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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在莊園的主人還沒有醒來前,我就已經被叫醒,穿好衣服,帶着收拾好的行李坐上了馬車。
老西蒙陪我一起。
想起早上那些仆人看我的憐憫眼神,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因為打了伊麗莎白而被父親趕走的事了,他們大概覺得我已經失去了前程。一個次子卻不讨父親歡心,将來一定一便士遺産也沒有。
西蒙穿着一件白底條紋式樣的燕尾服,款式是莊園統一訂做的,無論男仆還是管家都一模一樣,使用羊毛編制而成的昂貴衣料,每人只有一件。男仆們必須統一佩戴假發,多數是銀白色的假發,好讓他們看上去更加鮮亮些。不光宮廷和王公貴族們如此,士紳階層的人也因襲這樣的風尚,哪怕家裏只有一個男仆,也會給他弄一身這樣的行頭。
因為難得出門,西蒙也顯得有些興奮,他正襟危坐,教導我說:“去了學校,請您一定要努力學習,早日成為一位合格的紳士。”
我遺憾的對西蒙說:“對我而言,成為紳士已經不可能了。”
“您怎麽能這麽說?”西蒙對我的話感到不滿。
“你知道父親要把我送去什麽地方上學嗎?”我說。
“是叫做皮洛特公學,不是嗎?”西蒙道。
“那所學校還有個名字,叫做皮洛特慈善學校,你能相信嗎?我父親要把我送去一所靠慈善捐款籌辦的學校,只教授最基本的讀寫、算數和繪畫,畢業之後我甚至連小職員的工作都難以找到。”
“這不可能!”西蒙感到震驚:“老爺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您可是康斯坦丁家的少爺,怎麽能去那種地方讀書!”
“不信嗎?等會兒看看你就明白了。”我說。
上輩子,我可是在這所學校一直讀了6年。寄宿學校是不能随便回家的,只要沒人來接我,我就得在這裏待到畢業,哪怕死了也沒人知道。我當時寫過不少信回家,懇求父親把我接回去,可惜一直杳無音信,如同石沉大海。
所謂的學校和學校是不同的,有的學校出來,你只能去當職員、管家,有的學校出來你卻可以成為牧師、醫生、律師。前者為別人工作,雖然不像出賣體力的人那樣卑賤,可是年薪超過10英鎊就可以撐死了;後者通過紳士教育進入紳士階層,會受到下層人們的尊敬,根據職位高低,年薪在幾十英鎊到幾百英鎊不等,完全是兩個不同的階級。
我當初畢業後,根本就沒有任何出路,奎因特莊園是哥哥的,而父親不會給我一便士,走投無路的我去鎮上的紡織廠當了一名記錄員,年薪有4英鎊,我從紳士的兒子變成了當之無愧的底層窮光蛋。
果然,破破爛爛的皮洛特慈善學校震驚了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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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位是康斯坦丁先生送來的孩子嗎?”學校的教師想要推搡我:“跟我來吧,把行李放下,先換換衣服。”
“住手!”西蒙生氣的阻擋了教師企圖推搡我的行為:“真是無禮!你要幹什麽!”
“別這樣西蒙,這裏就是這樣的。”我說。
西蒙沒有把我交給教師,他帶我在學校裏轉了一圈,臉色越來越難看。整個學校破破爛爛不說,裏面的男學生個個凍得瑟瑟發抖,校服很單薄,根本無法抵禦寒冷,而且面黃肌瘦的樣子一看就挨了不少餓。最誇張的是,教師居然随身攜帶鞭子,會直接鞭打不聽話的學生。
“這太可怕了,老爺怎麽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您可是他的兒子,這裏簡直不是少爺們應該待的地方。”西蒙氣憤的說:“老康斯坦丁先生如果在的話,絕對不會允許發生這種事的。”
“西蒙,你都看到了,這就是父親為我選擇的學校。”我說。
西蒙很難過,老人想不到他兢兢業業服侍的家族會堕落成這樣,可他只是個管家,主人的決定他也無力阻止。
西蒙傷心的看着我說:“我可憐的亞當小少爺,我該拿你怎麽辦?我絕不能把你留在這種地方,你是康斯坦丁家的少爺,你爺爺是多麽受人尊敬的紳士啊,如果他知道我把他的子孫放在這種地方,一定會埋怨我的。”
老人思索了一會兒說:“我帶你回去向老爺求情,少爺你要放下架子,跟老爺和夫人道歉,無論如何求老爺給您找一所合适的學校。”
“西蒙你還看不出來嗎?父親是故意給我選擇了這樣一所學校的,他已經抛棄我了。”我神情嚴肅的對西蒙說。
老人看了我一會兒,深深的嘆了口氣:“您真不應該毆打伊麗莎白小姐的,現在可怎麽辦?去找威廉少爺嗎?他恐怕也不會管你的。”
我聳聳肩,掏出一個小袋子遞給西蒙看。
西蒙看了一眼就驚呼道:“天啊,這是!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這是我母親的首飾,與其都被珍妮夫人拿走,我用來上學不是更合适嗎?”這些東西是我當初小心翼翼藏下來的,為的就是今天。全都是鑽石首飾,最貴重值錢,而且都是母親的私物,父親也不知道有些什麽,否則丢了這麽多貴重的首飾,一定會引發很嚴重的後果。
西蒙擺正臉色,鄭重的看着我說:“真的要賣掉嗎?這可是夫人的遺物啊。”
我無奈的說:“不賣掉難道留在這種地方上學嗎?恐怕被虐待死都沒人知道。”
這話可不是開玩笑,上輩子如果我不是皮糙肉厚,在這所慈善學校還真活不下來。
這裏學生們的生活非常艱苦,飯都吃不飽,頓頓黑面包活像犯人的夥食。教師苛刻暴力,動不動就體罰學生。最可怕的是這裏的學生也很野蠻,會三五成群拉幫結夥,高年級欺負低年級。而且在全都是男人的地方,還有很多龌龊的事情發生,一些漂亮的男孩子在這裏備受欺壓,我就因為這種事遭了大殃,那過程簡直不堪回首。
托風流倜傥的父親的福,我有一張人見人愛的漂亮臉蛋,剛來這所學校時,簡直像惹了蒼蠅的蜜糖,甚至還有猥瑣的男教師對我動手動腳。某次他們惹急了我,我氣瘋了,跟他們打成一團,打鬥中我被路面的石子劃破了臉,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疤痕。從此破了相,雖然再沒有人來找我麻煩,可是人生也毀了大半,連找份正經工作都受到歧視。
西蒙答應了,他把我塞回馬車,準備帶我離開這裏。
一位男教師追出來問:“你怎麽又把他帶走了?我們怎麽跟康斯坦丁先生交代,他可是已經交付了一年的學費了。”
這所學校一年的學費只要4英鎊,包括吃住和生活用品,奎因特莊園光雇傭仆人每年就要花費将近50英鎊,可是父親卻把我送到這種地方來讀書,可見他和珍妮夫人對我毆打了伊麗莎白的怨氣,這已經是在惡意報複了。
西蒙對男老師說:“他的學費你們就收着吧,我們決定換一所學校,此事就不必通知康斯坦丁先生了,我是他府上的管家。”
當天,西蒙往奎因特莊園送了個消息,他說要請假,去看望一位生病的親戚。
實際我們驅趕馬車,趕了一天的路來到倫敦。
他先帶我賣掉了母親的珠寶,珠寶商看西蒙穿着體面,辦事利落,還以為他是哪位臨時周轉不開的紳士,雖然壓低了一定的價錢,但也足足賣了350英鎊。
西蒙把我送進了一所上流貴族學校,每年要交150英鎊的學費,接受全方面的紳士教育,包括基礎的讀寫算以及速記、神學、地理、歷史、法律、倫理等實用知識,希臘文、拉丁文、音樂、繪畫等修養技巧,以及跳舞、騎馬、擊劍、園藝等娛樂項目。
西蒙安頓好了我,準備離開。
他傷感的對我說:“亞當少爺,我要走了,您自己要好好保重。”
“謝謝你西蒙,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認真的說。
那天傍晚的天空特別紅,晚霞像魚鱗一樣排開,我站在冷風中目送西蒙遠去的車馬,然後轉身走進這個我即将生活很久的地方。
……
黑色學袍、燕尾服、白襯衫、圓領扣、長褲和皮鞋,雖然我們還只是一群孩子,可身上卻早就是紳士的裝扮了。光這套行頭就要7英鎊,加上配套的成打襯衫、領結等,在貴族學校上學可真是燒錢。
我上輩子沒有接受過正統的紳士教育,只是小時候跟随家庭教師學過一兩年禮儀而已,真正進入了這所貴族學校,才知道那些眼高于頂的紳士們都為什麽這麽矜持了。
洛克公學始建于上個世紀初,是一所純碎的貴族子弟學府,可以看過進入劍橋和牛津等國王學府的預備班,所有能進入這所學校讀書的學生,無一不是家境富裕之輩,甚至還有王公貴族的子嗣。
我跟50多名十來歲的男孩子站成列隊,個個都身穿黑色學袍,小小年紀便高高擡起下巴,如同一位位早就功成名就的紳士。
“我代表洛克公學歡迎所有的新生。”校長發表開學賀詞。
老頭的演講中規中矩,無疑是說說學校輝煌的歷史,有哪些有名的校友,以及學校的教育制度等等。僅從這沉悶的開學儀式就能發現,這所學校一定是以嚴肅和規矩出名的,而且這所公校教會傾向分明,必定學風古板。看看參加開學典禮的這些人吧,教務長、舍監、各學科負責人以及各個年級的學生,不同式樣的學袍一穿,簡直猶如宮廷朝服那樣等級分明。
開學典禮結束後,我們便可以回到住所休息。
像我這樣單身來到學校的人非常少見,大部分人都身後跟着仆從,他們為自己家的小主人鞍前馬後,照顧周全。盡管是貴族學校,但也要求學生能夠培養獨立精神,可以帶仆人入讀,但是盡量不就近照顧,畢竟在讀書的時候找到志趣相投的夥伴比享受偷懶要重要的多。特別是在這種貴族學校,大家都是紳士階層出身,學校裏的同學造就了最初的關系紐帶。以至于很多紳士階層的成年人最初結識的時候,首先會談及他們畢業的學校,如果是同窗,那麽關系立即就親密的不得了。
我住在一座三層樓高的舊校舍,校舍雖然陳舊,可是裝潢十分精美。從客廳到樓道都鑲有玻璃窗,樓下的大客廳有帶着水晶落挂的屋頂吊燈,沙發和座椅蓋有全新的絲綢座套。
我的房間在二樓靠近樓梯的地方,大約二十平米,有柔軟的雙人大床,鑲有金邊扶手的寫字臺,典雅的沙發座椅,以及黑色木雕花大衣櫃。窗戶很大,可以将整個房間都照亮,配有橘色棉紗拖地窗簾以及厚厚的毛織地毯。
我疲憊的往床上一趟,正打算睡一個午覺,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争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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