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節

有聽到禇承的話語,他緩步向那紫色的背影,眼中游過心疼,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情感。

白皙的手搭在禇承的肩上,他道:“命是注定,怪也無用。”

“我從未怪過。”禇承沒有轉過身來,他只是無甚溫度地回話。

“那為何禁锢自己。”謬音将禇承轉過身來,緩緩蹲下,淡淡一笑。

禇承看着謬音的笑容有些失神,自從爹娘離開自己後他便沒有任何心情關注他人,只是眼前師父的淡笑卻令他深陷,不知為何。

謬音的雙膝印在雪地上,像是試探但又是堅定不移,手臂劃起一道弧線,猝不及防便擁上禇承。

仿佛都是初次,謬音頓一下便安慰着輕拍着禇承的後背,就如同褚佑的關懷,而禇承錯愕不已地立在雪地中,眼眸剛好看到了門口的雪路,腳印還未消失。

“師父……承兒的命注定如此嗎?”禇承呆呆地看着謬音的側頰。

“從今往後,承兒的命我來改。”

禇承腦子裏空白下來,移動着腦袋便在謬音側頰上落下一吻,那是青澀孩童對爹娘的懷戀,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謬音愣了一下,也沒有過多想法,他順勢抱起禇承道:“該忘則忘。”

“那承兒便不知道該記着什麽了。”

“選擇你想記着的。”

“什麽是我想記着的?”

“除去爹娘之外,還想記着誰?”

“承兒可否……可否記着師父?”禇承的腦中頓時便滑過這個想法。

“好。”

【浸月閣】

清晨的鳥鳴驚醒了睡夢中的禇承,他睜開眼眸便是謬音的清麗容顏,自那日謬音将他從木落居帶回來後便隔日到浸月閣陪着他睡覺。因此禇承又重新感受到溫暖的氣息,再也不是冷冰冰的一張大床。

禇承不覺揚起稚嫩的笑容,他壞笑着伸手掀起謬音的眼皮,而謬音只是微凝眉便張開眼,對禇承的孩童行為也是默許,他從不知道自己能以如此心态對待一個八歲的小孩。

“起身,用膳。”謬音命令道,即使打算好好撫養禇承,但是并不代表他謬音會慣着禇承。

“承兒遵命。”禇承笑呵呵地便起身整理衣服。

“今日去海邊看看如何?”謬音也整理好衣物,牽着禇承來到桌邊,二人共進早膳。

“好,師父說去哪便去哪。”禇承大口大口地吃着小粥,生怕慢了。

“莫急。”謬音淡笑着擦了擦禇承的嘴角,道。

早膳過後謬音一手拿着那把傅水留下的梓木古琴,一手牽着禇承走過叢林荊棘,眼前的光線漸漸明亮,耳邊的潮水漲落之聲越發大聲。

禇承還記得自己初次見到大海便是爹爹和娘親帶着,如今……他轉過腦袋仰頭看看謬音,嘴角勾起一抹驚豔的笑容。

“師父莫要再離開承兒,可以嗎?”

“嗯。”

謬音牽着禇承走上一處高石,舉目海闊天藍,遠望只是一條線,海天相接,近看是花白的浪花敲擊石塊,激起碎沫。

高石上月白的男子伫立遠視,傾世容顏仿佛在這世間停息,不可亵渎,眸中藏着許許多多的隐秘,堪比這遼闊海天。而禇承若有所思地看着一片雄廓,漂亮的面龐少了幾分稚嫩,多了幾分沉思。

“禇承,海天相容,你可明白?”謬音淡淡地問道。

“海天容一切所不容,靜可納動,動亦可含靜。”

“<誦絲亂>,可還記得?”謬音将那梓木古琴遞到禇承面前,示意道。

禇承颔首,而後盤腿而坐,将琴放于腿上,起勢之後便下勢而作,謬音看了一會便從腰間拿起洞簫,置于唇邊,琴蕭之聲賦予滄海一粟。

切切思思,誦絲,誦青絲,誦情絲,誦親絲。

二人仿若滄海桑田的一滴,洞簫泠然,梓琴悠然,一曲畢之後的常淵長遠。

禇承青稚的面龐綻放出絕妙的笑容,一切宛如過雲,容下便能誦出,若可誦出,便是忘懷。

“你娘的這把琴是你爹親手所制,名喚息顏,夕嘆紅顏白發生,莫教自诩黑發淚。”謬音負手望海,日光尚好,鋪在他冷清的面龐上,石刻冰雕也是此刻融化。

“惜顏……息顏。”

“忘卻是件難事,連我也不能真切地忘記一些事情,但是忘與不忘并不重要。”

“承兒會放下,以後有師父陪着承兒便可。”禇承起身,奔到謬音懷裏,緊緊地抱住謬音的腰,仿佛失去全部的孩童重新找到了希望與依托。

謬音将視線移到禇承身上,提手摸着禇承的頭頂,唇邊揚起一絲笑靥,只是禇承看不到。

日下二人,想不到的,是不知不覺。

——風起錄·逐音——

十四歲。

嚴寒酷暑,一晃眼便是四個春秋,彼時的男孩清稚絕貌,此時的少年初成,朗致靈動,少年不再冰寒,而是翩翩朗朗,飄逸叢間。

長衣擺執起夾在黑色束腰間,卷起赤紅的衣袂,精健的手臂展露空氣,他盤腿于叢牧之中,仔仔細細的執刻刀雕刻着一把琴。

萬年蘭木制成的木香之琴,精細的雕刻,每一筆由心而刻,那青竹素素的紋飾,淡雅就如那名伫立書案的男子。

禇承一刀一刀地镌刻着每一個字,不知何時開始心裏只剩下那個高高在上的師父。或許是他将自己擁入懷中,帶出黑暗,或許是他一掌打向自己胸膛又心疼地為自己療傷,或許是他笨拙地煮了一碗長壽面在自己面前又微笑着威脅自己吃完,或許是每夜陪自己入眠半夜卻悄悄離開……

親手為琴纏上素弦,輕弦為情,為卿。

腰間的翟琮輕輕顫動,流暢的鈴聲游離,禇承會意便抱琴起身,揮袖便将周身華服整理,他知道謬音見不得糟亂。

宛若幽靈,飄飛叢林,回到那竹籬樓臺,直接飛到了留書軒門口,果不其然他看到了那名在自己心裏常駐的男子。

“師父!”禇承興奮地喚道,說着便站到謬音身邊。

“承,進來罷。”謬音依舊面無波瀾,邁步朝裏走去。

禇承眼神黯淡下來,目光緊随着那人的背影,自己也提步跟上,手中的琴不敢送出。依舊是謬音上課,而他卻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聽到謬音不悅的一聲叫喚他才回過神來。

“怎可不專心。”

禇承鼓起勇氣,他抱琴走到謬音面前,将那木蘭香琴遞到謬音面前道:“徒兒親手所制,希望師父能收下。”

“多謝。”謬音接過那把琴便立即放到書案上,而後道,“好了,該聽課了。”

禇承呼吸一滞,幾欲崩塌,步伐完全邁不開,他試探性地言道:“琴有一名。”

“何名?”

“逐音。”

“好名。”

禇承咬着嘴唇,低垂着腦袋,原來謬音還是不懂……

謬音看着如此的禇承,眸中滑過一絲異樣,而後軟下語氣拍拍禇承的肩膀道:“回去坐好。”

禇承擡頭,灰眸中的哀恸溢出來化作少年青澀的淚水,他鬼使神差地将謬音抱到懷裏,未曾有過的沖動,就在一瞬間他吻上了謬音的雙唇,二人同時呆愣下來。

心能聽見心的跳動,或許是情動的萌生。

謬音下意識一掌拍向禇承的胸膛,不再多看一眼便擦過禇承離開。

禇承後退幾步,嘴角滲出鮮血,他撫着心輕咳幾聲,一瞬間加劇的騰空之感令他覺得一切都是虛無。

“師父何時才能明白徒兒的心?”

謬音停在門口,他道:“一萬張。”

禇承聞言居然笑出來,他一抹唇邊的鮮血,走到謬音面前仿佛無事發生一般,倒有些委屈道:“師父,真的要抄如此之多嗎?”

“不抄完便不許找我。”謬音平靜威嚴道。

“徒兒會很快抄完便去找師父。”禇承斬釘截鐵道,俊美無雙的面龐盡是堅定。

“哦?”

“徒兒愛師父,徒兒要每日都看見師父。”禇承燦爛明媚地朝謬音笑道。

謬音聞言便匆匆離開,徒留禇承一人蹲坐在書案邊上,他笑容消失而後木讷但也無怨無悔地執筆在紙上端端正正地寫着“過”。

眼淚從眸中滑落,浸染了宣紙,他擡眸看向那把木蘭琴,自嘲的笑容爬上他透徹的面龐:“愛你,無過。”

為何有過?荒唐。

直待滿室花白的宣紙飛揚,墨香四溢,他不知,他一直在門外守着。

息顏,逐音,情根深。

逆天,違命,深情纏。

——風起錄·錯情亂——

十六歲。

悠月似幽怨,黎青勝離情。

浸月閣還是一如既往的幽暗,不見天日,重深密樹之下包裹的是一份不見結局的深情。褚承屏退了衆人,一人獨自呆在房內獨酌烈酒,辛辣的酒滑過喉嚨,浸滿胸膛,堕入腹中,全身都被那烈酒觸動。

“承,你在嗎?”門外響起謬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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