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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臉色剎那變得鐵青,他憤怒的放下手裏的刀叉,刀叉與銀盤碰撞,聲音很大。
珍妮夫人則一臉潸然欲泣,那種傷心難過讓她表現的淋漓盡致,似乎馬上就要不堪重負暈倒了。
伊麗莎白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睛,也是一副被欺負慘了的德行。
仆人們面面相觑,識相的低下頭充當背景。
父親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再也不能容忍叛逆的兒子,厲聲對他說:“夠了!夠了!我受夠你了!向你母親和妹妹道歉!立刻!馬上!不然你就滾出我的家,永遠都不許再回來!”
“哈!”威廉諷刺的笑了:“什麽妹妹?一個私生女也配稱為我妹妹,我是康斯坦丁家的長子,祖爺爺是康斯坦丁子爵,我有尊貴的血脈,什麽時候一個私生女也能跟我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你不在乎康斯坦丁的尊嚴,我還要面子呢!把我趕出去?永遠不許回來?很遺憾,我是奎因特莊園的法定繼承人,你改不了的,別做夢了!”
“你住口!住口!”父親用力拍着桌子,站起身來朝威廉大喊:“給我滾!滾!今天我不想看到你!”
“我不滾,要滾也是她們滾!”威廉瞪着眼睛跟他硬抗,兩人的大戰似乎又要一觸即發。
管家西蒙終于來救場了,老管家拉着威廉的胳膊,一直安撫了他許久,才終于把哥哥拉出了餐廳。而珍妮夫人則終于支撐不住,柔弱的昏倒了,父親急急忙忙把嬌妻攙扶去卧室,珍妮夫人的兩個兒女匆忙跟去看母親的情況。一頓好好的晚餐又變成了鬧劇,餐桌上只剩我和妹妹安娜,她看上去害怕極了,如同一只惴惴的小兔子。
這樣的場景其實經常會上演,威廉為此已經跟父親吵過好多次了,珍妮夫人每次都被吓昏,我嚴重懷疑她的神經是否當真如此纖細。畢竟她當人情婦,未婚生育,這些事普通小姐可做不出來,恐怕聽聽都會昏倒,她這個身體力行的,只怕沒有看上去那麽嬌柔。況且明知道會惹威廉和父親吵架,她還不厭其煩的把自己的女兒帶上餐桌,如果她不是故意要磨練自己的神經,那麽真要仔細想想她的動機了。
我不想餓肚子,于是咳嗽了一聲,對身邊的妹妹安娜說:“別害怕,繼續用餐吧。”
周圍沒有一個仆人,連照顧妹妹的女仆都去圍着昏倒的夫人團團轉了,安娜看了看成塊的火腿和雞肉,怯怯的望了望我。安娜是個膽子很小的姑娘,上一世在父親的安排下嫁給了一個不學無術的商人子弟,婚後經常被暴打,我這個做哥哥的卻眼睜睜的看着一切發生,簡直無用之極,這輩子我決不重複前世的命運。
我站起來動手切割火腿肉和面包,把食物盛在盤子裏遞給她:“不想用刀叉,就直接用手抓着吃吧。”
妹妹小小的點點頭,把手伸進盤子。
“哥哥和父親為什麽總是吵架?”小女孩抓着一塊面包邊啃邊問,聲音怯怯的。
“因為哥哥讨厭珍妮夫人和她的兒女。”我對小女孩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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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扁了扁嘴說:“可是父親說,珍妮夫人是我們的母親,要我尊敬母親和伊麗莎白姐姐。”
我把黃油塗在面包上,告訴她:“表面上當然要尊敬,不過不用太放在心上,伊麗莎白是個私生女,就算她母親嫁給了父親,她也終身是個私生女,沒什麽前途。至于珍妮夫人,你離她遠遠的,看到她就躲開,她是個老巫婆,會吃小孩。”
“啊!”安娜吓得張大了嘴巴,小女孩緊張的小聲問:“父親為什麽要娶個巫婆?”
“因為父親被她迷住了,所以你離父親也遠遠的。”
小女孩已經被吓得臉色慘白,我給她擦了擦嘴邊的果醬:“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好嗎?”
“嗯。”安娜用力點點頭。
“我的亞當小少爺,請您不要說這些故事驚吓安娜小姐,她會做噩夢的,小姐們的心房都很脆弱,您要記住這點。”老管家西蒙走進來,不滿的望着我們。
“結束了嗎?”我問。
“是的,威廉少爺不應當總是熱衷于惹老爺生氣,這對他很不利。”西蒙說。
“威廉覺得自己的後盾很硬,因為父親無法剝奪他的繼承權。”我說。
“少爺,這不是您可以探讨的話題。”西蒙警告我。
“我知道了。”我起身對安娜說:“走吧,哥哥送你回房間。”
我的爺爺查爾斯·康斯坦丁先生是位老派紳士,他永遠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娶一個沒有嫁妝又沒有身份的女人,所以在得知大兒子愛上了這樣一個女人後,老康斯坦丁就用極快的速度給他找了門體面的婚事。
我父親迪安·康斯坦丁沒有拒絕的權利,如果他不服從,老康斯坦丁就會更改遺囑,讓其他的兒子繼承奎因特莊園。老派紳士們向來是不分割産業的,大都把所有固定資産留給大兒子,然後給其他兒女留下一點點流動資産,這也就意味着其他兒女會失去生活來源,變成窮光蛋。在現實面前,迪安妥協了,開始去追求男爵的女兒瑪格麗特,好在他英俊不凡,很快就讓瑪格麗特堕入情網。
老男爵的女兒瑪格麗特不僅是位體面優雅的淑女,而且擁有豐厚的嫁妝。原本不過是地主階層的康斯坦丁是很難迎娶這樣一位有錢小姐的,老康斯坦丁為了這五千英鎊的嫁妝,跟老男爵一起訂立了限定繼承權以及瑪格麗特的婚前遺囑,老男爵這才痛痛快快答應了女兒的婚事。
繼承權規定,奎因特莊園只能由瑪格麗特所出的直系子女繼承,這意味着迪安在繼承奎因特莊園後,無法更改老康斯坦丁制定的繼承權,也意味着奎因特的繼承人只有瑪格麗特的兩個兒子。
了解這一切的哥哥自然不懼怕父親,更加不懼怕什麽珍妮夫人和她的寶貝兒子。
而父親迪安則恨死了老康斯坦丁等人制定了這樣一份限定繼承權,以至于他無法給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孩子留下生活的保障,等他一死,可恨的大兒子就可以把她們統統趕出去,一想到這樣的事情會發生,迪安就恨得咬牙切齒。
在珍妮夫人的卧室裏,迪安正心疼的擁抱着自己心愛的女人,用忏悔的語氣說:“我親愛的珍妮,請原諒我,如果當初我沒有放棄我們的愛情就好了,如果我沒有結婚就好了,如今你和我們的孩子也不會承受這樣的侮辱,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
“別這樣迪安,你知道我愛你,無論如何我都愛你,我不在乎別的,只要你和孩子們都好好的我就滿足了。威廉是個好孩子,他只是一時想不明白,總有一天他會接受我,接受他的弟弟妹妹們,你要原諒他,給他時間。”珍妮夫人說。
“你總是這樣善良寬大,為什麽上帝要讓你遭受這些?”迪安感動不已,想到威廉又憤憤的說:“威廉那小子是個惡魔,是撒旦派到我們身邊折磨我們的,我恨不得從來沒生下過這個畜生!”
珍妮擦擦眼淚說:“我倒是沒什麽,可是伊麗莎白和約瑟夫都漸漸長大了,整天面對一個不友善的哥哥,之前他在倫敦上學時還好些,每月也回不來幾次,現在我害怕……”
迪安急忙摟住嬌妻道:“別擔心,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傷害到我們的孩子的。”他咬了咬牙說:“我會花錢把他送去讀大學,便宜他了。”
珍妮倒在迪安懷裏:“謝謝你迪安,你為了我和孩子犧牲了這麽多。”
“不,別這麽說,是我對不起你,長久以來你都受委屈了。”迪安心疼的說。
……
清晨,我通常起的很早。不需要搖鈴通知仆人,我就已經自己穿好衣服下樓了。這個時間,奎因特莊園的所有主人都還在睡覺,只有仆人們剛剛開始一天的工作。西蒙對我的做法頗有微詞,他覺得我很奇怪,因為一般的小少爺應該坐在床上等仆人伺候才能起床,這不是什麽不好的習慣,相反身為紳士階層的人,讓仆人提前準備好一切才是符合他們身份的做法。
樓下的大廳裏人來人往,一個白圍裙上沾滿了爐灰的下級女仆正在點燃壁爐,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嗆人的味道,這是受潮的幹柴點燃時發出的煙,一看女仆就是新手,沒有點燃高級壁爐的經驗。
女管家賽琳娜匆匆走過來,不敢置信的驚呼道:“上帝啊!你這個丫頭怎麽這麽蠢,我快被你弄瘋了,這些煙是怎麽弄出來的!你要讓主人們一大早就被這些煙嗆的沒辦法用早餐嗎?快點打開窗戶通風,你們幾個過來替她點燃壁爐。”她指揮着幾個女仆團團轉。
賽琳娜是奎因特莊園的女管家,她已經40多歲了,棕色的頭發整齊的梳成一個發髻,總是穿着樸素的黑色裙子,裙子上甚至連一點花紋都找不到。她性格嚴肅,不茍言笑,有的時候很嚴厲,在她的瞪視下許多人甚至害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就如同剛才做錯了事情的下級女仆,她站在賽琳娜面前渾身發抖。
看到我下樓了,賽琳娜恭敬的對我說:“亞當少爺,還要一個小時早餐才能準備好。”
“我知道,我只是習慣早起,不用在意我。”我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餐廳。
清晨時分,餐廳的光線很好,因為這裏向陽,而且有好幾面寬大的玻璃窗,我喜歡坐在這裏看書,這讓人心情愉悅。
老管家西蒙正帶着兩個男仆收拾餐桌。
他們把鋪在長桌上的白色印花桌布整齊的疊起來放到籃子裏,然後取出昨天剛洗好的新桌布,小心的覆蓋在桌面上。潔白的桌布有些褶皺,一個男仆拿裝有開水的水壺迅速熨燙,直到大塊桌布完全平整。然後另一個男仆擡着擺放銀餐具的小桌走過來,幾人有條不紊的擺放餐具,最後在桌面上擺了一個漂亮的花瓶,裏面插滿了今天早上剛剛從溫室裏剪下來的玫瑰,花瓣上還沾着露珠。
我坐在旁邊看書,他們并不理會我,因為這是我的習慣,他們也習慣了。威廉已經在前幾天被父親送走上大學去了,奎因特莊園有了難得的安寧,或者說暫時的安寧,很快就會有新的暴風雨襲來。
因為終于趕走了麻煩的威廉,下一個就輪到我了,所以我正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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