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1)
季星澤長睫低垂, 只見到小師弟坐在毛茸茸的玄白身上仰着頭,一雙水潤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他。
姿容豔麗, 乖巧可愛, 讓人忍不住就想要去揉一揉她的小臉蛋。
修長的手指在廣袖中微微一動,季星澤便在兩人之間凝結了一個透明的翳形法陣, 道:
“那也是十分久遠的往事了……”
那時,他剛拜入修心宗, 師尊點其為親傳弟子。
朝雲峰峰主獨孤寂與小師妹聶含情結為道侶, 不日将舉行結契儀式。
師尊則閉關不出。
聶含情幾次尋來, 皆被師尊阻攔在有璧山外。
後來, 季星澤又發現獨孤寂也曾暗中進入了有璧山,與師尊一續。
內裏發生了何事, 其他人并不知曉,只知道二人不歡而散。
而聶含情則從師尊處取走了一本法陣卷軸。
此法陣卷軸,乃是師尊日常所畫。
其中包括了許多辛天隐關于法陣之術上的心得體會, 也有他興致所起時,記錄下來的靈感。
先早, 辛天隐發現季星澤在法陣之上也極有天賦, 曾将卷軸借于大弟子觀看。
季星澤讀後, 深有茅塞頓開之感。更是在閑暇之餘, 反複練習。
——這也就是季星澤能夠輕松破除朝雲峰法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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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 獨孤寂與聶含情的道侶結契儀式, 師尊沒有參加。
而師尊出關之後, 也再沒有涉獵法陣之術。仿佛之前他對于法陣之術的興趣,與随着那本失去的卷軸一同失去了。
季星澤心中未免遺憾,暗中多方打聽, 這才知曉其實在他拜入修心宗之前,這師兄妹三人愛恨糾纏。
情迷修心宗——我和師兄們不得不說的故事?林悅眨巴着大眼睛,認真聽講,認真吃瓜。
據傳,這三人曾同去過一處秘境歷練,也不知發生了何等變故。回來之後,原本五靈根俱全的獨孤寂失去了一條火靈根,再沒有修習煉丹術之可能。
當時的師祖尚未飛升,便指點其改修法陣之術。
獨孤寂脾氣火爆,于煉丹極有天賦。但法陣之術,紛繁複雜,極要求有耐心、恒心,且與天地萬物的溝通能力。
獨孤寂并不适合。
相反,辛天隐為人專注,極愛鑽研。其上的造詣,并不比煉丹差一分半豪。
而修煉之道,極重天賦。
即使有99%的努力,也往往比不過那1%的靈光一閃。
有辛天隐做對比,失了一條靈感的獨孤寂更是日漸消沉。
而當日獨孤寂會受傷,大抵與小師妹聶含情有關。她便相求三師兄辛天隐幫助獨孤寂。
于是,辛天隐便帶着獨孤寂一同體會天地,教他法陣之術與數術之間融彙貫通。
可即便如此,獨孤寂在修煉陣法之術上,還是十分吃力。
所幸小師妹聶含情對獨孤寂不離不棄,在其陷入低谷之時仍執意要嫁給獨孤寂。
可能是獨孤寂有了佳人陪伴左右,福至心靈,突然開竅。
有一日,獨孤寂忽而便設立出了一座極為缜密、有效、且功力無窮的陣法——也便是之後修心宗的守山大陣。
此守山大陣極為厲害,覆蓋範圍之廣,守衛之堅固,屬實世間少見。
一般的守山大陣皆配有守山神獸,兩下結合,相輔相成。
但修心宗并無上古神獸守護,其守山大陣的效果,居然比其他宗門使用神獸更好。
并且,還在十多年前抵禦住了百萬魔修的進攻,從此名揚天下。
之後,獨孤寂一舉成名,成功登頂為一代陣法大宗師。
與當時的煉丹大宗師辛天隐并駕齊驅……
林悅眨了眨眼睛,小聲猜測道:“所以,有可能這守山大陣的原型……原本乃是師尊所做咯?”
季星澤輕嗤了一聲。
他看過辛天隐的卷軸,便覺得守山大陣設立的原理十分熟悉,完全就是出自師尊之手。
辛天隐的卷軸又是被聶含情拿走的,很難不讓人産生如此聯想。
——很有可能獨孤寂收到聶含情給的卷軸之後,如獲至寶。之後在這基礎之上錦上添花,才設立出了這世上數一數二的守山大陣。
此後,獨孤寂所設陣法,也是一陣強似一陣。
原本修心宗以獨秀峰煉丹術獨步天下,如今有了陣法大宗師,更是如虎添翼,一舉成為了若葉大陸/四大宗門之一。
林悅好奇問道:“大師兄,那你說獨孤師伯,知不知道那底圖乃是師尊所畫的呀?”
“那便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道了。”季星澤挑眉道,“不若,你去問問他?”
“大師兄別開玩笑了。”
林悅抿了抿唇,獨孤寂知不知道就死無對證了,但是小師妹聶含情肯定是知情人。
說起來,聶含情這人也真有意思。
她既然已經與獨孤寂結為了道侶,就好好的做人家的妻子。又幹嘛對着師尊傷心垂淚,做出一副餘情未了的樣子。
之前林悅就對聶含情的印象不好,如今聽了他們的前程往事,又更是不喜了起來。
季星澤一低頭,就見小師弟鼓起了臉頰。
一雙水潤大眼睛又黑又亮,猶如黑葡萄一般。白嫩嫩的臉頰,看起來就是手感很好的樣子。
蒼白修長的指尖蠢蠢欲動,季星澤自然記得小師弟的皮膚觸感。
軟軟糯糯,猶如棉花糖,唇齒間都似乎還帶着那一股香甜……
心念微微一動,季星澤不由的又想起了當年。
偌大的修心宗毀于一旦,獨秀峰更是被小和尚一棍子打掉了半個山頭。
狼煙四起,烽火連天,小師弟蒼白着一張小臉,跟在小和尚之後,面無表情。
那時候的小師弟,又在想些什麽呢?
回想上輩子,他自長生城中重傷歸來,于有璧山中閉關養傷。
兩年之後一出關,就得到了二師弟死去的噩耗。
季星澤還記得他前往長生城時,二師弟前來送行。胯/下一匹雲霄寶馬,意氣風發,真真是鮮衣怒馬少年郎。
可不曾想,兩年之後再見,卻只見一副枯骨。
那時三師弟無故失蹤多時,師尊閉死關不出,他多方打聽,所有人卻都對此閉口不言。
後來,他使用了搜魂邪術,才從他人的回憶中得知,是二師弟觊觎獨孤寂的法陣圖冊,搶奪不成從而出手殘害師長。
師尊有意包庇,将其藏身于丹爐之中。
後又被長老殿之人識破。
兩方争執,在讓二師弟出來接受處罰時,丹爐意外被師尊的獨絕真火點燃。
最後,二師弟被燒死在丹爐之內!
通過搜魂邪術,季星澤清晰的見到二師弟全身浴火。
熊熊烈火從其五官之中迸發出來,将那俊秀少年郎的皮肉,與身上的華服,一并燒成了焦炭的顏色。
師尊面似寒霜,唇角更是嘔出絲絲黑血。
三師弟怒發沖冠,虎目含淚,更不得撲将上去,用自己的肉/身将那烈火撲滅。
但是,這一切都已經無濟于事,二師弟都來不及留下一句遺言,便燒得只剩下了一具枯骨……
二師弟出自海外閩家,自小生性嬌慣,無法無天。
但是,這一切也只是他的少年心性。
少年頑強倔強,性格爽直。他說過,不是他做的,就絕對不會是他做的。
而且,此事疑點重重,又怎麽可以如此武斷的認為闵銳震就是兇手?
二師弟之死,又掩藏了怎樣的真相?
上輩子,師尊面上一如往常,實則傷心欲絕,導致道心不穩,只得進入有璧山關閉不出。
二師弟慘死的消息傳到了海外。
閩家家主怒發沖冠,一夜白頭。二師弟的母親閩夫人絕望跳海自殺。
至此,海外閩家與修心宗割袍斷義,恩斷義絕。
之後,閩家家主更是在讨伐修心宗的屠心大戰之中,出了死力。
——不但打造各式法器送予修心宗的對家,而且多方游說,聯合無數所謂的名門正派,直接攻上修心宗。為修心宗的覆滅出了大把的力氣。
二師弟闵銳震之死,足可以說是敲響了修心宗覆滅的第一步。
其實,在季星澤眼中看來,修心宗掌門峰、長老殿之間的權力鬥争、暗潮湧動,各峰主更是各懷心思。
修心宗千年基業,從外表看來樹大根深,其則樹心早已糜爛。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會摧腐拉朽、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季星澤重生歸來,根本不在乎修心宗會不會覆滅。但是,獨秀峰的人絕不會再被人當做槍使。
上輩子的仇,就讓他這輩子報!
上輩子傷害過獨秀峰的每一個人,都休想逃!
猩紅單薄的唇猶如血染,季星澤露出一絲古怪笑意,直看得林悅膽戰心驚。
玄白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主人身上的濃濃殺意,不由地馱着小師弟離得他又遠了一些。
林悅趕緊抱住了玄白的脖子。
一人一熊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
轉眼間,他們就已經來到了朝雲峰的腳下。
白天看去,峰中鳥語花香,猶如仙境。但是到了晚上,寒風瑟瑟,山上似乎還有寒鴉哇哇而過,令人毛骨悚然。
特別是林悅一擡頭,更是見到整個朝雲峰上,密密麻麻的覆蓋着一層黑色陰影。
張牙舞爪、陰森恐怖。
林悅忍不住轉頭看了季星澤一眼。
這反派大佬已經把整個朝雲峰,都變成了他的巢穴?
現在來此,只是來查看一下,他這張大網撒下之後,又有多少大魚進了他的網中?
季星澤察覺了小師弟的視線,挑眉道:
“此處有法陣,我等進去不得。小師弟,你怎麽看?”
呵呵,我還元芳,你怎麽看呢!
林悅忍住了朝天翻個白眼的沖動,細聲細氣道:
“大師兄是我破陣嗎?”
大師兄微笑點頭,端的是雲淡風輕、豐神俊朗。
林悅撇了撇嘴,寧還真是看得起她這個小師弟。
不過,身在弱肉強食、唯武獨尊的修□□裏,實力才是王道。
她想要活,就要學更多的東西。
大師兄雖然神經病,但是實力卻是一等一。
他既然有心指點,林悅又如何會放棄。
林悅從玄白的背上跳下來,将手放在那透明的法陣邊緣,就感受到一股股蓬勃流轉的力量。
這是與天地之間溝通的力量,與自然有關,亦與數術有關。
玄妙而又神奇。
林悅緩緩閉上眼睛,用心體會。
而此時,在她的随身空間裏,那本《太初元氣淨世書》也随即緩緩翻開。
一股強大的、來自遠古的傳承,瞬間進入了林悅的腦海之中……
設立法陣可能有點難度,但破壞對林悅來說,還是相對簡單——只要破壞陣法的磁場即可。
林悅心念一動,食指上的黑水翻湧而至,直接擊打在了透明的結界之上。
只聽得極為清脆的一聲“咔嚓”,朝雲峰下的陣法應聲而破。
這用的是音波共振之法,是剛才她被困在溫泉裏時,靈機一動想出來。
如今再加上林悅方才一瞬間的心得體會,更是事半功倍。
林悅收回手,驕傲的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
真棒!
季星澤見狀,也是倏然挑起了眉頭。
朝雲峰山腳下的陣法,雖比不得修心宗守山大陣,但也威力無窮。
即使是他破陣,也需要花費不少力氣。
但現在再看小師弟,臉不紅、心不跳。破了一個天極陣法,就如踏破一個瓷杯那麽簡單!
小師弟在陣法之上的天賦,可謂是得天獨厚。
已經遠遠的超過了自己,甚至直逼師尊而去。
之前他怎麽就沒發現小師弟有如此天賦呢?!
在小師弟的身上,還有多少未曾發掘過的寶藏呢?
季星澤想着,默不作聲的打量着身邊的小師弟。
而就在這時,小師弟倏然轉過頭來,沖着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
“大師兄,破了呢!”
聲音歡悅,眼眉微彎,即使天邊所有的星星,都比不上他的一星半點。
肌膚勝雪,更是吹彈可破。
季星澤的心口好似突然被重重的撞了一下。
他飛快垂下了長睫,淡淡的應了一聲:“嗯。不錯。”
“我也覺得自己很棒呢!”
林悅說着,連滾帶爬地爬上了玄白的背,興沖沖的往朝雲峰上走去。
見大師兄久久沒有跟上來,她又回頭道:
“大師兄,快一些呀!”
“嗯。”
大師兄不動聲色,淡淡應道。
但此時心口處的悸動,卻又讓季星澤有了魂魄齊全的錯覺。他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是個活人的感覺。
而這感覺卻是小師弟帶來的。
灰眸微眯,季星澤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悅的嬌小身影。
這小師弟不太對勁。
自從長生城回來,他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不但資質驚人,修為一日千裏,更是心思缜密,內斂沉着。
如今她的修為直逼三師弟,只怕不日連二師弟也要被追趕上了……
眸光閃動,季星澤忽而又見看小師弟裸/露在外的一截皓腕之上,帶上了一條他從未見過的綠色手鏈。
似是碧玉的材質,其上還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即使依照季星澤的閱歷,也看不出這是何等級的法器。
這手鏈……小師弟是從何得來的?又有何等效果?
不得不承認,他對這個小師弟越來越感興趣。
他甚至就想這麽看着他,看小師弟還能走到哪種程度上去……
蒼白修長的手指摸了摸單薄的唇,季星澤快步跟了上去。
***
陣法已破,朝雲峰的景色一覽無遺。
甫一進入,林悅的眼角餘光卻見有一道紅影倏然掠過。
誰?!
林悅迅速回頭。
卻只見一片密林深深,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
難道是她眼花了?
但是,林悅皺了皺眉,又分明覺得那道紅色人影十分的熟悉。
那會是什麽人呢?
“小師弟,還不走?”
季星澤掠過她,又回過頭來催促。
在其身後是鋪天蓋地的黑影,層層疊疊,張牙舞爪,猶如蛛網。
他已經等不及,要來摘取勝利果實了。
“來了。”
林悅拍了拍玄白的背,趕緊跟了上去。
無論那紅影是何人,只要在這朝雲峰範圍之內,肯定是躲不過大師兄的法眼!
***
如此這般,二人一熊大搖大擺的走在朝雲峰中,如入無人之境。
林悅多少有些心虛,總覺得此時整個朝雲峰的氣氛不太對勁。
果然沒走過幾步,她就見幾名朝雲峰的弟子,搖搖擺擺的朝着他們兜頭撞來。
林悅心中一驚,忙準備拉住玄白往邊上躲去。
下一刻,卻見那些弟子突然低頭彎腰,口中喃喃:
“恭迎尊上。”
恭迎啥?!
林悅瞬間石化了。
尊、尊上?!
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就好像她在追一部連續劇。
追着追着,連跳了兩三集,後面的劇情她都看不懂、接不上了?
但是,她什麽時候跳集了?!季星澤什麽時候變成尊上了,而這些朝雲峰的小弟子又是怎麽回事?!
林悅捂着怦怦亂跳的胸口,飛快掃過那幾名小弟子的面容。
這一看,她就發現那些小弟子俱都面色僵硬,目光呆板。
與其說是活人,倒更似一具具提線木偶。
看着他們的樣子,更是讓林悅想起了之前在長生城時所見到的紅衣小紙人。
通過操控紙人的秘術,他們可以化作綠衣女子。也都是這般呆滞僵硬,猶如泥胎木塑。
難道……這些小弟子都是紅衣小紙人所化?
這也不太可能吧。
林悅向來記性好,她剛剛去過朝雲峰,而這些小弟子也剛剛來過獨秀峰。
她一見,就認出他們幾個都是在那最大聲,也最嚣張的那一批。
特別其中還有個女修,就曾嘲笑過她用鐵簪子當武器。嘲笑過陰幽國零落,連給她找本命法器的實力都沒有。
由此可見,他們就是朝雲峰的弟子,根本不是紅衣小紙人。
所以……是季星澤神不知鬼不覺的控制住了朝雲峰的小弟子們,将他們都變成行屍走肉一般的傀儡?
喵喵喵,這也太可怕了吧!
哪天萬一大師兄心情不好,會不會把她也變成傀儡啊?!
林悅拉着玄白,悄悄的離那季星澤遠了一點。
季星澤卻朝着她勾了勾手指頭:“小師弟,過來。”
“哦……”
林悅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小拇指,而後,滿臉堆笑的跟了上去。
這幾名小弟子多為朝雲峰內門子弟,當即便恭恭敬敬、卻又動作僵硬的将他們迎進了一處房舍之中。
這房舍潔淨,二人合住,看起來是內門子弟的宿舍。
季星澤長袍逶迤,施施然地坐于上座。
林悅從玄白的背上爬下來,又抱着變成小貓兒大小的玄白,站在了季星澤的身旁。
“恭迎尊上!”
一衆小弟子又齊刷刷的跪倒在地。
看那架勢,林悅似乎懷疑他們下一句就要喊:“教主洪福齊天。”
不過,總算季星澤還沒有發瘋至此。
他揮了揮手,那讓小弟子把這幾日的可疑之處一一說來。
那名女弟子看起來極受到峰主夫人聶含情的喜愛,于峰中的大小事務也極為熟悉。
她直着眼睛,語氣僵硬,猶如背書一般道:
“這幾日其實也沒……發生過什麽大事情……只是……峰主……與峰主夫人……又吵架了。”
這話一出,林悅不由的挑了挑眉。
從外人看來,朝雲峰峰主與峰主夫人夫妻恩愛,舉案齊眉,乃是若葉大陸一等一的恩愛夫妻典範。
獨孤寂脾氣不好,卻對之前的小師妹,現在的妻子百依百順。
聶含情乃是靈植大師,獨孤寂便找到了無數稀有的靈植讓其種在朝雲峰上。還在旁設立了各種大大小小的法陣,只為了靈植能夠茁壯成長。
卻沒想到,這二人還會吵架。而且,還是又吵架了。
季星澤道:“他們吵什麽?”
那女弟子大着舌頭道:
“我只聽了個、個大概。是夫人道,峰主自從畫了……守山、守山大陣之後……便再無建樹……外人直道是……朝雲峰越來越好……她卻是擔心……峰主乃是江郎才盡……只怕日後朝雲峰之人……都不會有、有好結果。”
女弟子舌頭撸不直,但是學起聶含情的語氣倒是惟妙惟肖。
林悅似乎都已經見到聶含情捏着小手帕,微微垂淚的樣子。那如煙雲一般的輕愁,還真真讓人憐惜。
季星澤又問道:“這幾日,除了獨秀峰的闵銳震來過,還有什麽外人來此?”
女弟子緩慢的做出了一個思考的表情,又結結巴巴道:
“長老殿的執法長老……倒是……常常來。他一來,峰主……便會将他請到……擎天殿中,二人與密室之中……長長談,看起來……關系……着實親密。峰主夫人……對此多有不滿,大、大概是感覺到了……峰主對……她的冷落。”
嗚呼!這女弟子倒是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林悅不由的對大佬挑人的眼光表示敬佩。
季星澤另外又詢問了幾名小弟子一些事情,之後便揮手讓他們退下。
其他小弟子都同手同腳的走了出去,只有兩人縮在門外守門。
——這間房舍便是他們的宿舍。
見季星澤一手托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林悅并不敢打擾。
她伸長了脖子,見着了剛才的那些小弟子們,離開之後,腳步都變得正常起來,談吐之間也與常人無異。
大佬控制人的邪術居然是這麽智能,這麽厲害的嗎?
而且,林悅回憶方才所見,那些小弟子的眼眸之中皆有一點紅影。
那紅影就與季星澤要發瘋時,眼眸之中劃過的紅光相似。
若說那紅影可以控制人的思維行動,那留在長老殿的那些長老腳踝上的黑影,不知道又有什麽效果?
“啊——有妖物!”
“救命啊!妖物又來了!”
正在這時,房舍之外突然傳來了一道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猶如一道驚雷,瞬間劃破漆黑的夜空。
“怎麽了?怎麽了?!”
今日朝雲峰突發事故,接二連三,弟子們也是疲累不堪。
他們匆匆忙忙的搭建了靈堂,派一部分弟子守靈。
而另一部分弟子本來都準備洗洗睡了,這時又被這慘烈的喊叫聲驚醒,紛紛披着衣衫、基拉着鞋子匆匆趕到了事發場所。
林悅與季星澤對視了一眼。
季星澤大手一揮,翳形法陣再次起效。
林悅懷中抱着玄白,緊緊的跟在了季星澤的身後而去。
轉眼間,他們已經尋聲來到了一處房舍前。
看那房屋精美無比,比剛才他們待過的宿舍華麗許多,想來是朝雲峰親傳弟子的住所。
他們剛到時,裏面已經一片混亂。
兵器撞擊之聲、慘叫聲、呼喊聲不絕于耳。
林悅還想要放輕腳步,卻見季星澤大大咧咧的就走了進去。
這麽嚣張的嗎?!
林悅抱起變小的玄白,也飛快的跟了進去。
甫一進入,林悅立時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地面上、四面牆壁上,俱都是飛濺的血跡。
而在半空之中,則高高吊起這一具屍體!
原來,居住在此處的朝雲峰小弟子,被鮮山鳴蛇吞食了五髒六腑,整個兒被竄起在蛇身之上。以一種詭異的姿态,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來人。
那小弟子的兩只眼睛也被蛇吃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個綠色的、三角形的蛇頭。
綠蛇嘶嘶吐信,與前來查看的朝雲峰弟子戰做了一團。
“快!快通知掌門以及各位長老!”
沒過多久,聽到響動的秦宓真手持長鞭急急的趕了過來。
長老殿的執法長老也來得很快,幾乎與秦宓真前後腳到。
幾人飛快加入戰局,聯手鬥蛇。
只有隐于暗處的季星澤最是悠閑,甚至還百無聊賴的坐在了黃花梨交椅上。
林悅見狀,也有樣學樣,抱緊玄白,坐在一旁,卻看的無比認真。
鮮山鳴蛇乃是兇獸,吞食了一人之後,也會将那人的修為占為己用。
先前那條蛇吃的是獨孤寂,修為高強,長老殿的幾名長老聯手,才将其拿下。
此時被吃掉的澤是一名親傳弟子,修為不過金丹。
當下便被執法長老一劍斬落了蛇頭。
“砰——”
小弟子的屍體與粗大蛇身,一并重重摔落到了塵埃之中。
“怎、怎麽還有蛇?!”
“之前執法長老不是說,蛇蠱乃是獨秀峰二師兄所為嗎?”
這鮮山鳴蛇雖然被殺,但衆人更是陷入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慌之中。
“可是閩師兄自己也身中奇毒,被封印在了丹爐之中,又如何能夠操控蛇蠱。這蛇又是何處而來?!”
“難道……閩師兄并不是兇手?兇手另有其人!”
聽着衆人的竊竊私語,執法長老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了起來。
“閉嘴!将那屍體送上長老峰檢查。”
“是!”
這時,聞聲趕來的掌門總算是姍姍來遲。
他撫摸着一把大胡子道:“只怕我等真的誤會獨秀峰的小徒弟了。”
執法長老一甩廣袖道:“此話為時尚早。真相到底如何,還要找出真兇方能算數。”
掌門撇了撇嘴,提出要将那屍體送到掌門峰中,請醫仙峰的醫仙查看究竟。
執法長老卻向來強勢,如何肯依。
二人又對由哪處來處理屍體,展開了幾百回合的交鋒。
季星澤看了一會,深覺無趣,低聲道:“走了。”
“嗯嗯。”
林悅也覺得光查看小弟子的屍體并沒有什麽用。關鍵還是要追查他的行蹤,找出來他到底是在什麽時候,什麽情況下中蛇卵的才對。
林悅遂跟着季星澤,大搖大擺的從衆人面前走了出去。
這次死去的那是朝雲峰的三師兄。
其人一身白衣,風流倜傥。
在獨秀峰中,林悅就曾見他攙扶着朝雲峰峰主夫人。一副母慈子孝,關系很好的樣子。
如今他死了,聶含情可是又要傷心落淚了。
林悅想着,就想去看看聶含情,卻與季星澤的想法不謀而合。
于是,二人又來到了朝雲殿中。
此時,聶含情并沒有守在靈堂之中,而是在朝雲殿的暖閣之中休息。
令林悅稍感驚訝的是,對于夫君的死亡,聶含情一個人獨處之時,并沒有表現出十分的傷悲。而是看着那盞夜明珠所制的小燈發呆。
這時,有一名小弟子來禀告了三師兄的死亡,聶含情先是猛地站立了起來。而後卻又緩緩的坐下了。
“又、又死了一個……”
她口中喃喃,半晌只對那小弟子說道,讓掌門與長老殿全權處理便可,她沒有任何意見。
小弟子退了出去,留下聶含情坐在原地,失魂落魄。
“砰——”
可就這時,暖閣的大門卻被重重推開。
秦宓真手持長鞭,滿身血氣,怒氣沖沖地沖了進來。
聶含情一驚,倏然起身:“真真,你怎麽來了?”
“呵!”秦宓真一聲冷笑,“現在三師弟也死了,你滿意了!”
聶含情怒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秦宓真道:“我有沒有胡說八道,師娘心裏自然明白。我只問師娘一件事——師尊的那本圖冊到底去了何處?”
聶含情一手掐住自己的虎口,只推說她并不知情,又道:
“如今你師尊一亡故,你就不把我這個師娘放在眼中了嗎?!”
秦宓真仰頭,鼻孔朝天:“日前喊你一聲師娘,不過是看在師尊的面上。如今師尊都不在了,你這師娘……你覺得你配嗎?!”
“你?!”聶含情被氣的夠嗆,纖纖玉指一指秦宓真,“你如此放肆,對得起你的師尊嗎?”
秦宓真也毫不示弱:“師娘,你又何嘗對得起師尊!”
聶含情聞言,面色倏然變得煞白,哆嗦道:“你何出此言?!”
秦宓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勸你一句,多行夜路終遇鬼。如今師尊不在了,你可要好自為之。”
媽媽呀!看着這兩人正鋒相對,互扯頭花。林悅豎着一對小耳朵,努力吃瓜。
秦宓真真是氣焰嚣張,差點沒把聶含情的鼻子氣歪。可又想到秦宓真背後倚靠的東海青璃宮,聶含情只得重重的一屁股坐在了黃花梨交椅上,喃喃道:
“師兄的圖冊不見了,我又如何知道在何處?依執法長老之言,不是被獨秀峰的二徒弟拿走了嗎?”
“你胡說!”
這時,秦宓真卻出人意料的大喝了一聲:
“我雖然不喜那個狗雜種,但是我也相信他的為人。他認定師尊的圖冊,不是他的二師弟拿走的。那就不可能是被他們拿走的。”
狗雜種?!
林悅飛快偷看了身邊的大師兄一眼。
秦宓真說的是他?
大師兄卻青衣淡雅,漫不經心的托腮于前,全然不為所動。
秦宓真又道:“師尊之前幾天,原本想将那圖冊交給我全權處理。後來卻又猶豫着收了回去,還不停的問我到底有沒有看過那本圖冊。師娘,那圖冊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下子,輪到聶含情長睫低垂,幽幽道:
“你師尊不是一向最疼愛于你,這些事情如何需要知會我知曉呢。我可是從來沒有見過那個圖冊。”
秦宓真滿臉通紅,怒道:“師娘的意思是,說我與師尊有私情?!”
聶含情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道:“我可從來沒有如此說過。”
“你放屁!”秦宓真大聲道:“是你與師尊不和,又與其他人勾勾搭搭,暧昧不清。師尊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可不行,我的眼中可容不得半粒沙子!”
聶含情哆嗦道:“你、你、你如何可以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
秦宓真道:“我若是想與誰結成道侶,那人必定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我會全心全意的愛他,心中只有他一人。而不是想師娘這般,跟着師尊結為了道侶,心中念着的卻是別人!”
這話一出,林悅也是倏然瞪大了雙眼,這個瓜可太大啊!
聶含情并不喜愛獨孤寂,那為什麽還要裝出夫妻恩愛的樣子。
她真心所愛,又是何人?
會是師尊辛天隐嗎?
秦宓真還道:“當年若不是為了救師娘,師尊也不會被毀掉了火靈根,導致他無法再繼續煉丹。師尊為了師娘日日苦修陣法之術,師娘卻從來看不起師尊。師娘,你扪心自問,你待師尊,到底有幾分真心!……”
聽着他們吵吵鬧鬧,林悅進行了總結。
一句話,就是聶含情會與獨孤寂結成道侶,完全是因為報恩。
而獨孤寂真心喜歡聶含情,為了她不至于失了面子,改修陣法,也做出了諸多努力。
但是,人心這種東西,向來不受控制。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即使日常再說服自己,也無法全心全意為對方付出。
所以,這聶含情就是別別扭扭,一面享受着獨孤寂對她的好,一面又對獨孤寂橫挑鼻子豎挑眼,諸多嫌棄。
秦宓真作為親傳弟子,早已眼睛看出了血。當即一甩袖子道:
“我今日喊你一聲師娘,只是因為師尊的緣故!如今師尊已死,希望你不要做出對不起師尊清譽之事來!哼!”
她見始終問不出圖冊的下落,也懶得與聶含情廢話,氣呼呼的便要出門,卻只見門口忽而閃過了一道黑影。
緊接着,只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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