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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德華就是那個金發碧眼的高傲小胖墩,他從剛才起就一直在關注這邊發生的事情,直到被人求救,他才昂首挺胸的走過來,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對低着頭好像做錯了事的約翰說:“先生們,我無意偏袒任何人,但是每個人都要認識到自己的身份,并遵守符合自己身份的規則,否則這個世界就失去秩序了,馬丁先生認同我的話嗎?”
約翰看上去只想轉身逃跑,也不管小胖墩問了什麽,只慌慌張張的點頭說:“是,是的先生。”
我抹抹額頭的汗,這幫孩子,小小年紀的,怎麽說出的話像成人社會那麽現實。
“康斯坦丁先生呢?您認同我的話嗎?”愛德華又看向我,他圓圓的臉擺出一副嚴肅的模樣,一雙藍眼睛被鼓起的眼睑擠成一條細縫,活像個苛刻不易讨好的貴婦人。
八成是跟他母親學的做派吧,我暗暗的想,卻點點頭說:“我萬分贊同您的看法。”
“您贊同就好,那麽您也會遵守符合您身份的禮儀和修養,不再和不夠身份的人來往嗎?”愛德華看了眼約翰說。
約翰的臉色刷的白了,緊張的看向我。
不只是約翰,周圍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我,此時我的回答至關重要,也許會影響今後的社交生活。我本可以開個玩笑,然後輕松的調轉話題,但我不想再像上輩子那樣無論做什麽都逃避妥協。所以我不但沒有敷衍他們,反而認真的回答說:“請原諒,恕我不能從命,我認為和什麽樣的人交往是我的自由,別人沒有資格置喙。”
“哦!”愛德華胖胖的臉上露出一個受驚的表情,似乎被冒犯到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然後看向周圍的人說:“那真是太遺憾了,既然人各有志,恐怕我們也要做出相應的選擇,康斯坦丁先生不顧身份和體面執意如此,我們作為朋友已經奉勸過了,可惜他執迷不悟,我們也無可奈何。”
愛德華是我們這個年級出身最高的學生,他的話像聖旨一樣傳遍了各個宿舍,等我發現的時候,我和約翰已經一塊被孤立了。
約翰對我很抱歉:“對不起亞當,都是我連累了你。”
“別這麽說,我們是朋友,朋友間不需要道歉。”我發現約翰雖然出身商賈,但卻是個十分淳樸的人。我上輩子被那些表面上人模狗樣但背地裏陰險邪惡的人害慘了,所以也不太在乎那些虛僞的關系。倒是約翰把自己身邊各種糗事都毫無保留的告訴我,很多事都惹人恥笑,可是他卻非常坦蕩,看得出是個心地純真的好孩子。
不過也有麻煩事,我們被人孤立了,無論是擊劍課還是社交活動,統統只剩我們兩個人。而約翰天生膽小,每次上擊劍課都像去鬼門關走了一趟似的,抱着長長的劍柄緊張的發抖。
我無奈的攤攤手對他說:“親愛的約翰先生,擊劍課得把寶劍伸平,而不是一直抱在懷裏,你以為這是長條狀的金貴波斯貓嗎?”
約翰窘迫的說:“亞當,我不知道為什麽,一被人用劍指着,我全身都不能動了,我特別害怕那個尖尖的劍頭,你被指着的時候不害怕嗎?”
我把劍舉起來,撥弄了一下被磨成方形的劍頭,感覺更加無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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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膽小鬼也來上擊劍課?我看他還是回去畫他的畫得了。”愛德華前呼後擁的走過來,鄙視的看着我們兩人。
約翰一見這位少爺就緊張的藏進了人群,我則站在一邊看他擊劍。
愛德華身穿白襯衫灰褲子,原本應該是很飄逸的蕾絲袖白襯衫,穿在這個小胖墩身上,不知為何鼓鼓囊囊的像個飯團。可令我驚訝的是,他肥胖的身軀下,居然有個敏捷的靈魂。只見他儀态優雅的跟對手行了個禮,然後擡起劍,迅速出擊,幾下就戳到了對方的致命處,連我都忍不住要為他叫好。他也很自得,仰着下巴挑釁的看向我。
“康斯坦丁先生,想來切磋一下嗎?”愛德華說。
我上次當衆駁了他的面子,似乎惹他生氣了,這小子開始有事沒事找我麻煩。
說實話,我的擊劍水平只比約翰好一點點,在愛德華面前簡直不能看,我當然可以拒絕他,但這意味着失了男子氣概,在學校會被人恥笑,可應戰又實在不是對手。
我只好欠了欠身說:“費蒙特先生有興趣,我自然盡力奉陪,只是在下擊劍水準低下,只怕難以讓您盡興,不如找其他人陪練。”
“水準差才更應該勤勉練習,難道你不這麽認為嗎?還是說你其實是個膽小鬼?”愛德華緊緊盯着我。
看來他是執意要我當衆出醜了,如果讓他出出氣,可以免除今後的麻煩,我倒是很樂意奉陪,就怕他沒完沒了。
對方露出了輕蔑的微笑,擡起劍指向我。
我也随即做出防禦的姿勢。
我們眼神相碰的時候,比試就開始了。
愛德華的擊劍水平果然非同凡響,我幾乎立刻就被他橫劍于頸部落敗了,周圍響起圍觀者的起哄聲。可是他沒有放過我,還打算來第二回合,我也認真了起來,開始更加小心的應對他。三個連擊後,我再次被他擊中要害,而且他的力氣非常大,我甚至差點握不住劍,手臂都震麻了。到第三個回合的時候,我一個閃躲沒站好,非常狼狽的跌倒在地。
愛德華居高臨下的看着我,他手中的劍直指我的咽喉。
“連站都站不穩,還想要拿劍嗎?”他笑着說。
周圍響起歡呼聲,在一群孩子當中,一次簡單的比試就可以創造一個英雄和一個狗熊,看來我就是今天的狗熊。
愛德華終于收起了他的劍鋒,非常紳士的把手伸向我。
被圍觀嘲笑的感覺不太好,被他以勝利者的姿态憐憫更不好,沒想到我一個成人居然會被一個孩子欺負,我不由得感嘆某些貴族家庭出身的孩子天生就有惹人生氣的本事。
我握住他的手站起來,對他說了句謝謝。
他眯縫着眼睛,得意洋洋的說:“原來康斯坦丁先生也知道說謝謝,我還以為你根本不知好歹呢。不過作為一位紳士,我們要學着寬大為懷,所以我上次問的問題你還有機會再回答一次,告訴我,你改變主意了嗎?”
這孩子還真是個倔強的脾氣,我心想。
“不,先生,作為一位紳士,還要學着堅持立場。”我說。
愛德華收斂了笑容,板着面孔說對我說:“我對閣下的固執己見感到遺憾,你會為你今天對我無禮而後悔的。”
“我相信如閣下這樣心胸寬廣的人,一定不會把在下的失禮放在心上。”我急忙說。
“哼!”愛德華高高揚起下巴,轉身離開了。
約翰緊張的湊過來:“怎麽辦亞當?他好像對我們很不滿。”
“還是那句話,他是伯爵的兒子,又不是伯爵本人,沒什麽好怕的。”我安慰他說。
但是我低估了熊孩子折騰的本事。
第二天約翰哭哭啼啼的來跟我說:“亞當,我要離開洛克公學了。”
“為什麽?”我驚訝的問他。
“愛德華費蒙特告訴教務長,如果不把我趕出去,他就寫信給她母親,告知學校裏招收商人子弟的事情,教務長害怕影響在上流社會的風評,所以找我談話了。我該怎麽辦?父親一定會對我失望的。”約翰一張小臉哭的慘兮兮的。
“哦。”我發出一聲無意義的感嘆,神情呆滞。
真是讓人驚訝的發展,我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呃……你先不要着急,在這裏等着,我去見見他,看看有沒有挽回餘地。”我拍拍約翰的肩膀走出房門。
剛剛過了晚餐時間,學生們都聚集在樓下的大客廳中活動。
有人在玩牌,有人在看書,有人在閑談,愛德華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他身邊圍了一群少年,正在快樂的交談着什麽,并不時發出笑聲。
看到我向他們走過去,他們紛紛盯着我,臉上都帶着一股幸災樂禍的笑容。
“有什麽事嗎?康斯坦丁先生。”愛德華擡起頭,神情冷淡的對我說。
“費蒙特先生,我可以請求您不要趕馬丁先生離開學校嗎?他帶着家人的期許前來求學,如果就這樣離開,對他和他的家人都不公平。”我帶了點哀求的口氣說。
“你恐怕弄錯了,這是教務長英明的決定,讓配不上這裏的人離開是學校負責任的表現,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愛德華盯着我的眼睛說。
“可是,您威脅要給您的母親寫信,正因為這個原因,教務長才決定……”
“我只是跟母親訴說實情而已,難道這也有錯嗎?”愛德華打斷了我的話,語氣非常強橫。
我望着對方,心中忽感窘迫,我一直因為對方是個孩子而敷衍他,他八成感覺到了,所以才會故意跟我針鋒相對,如果想要挽回,我就必須拿出誠意來。
“很抱歉先生,我為我之前的無禮感到羞愧,如果讓我做什麽可以讓您解氣,請務必直言,我一定聽從您的吩咐。”我認真的說。
“我讓你做什麽都行嗎?”愛德華緩緩的說。
周圍的孩子開始起哄,鬧騰的很厲害,有人甚至提議讓我裸體在校園裏跑一圈。
“只要約翰能繼續留在學校讀書的話。”我誠懇的說。
愛德華緊緊盯着我,我被他那狹長的眼睛看的有些慌張,甚至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簾。
過了很久,他才終于開口:“那麽,你跪下來舔舔我的鞋子吧。”
此時我們的争執已經引起了全部學生的注意,他們放下身邊的事情聚集過來,周圍變得甚是安靜,似乎每個人都豎起耳朵來等待我的答案。
我一時憤慨的怒視他,這個孩子太過分了,可是當看到他嘴角輕蔑的笑容時,我似乎感覺到了他此時神情裏的暗示。
想要逞英雄嗎?也不過如此而已。
我上輩子是個可憐人,不是指生活落魄可憐,而是精神上可憐。我總是在妥協,對所有的事情妥協,連至親的人都不曾鼓起勇氣去維護,最後更是連自己的生命都搭進去了,這一次,我不想重複過去的道路,更不想辜負仁慈的主對我的期許。
也許約翰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同學,他離開了,我也會很快忘記他,可現在不行,他的希望壓在我身上,我不能沒有争取過就把別人的希望湮滅。
在衆目睽睽之下,我跪了下來,愛德華驚訝的看着我,似乎沒料到我會為了別人做出這種屈辱的事情,他一時渾身都繃緊了。
我在彎下腰伏向他的鞋子時,他驚得一下子跳了起來。
“真是鬧劇。”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傳來,打破了一室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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