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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位先生帶着一位年輕小姐走過來,給我們互相介紹。
“彭斯先生,這位是利迪斯小姐。”男人是一位紳士,負責介紹陌生男女認識,讓他們能夠連續跳舞,使舞會不至于冷場,也防止小姐夫人們一直沒有舞伴,而感到冷落。
邁克的表情絲毫未變,狹長的眼睛十分銳利,緊緊盯着舞池的某處,仿佛壓根沒注意到有人過來,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那位先生和小姐立即露出了十分尴尬的神情,被這樣無視,他們當然感到憤怒。
我急忙越過邁克,向那位小姐伸出手,彎腰道:“可以邀請您跳支舞嗎?”
利迪斯小姐面帶怒氣,卻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高傲的搭住我的手。剛才她差一點就丢大臉了,雖然是邁克失禮在先,可是被人介紹,卻沒有舞伴,那無疑表明她被人嫌棄了,遲早淪為這場舞會的笑柄。
我們邁入舞池後,我急忙向她道歉:“請原諒,我的朋友身體有些不适,他不是故意的。”
“您不必幫他解釋。”利迪斯小姐揚了揚下巴:“我知道那位彭斯先生,他在倫敦很有名,雖然是位牧師,卻是年輕小姐們的寵兒,喜歡他的女人不計其數,他高傲些也很正常。”
我尴尬的笑了笑,這位小姐的評價還真沒錯。
邁克是法國後裔,從父輩起移居英國,但是一看就是地地道道的法國人。他的金色頭發帶有一種暗紅的顏色,濃密卷曲,長長的落在肩頭,趁的他消瘦冷峻的面容格外俊美。他外表英俊,野性十足,女人們都喜歡他。而且他還風流不羁,從十幾歲時就随父輩出入酒色之地。雖然進入神學院後他就收斂了過去的脾性,成為牧師後更是再沒聽說過他的風流韻事。可是對他丢手絹抛媚眼的女人卻一個也沒少,特別是那些名聲不好的已婚婦人,簡直對他趨之若鹜。
也許越風流的男人越招女人喜歡吧,英國女人總是很難拒絕法國男人的,很多英國男人太古板,不懂浪漫是什麽東西。
而且邁克雖然是紳士的小兒子,卻分得了一塊土地和五千英鎊的國債基金,加上他每年一百英鎊的年薪,他每年一共能收入六百英鎊,在這種情況下,女人不追着他跑就奇怪了。
“剛才沒有仔細打量你,你長得還真不錯,比那位彭斯先生好看多了。”利迪斯小姐忽然說。
我被她大大咧咧的評價說的一愣,不由得笑了,這位小姐真是個直爽的性子,跟我以前見過的小姐們都不一樣。
“你是鄉紳嗎?”她歪歪頭問。
“不,我是個牧師。”我說。
“難怪,如果你也是鄉紳的話,一定非常受歡迎,比那位傳說中的霍爾先生還要受歡迎。”她翹了翹嘴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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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的?”我問。
利迪斯小姐向卡洛斯先生的方向看了一眼說:“因為還不認識,自然還是傳說中的。”
“看來你對他很感興趣?”
“怎麽?你吃醋了?”
“呵呵。”我笑着搖了搖頭說:“你可真是個大膽的姑娘。”
“也許因為我是商人的女兒,所以沒有那些上流小姐們的矯揉造作。”她眨眨眼睛說:“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帥哥。”
我臉紅了紅說:“您可以稱呼我康斯坦丁。”
“真好聽。”她開心的說:“就像小說中那些貴族少爺們的名字。”
不知不覺,一曲結束了,她站在我面前,完全沒有要移動的樣子。我其實很不習慣跟女性打交道,在印度時我就被一些年輕女性弄得焦頭爛額,這是我頭一次跟一位姑娘如此輕松的交談。
可是在第二支曲子即将開始前,她忽然收起了笑容,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過,然後向我微微屈膝道:“請原諒,失陪了。”
我呆呆的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奇怪自己是不是被嫌棄了,她可真是風一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啊。然後我轉身走下舞池,一回頭就看到了正前方的愛德華。
“康斯坦丁先生跳舞跳得很盡興。”他冷冷的對我說。
“是的,我們彼此彼此。”我還在氣他剛才冷落我,于是毫不客氣的回敬。
他怒氣沖沖的看了我一會兒,然後一語不發的移開了眼睛。
這時,邦妮小姐走了過來,她向愛德華屈膝道:“費蒙特先生,請恕我失禮,我看您臉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我不姓費蒙特。”愛德華皺起眉頭,語氣嫌惡的說。
邦妮小姐立即臉色尴尬了起來。
愛德華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十分不妥,于是深吸了一口氣,向她欠身道:“抱歉,我情緒有些不好,請您原諒。”
“沒關系。”邦妮小姐溫柔的笑道,以一種包容的口吻說:“我們是朋友,沒什麽好介懷的,您有什麽不快的心事也可以向我吐露。”
“您真是位善解人意的小姐。”他向她伸出手說:“可以再邀請您跳支舞嗎?”
“當然。”她微笑着說。
兩人再次走進舞池裏,愛德華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過我一眼。
我獨自站在角落裏,覺得心情十分壓抑,然後我聽到了兩位婦人的交談聲。
“霍爾男爵可真會鑽營,聽說他兒子的婚事已經有眉目了,是個富商的女兒,姓利迪斯。”
“商人!”另一個驚嘆道:“他們不是總吹捧自己的貴族身份嗎?怎麽會跟商人結親?”
“那可不是普通商人,那女孩聽說有一萬英鎊的嫁妝呢。男爵的兒子拖了這麽多年都沒找到合适的對象,左挑右選的,那個帶着一萬英鎊的女孩一出現,不是馬上就露出暧昧的姿态了嗎?什麽冠冕堂皇的借口都白搭,還不是要看錢。”婦人又說:“你再瞧瞧她的女兒,整晚都圍着那個毀了容的男人轉,女孩家的矜持和體面都快不顧了,就算要攀高枝,也不至于這麽露骨。平時那麽高傲,誰都不放在眼裏,現在連醜八怪都使勁讨好了。”
“這不是那個殺人犯嗎,圍着轉他有什麽好處?”另一個婦人口氣不屑的說。
“聽說他在印度有大莊園,每年有三千英鎊的收入,最重要的是……”婦人壓低聲音道:“他不知道用什麽手段進了議會,頗受新晉大臣的賞識,連他的父親都放出風聲要認回他呢。”
說着,婦人又酸酸的說:“那個男人聽說個性陰翳,不容易讨好。不過他看上去對邦妮小姐很有好感嘛,都跳第三支舞了。”
當夜舞會結束後,人群四散而去。我們四人一同坐上馬車,不同于來時那麽興高采烈,車上的每個人都耷拉着臉。
黛西長嘆了一口氣,露出标志的笑容:“哦,今晚的舞會可真不錯。”
“不錯什麽!”約翰卻忽然憤怒的吼了一聲,把我們三個都吓了一跳。
“發生什麽事了嗎?”我問。
約翰大聲抱怨道:“那些眼高于頂的家夥真是惡心透了,一個侍者半途過來,居然要把我趕出去,我知道是法庭上那些混蛋,就是他們!就是他們!我走到哪裏他們都不放過我!這也算不錯的舞會嗎?啊!?”
黛西似乎也忍不住了,朝約翰叫道:“你以為我就很好過嗎?整個舞會上沒有一個女人願意跟我說話,可我說什麽了,我抱怨了嗎?”
兩人眼看着就要吵起來,我急忙勸阻說:“看在上帝的份上,求你們別這樣。”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于是不再理睬對方。回到家後,他們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約翰甚至抱着鋪蓋去了小客廳。
安娜悶悶不樂的坐在客廳沙發上,我走過去摟住她:“不高興嗎?”
安娜搖搖頭說:“不,我今夜很幸福,只是……卡洛斯先生跟一位小姐連跳了四支舞,聽說那将是他未來的妻子。我……我會祝福他們的……”
“去睡吧。”我看着她說:“明天醒來就是新的一天。”
“哥哥也早點休息。”她微笑着說。
安娜離開後,我卻遲遲沒有行動。我枯坐在沙發上,呆呆望着壁爐裏的火焰。外面漆黑一片,冷風呼嘯,吹動着玻璃窗‘咯噔咯噔’響。仆人們都去休息了,屋裏十分安靜,只能聽到壁爐裏火星爆裂的聲音。
我給自己灌了一大口酒,然後猛地起身,拿起披風和馬鞭沖出家門,在黑夜裏獨自策馬奔向愛德華家。
馬蹄聲在漆黑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響亮,道路兩旁的樓房迅速飛過,冷風像刀子一樣割在我臉上,可是我卻感覺不到冷,因為我的腦海裏始終空白一片。
馬兒跑了很久,最後停在了愛德華在倫敦的住所前。房子裏黑漆漆的,裏面的人都已經安睡了。我騎在馬上,仰望着這棟房屋。
今天的夜空十分晴朗,天上的銀河異常璀璨,那些星星雖然很看上去很緊密,但其實彼此相隔萬裏,就像地面上的人一樣。
重活一世,我對自己說。愛,就要說出來,因為沒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到來。所以我遵從自己的心,做我想做的事,關懷我想要關懷的人,我甚至做出了前世時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我對愛德華大聲說我愛他。
可是那時的想法似乎随着回來英國而漸漸遠去了。
我忽然意識到我和愛德華之間也許并不如我之前想的那樣簡單穩固,從我答應跟他在一起的那天我就想過,我要跟這個人共度一生。雖然我們都是男子,無法像尋常男女那樣結締婚姻,可是我已經把他當成了我生命中的另一半,在我心中這份關系如婚姻一樣神聖。
可是,他是怎麽想的呢?他說他愛我,我也能感受到他此時熾熱的愛,可是這份愛能持久嗎?十年二十年後呢?他把我當做愛人?伴侶?還是情人?他不像我一樣是個安于平淡的人,而且他已經恢複了高貴的身份,又有體面的女人願意嫁給他。他不再是孤單一人了,平坦光明的大道就在眼前。
而我們的關系卻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樣偷偷摸摸見不到光明,沒有任何人知道,沒有任何憑證。男人和女人就算感情淡了,也有婚姻和孩子将他們聯系。而我們卻什麽也沒有,如果有一天我們分別了,那就真的什麽也留不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英國在從很早以前就禁止買賣爵位了,本來爵士這個職位是專門用來賜封的,後來也不賜封了,現實裏英國的爵位是很難搞到的。否則達西先生辣麽有錢,不也就是個鄉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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