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心結已解

蹲牆角的二人神情一窒，頗為默契的對視一眼，旋即又是一僵。

剛剛那窮蟬出現的突然，還未及準備，便急急掩身，現在才發現他們二人居然身形緊貼的窩在牆側，偏偏裏面都是功力修為一等一的高手，貿然挪動弄出一絲動靜那都是要命的大事，沒辦法，只得繼續以這等詭異的姿勢緊緊……相擁。

當然，覺得不自在的大概只有無妄，至于某位冷心冷肺的妖姬大人現下滿腦子都是劇情，哪有閑暇去羞赧。

無妄暗暗斂神，心裏卻在怨忿這全息網游太過真實的感覺着實不好，現下只得将注意力轉移到裏間那位慷慨激昂的盟主大人身上。

果然不錯，這幕後之人正是窮蟬。

窮蟬自打知曉胞弟居然僥幸逃生且自立門戶創立魍魉殿後，這心間腦海日日便如同在烈火中煎熬一般，一閉眼全是他臨死前悲戚絕望的眼神。他打拼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才站在中原武林之巅，成為天下武林人士的統帥，又怎麽甘心将這高位雙手奉送！打死他都不會相信，經此生死徘徊，他那位所謂憨直的胞弟會大度的原諒他！他一定是在策劃什麽陰謀，目的便是将他一網打盡，以報當年的暗殺之仇，手刃親足之恨！思慮過後，唯有斬草除根方能讓他高枕無憂，于是便有了這場悲慘絕倫的瘟疫之災。

依着他的性子，定然會派出弟子前來相助，屆時，魍魉殿後門大開，弟子又被分散開來，如何能抵擋他手下的雄雄高手。

別怪大哥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偏生跟我投到了一處，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裏間還在悄聲商議着明日行動的具體事宜，角落本就狹窄，二人又以緊貼的姿勢維持了許久，現下只覺腿腳酸麻一片，已然僵了，豐桦到底是從嚴酷的修羅場走出來的，這種程度于她而言還算不得什麽，壞就壞在，她現下是在游戲中，且級別不高，體力值自然有限，盡管她心性堅韌，咬緊牙關不挪動分毫，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未曾有變，不過到底底子有限，腳下一個趔趄，便向一旁栽去。

無妄心驚，快速伸手圈在她的腰間，将她扶穩，只不過僅僅這一星半點的動靜已然被裏面的人發覺。

“什麽人！”一聲厲喝，旋即二人便覺疾風一掠，一襲人影已然破空而出，直直朝他們這方逼來。

無妄神色一冷，旋即迅速反應，将練十七不動聲色的掩在身後，微微側過身空出臨近出口的一絲縫隙，意即讓她趁亂逃出，便挺身抵擋。

豐桦怎會藏匿人後，一把拉開身前的無妄，舉刃格擋，來人顯然沒料到對方居然能如此輕松的接下他的招數，這一掌至少有他一半的功力，當下便肅了面色，招招狠厲，寸寸奪面，将練十七逼退的毫無招架之力。

無妄大急，敵衆我寡，着實不是直接面敵的好時機，好在密室狹小，對方雖然武功高強，卻迫于空間不好施展，豐桦因着其詭異的身法步伐，神出鬼沒的隐遁術，不時擾亂對方視線，一時間雙方倒是打了個平手。

無妄瞥了一眼靜默淡然的內室，裏面幾人居然如此逍遙的圍觀，看來對自己的實力是絕對的自信滿滿。

豐桦隐了身形，趁其不備，繞到身後，劈手便是一刀，雖然對方反應及時避過要害，不過也造成了不大不小的傷害，趁此間隙，無妄迅速沖向出口，按下開關，大門轟然開啓，一見練十七被人纏的脫不開身，焦灼之下就準備回身去幫忙，卻不料袖口處突然飛射出一物，快速朝厮殺膠着的二人蹿去，正是那看不過眼早就渾身發癢想來湊熱鬧的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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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畑突覺腕上一疼，下意識的松了力道，卸了真氣，就這眨眼間，便見面前的女子瞬間從眼前消失，連帶着不遠處的那名男子，一并沒了影，一時間愣怔半晌，以為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回過神來，突見盟主大人悄然來到身側，正饒有興致的看着洞開的出口，立時心下一抖，面色煞白，急急跪下，以額貼地：“靳畑辦事不利，請盟主責罰！”後背已然是濡濕一片，盟主大人脾性古怪莫測，下手一向狠辣，自己居然在他眼皮底下放跑了那兩個毛賊，他幾乎能預料到自己瞬間身首異處的凄慘下場。

一陣風起，衆人只覺白光一閃，旋即便聽聞一聲慘叫。

靳畑面色蒼白，額頭大滴大滴的汗珠滑落，右手死死捂住左手臂根之處，一截斷臂橫躺在不遠處，血肉淋漓。

“劇毒無解，只能先卸了你這條手臂，下去包紮吧。”窮蟬眉眼無波，淡聲囑咐，渾身上下未見絲毫異樣，仿若剛剛那一斬并未發生過一般。

靳畑這才發覺那條斷臂烏黑一派，已然毒性蔓延，再遲一瞬，毒氣攻心，他這條命就廢了！沒想到那條蛇居然如此厲害！驚怔之下這才反應過來盟主是在救他，登時滿面激動的再度俯身叩拜，而後踉跄奔出求醫。

“盟主！”宓娘娥眉深鎖，面上帶着一抹嗜殺冷意。

“無妨，兩個小毛賊罷了，翻不起什麽浪來，正事要緊！”窮蟬擡手止住她的動作，冷哼出聲，似是根本沒将脫逃的二人放在眼中。

宓娘有些不甘，不過也不敢違拗命令，一轉眼又恢複成慣常的袅娜媚态，身子軟若無骨的貼在窮蟬身側，亦步亦趨。

無妄跟練十七狂奔而出，本以為他們定會出來追擊，誰成想跑了半晌都未見有異，看來對方并沒将他們放在眼裏，又或者說現在被更重要的事絆住腳步，無暇顧及他們這兩只小螞蟻。

如此甚好！

羽蛇一出房門，便恹恹的沒了精神，蜷在他的袖中，閉目養神，因由認主的緣故，它便恢複成幼體狀态，功力修為大大減少，所幸智商情商依舊，将将若不是察覺到他們形勢危急，它也不至于強行破出，這一下便去了五分之一的毒液，一時間元氣大傷，只覺昏昏沉沉的渴睡不已。

二人奔行的氣喘籲籲，卻不敢做絲毫停留，天明官兵便會趕到，屆時城池封鎖，他們不便脫逃。

只是這朗姆山中的秘道他們卻不得而知，也不好大半夜跑去抓人問詢，更擔心他們過多停留會引起那群人的注意，只得硬着頭皮越山而走。

只不過他們到底還是錯估了這朗姆山的陡峭程度，本就經過一場惡戰在先，又用輕功踏行良久，體力值早就告急，現下他們連打坐休憩的時間都覺奢侈，只是想着要盡快趕回魍魉殿，跟魍魉掌門禀明一切。

【組隊】【無妄】：你怎麽樣？

無妄看了一眼身旁閉目打坐的練十七，啓唇關切道。

練十七眼皮微擡，只是輕輕應了一聲，透出濃濃的倦态。

無妄心下稍安，重又閉上眼開始運行真氣。

豐桦幾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剛剛出逃的時候只覺後心一震，本以為是遭了偷襲，不過卻沒感到任何不适，再加上又專心趕路，便沒放在了心上，只是這一歇下便覺那後心隐隐發熱，似是牽扯着她的筋骨，令她十分不适。

就這般走走停停了大半宿終于看到那座黑色的莊嚴建築，心下大喜，原本力竭的雙腿又重新注入了力量。

“窮蟬……”踉踉跄跄的奔入內殿，撐着最後的清明吐出這兩個字，二人便雙雙昏倒在地。

魍魉神色微變，緊走幾步上前，探身察看，不料劇變突起，原本暈厥的豐桦一下跳起，掌下利刃傾側而出，直直向他刺去。

魍魉大驚，縱使他神功蓋世，終究是隔得太近，将身子彎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避過了要害，嗤——利刃入體的聲響傳來，讓人聞之發憷。

魍魉濃黑的眉連皺都沒皺一下，抽身後退，将入骨的刀刃生生拔出。

豐桦見狀，沒作絲毫停頓，目露狠厲招招直逼其要害，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魍魉心下有異，見她神色冷凝，目光呆滞，身形動作仿若木偶一般便，便知她被人下了傀儡咒，便于操縱。

打鬥聲将暈厥在地的無妄吵醒，蹙蹙眉心，有些奇怪的探手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似是想不起自己緣何會坐在地上，驟一擡眼，驚覺前面打成一片的二人，登時驚愕萬分。

無妄眼尖，第一時間便發現了練十七的神色有異，心裏暗叫糟糕，急急起身搭開弓箭，羽箭疾射，将膠着一處的二人逼開寸許。

“前輩！十七她被人暗害，絕對不是出于本意！”無妄趕忙出口解釋，不料那頭的練十七就跟上了發條一般，堪堪立穩便又不怕死的繼續狠撲過去，魍魉無奈，使了一記詭異瞬移，一指點向她的肩井穴，張牙舞爪的她這才停歇下來，兩眼一翻，直接軟倒在他臂間。

無妄急躍兩步，一把将失去意識的十七納入懷中：“前輩，那幕後之人是窮蟬，所有事情皆是他一手策劃，就連那出雲城的瘟疫也是他下的毒手，明日他們便煽動民衆暴動，而後派人前來貴派求助，之後他們便一舉攻上魍魉殿！”

魍魉面色無波的将他望着，縱使無妄觀察力尚可，也猜不透此人此刻的想法。

“我們趁着夜色潛入了城主府，找到書房密室，恰巧碰見他們在議事，卻不料被他們發覺，十七就是在出逃的時候被人暗中下了符咒。”見他久未出聲，心中又憂急十七的傷勢，無妄的臉上已然泛出幾許焦灼。

“她沒事，中了傀儡咒，剛剛已經替她解了，一會就能清醒。”魍魉沉默片刻，終于開了口，卻只是在解釋十七的身體狀況。

無妄應了一聲，視線落至他腰腹間的傷口，不禁神色一暗：“抱歉。”

魍魉擡手，示意他不必，旋即擺擺手：“行了，你們走吧。”

“可是……”無妄還想說什麽，卻被他打斷。

“無妨，該來的終究會來，你們留下也不會改變什麽，到底還是我執念太深，定要查出所謂的真相，其實事實早已擺在自己面前，卻一直自欺欺人的不願相信。這源石秘境，終究只是我揉捏出來的夢境罷了，現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已然沒了存在的必要……”他的聲音越發低沉恍惚，身形漸漸模糊，恍若透明。

無妄心下了然，想必他是解了心願，于此便安心離了世，思及此，不禁嘆息出聲，執着了這麽多年，也該放下了。

“前輩，逝者已矣，前塵已過，還望珍重。”無妄抱着練十七，瞧着遠去的人影朗聲而道。

魍魉模糊的雙眼隐隐透出一絲釋然的笑意：“今日幸得你二人解此心結，小小禮物，以示感謝。”

半空悠悠飄落兩摞長卷，飄飄蕩蕩落至他二人身上。

“多謝前輩！”無妄感激擡首，沖着已然消失不見的魍魉大聲致謝。

垂首，看向書卷封面上的一行大字，神色驟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