地瞪大了雙眼。

蘇空念雙手背到身後，沒給他太多的反應時間，笑問：“說起來，葉雲你可還沒有給我生辰禮呢。”

葉雲這才回過神，手忙腳亂從儲物袋裏拿出一副畫卷，放在地上攤開來。

長長的畫卷只展開了一部分，卻已經能看見裏面的內容——是雁洲大陸各地的風景。

葉雲垂眸，說：“這是在那四百年裏畫的。你曾說你想走遍雁洲大陸，所以我才會戴着你給的琉璃玉珠到處走。”

長長的畫卷，填的卻是蘇空念當初随口一提的志向。

當初他也算是親眼看着他一筆筆畫的這幅畫，只是未曾想……

蘇空念也蹲下身，輕輕撫摸着畫卷上早已幹透的墨水，恍惚間又回想起葉雲那一次無聲的哭泣。

那溫熱的淚水。

葉雲不知何時已經繞到了蘇空念身側，向他伸出手，問：“蘇年，你願意和我平淡、安穩地度過餘下的此生嗎？”

蘇空念擡頭，看着漫天雪白下的那抹笑意。

【“那葉雲以後想做什麽，或者想怎麽過？”】

【“我的話，大概就是和喜歡的人平淡、安穩地渡過此生。”】

他伸手搭在葉雲冰冷的手心上，笑道：“只要是你，我就願意。”

葉雲把蘇空念拉起來，兩人站在原地相視一笑，最後相擁而吻。

徐徐清風吹落紅梅，亦吹起兩人的衣擺。

花瓣漫天飛舞，可這茫茫天地間仿佛只餘下相擁而吻的兩人，悠久，綿遠。

就如同他們幾經沉澱的感情。

經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